昏暗的月光下,一老一小两个身影不断地晃动着,铁锹挖在一个小土堆上,一掀,“噗”,挖起来的土便扬在了一边,树林里的鸟儿被这动静惊得展翅高飞,鸟的暗影打在地上,让这寂静的树林更添几分诡异的感觉。
那年纪大些的男子抬头望了一眼月亮:“造孽啊,杨砚卿啊杨砚卿,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祖宗在上,千万要饶了小辈啊!”
“班主,闲话少说吧。”这说话的少年眉清目秀,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月夜下格外清亮:“你最近印堂发黑,戏班子也连走霉运,想登台,戏台子塌了,登上台,一道雷就劈过来,这是异象,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对付你。”
班主身子一震,终于不再多说,掘自家祖坟的劲头反而上来了,终于,棺木上只余一层薄薄的土,班主扔了手里的铁锹,双手抹去那一层薄土,面色突然一惊:“不对啊,这棺盖怎么是反的?”
“这就对了。”少年细看之下,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面色微变:“班主,这人与你仇怨颇大啊,棺盖反转已经会让你连走霉运,此人还在棺木上钉上了龟血钉,三日之内诸事不顺,七日之内断绝香火,毒!”
班主面色雪白,少年笑道:“不碍事,现在不过四日,尚有救,不过嘛……”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班主与这少年相处了五年,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性,聪颖自不在话下,下套更是家常便饭,他不去十里洋场打混,当真是屈才。
“我要登台。”少年微微一笑:“头角登台。”
头角儿,班主一怔,低头看着被人暗地里反转了的棺盖,还有那六枚黑中泛红的铁钉,咬牙道:“好,但是,你切莫砸了我们戏班的名声!”
少年收了笑意,先将钉在棺盖上的六枚龟血钉拔出来,却没有将棺盖重新盖上,而是横向扩充了坟墓的空间,将棺盖移动了方位,班主不解:“这是做什么?”
“转运。”少年说道。
班主早知道这少年神神叨叨地,据戏班的其他人说,他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捧着一本破书瞧,又对着一幅画笑,但这少年会看风水,这几年靠着他择的几个地方,戏班子果然蒸蒸日上,直至最近,这运道一去不复返。
在班主走神的空当,少年已经大功告成,他拍拍双手:“班主,劳烦重新盖土吧!”
可怜这近五十岁的班主,不得不听这少年的指挥,两人随即消失在树林里,身后的小坟包上,隐隐地被一团紫气包裹住……-“T身,勾手,踢脚!”一位身板纤瘦的师父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对着面容清秀的杨砚卿号令:“明个儿你就要登台了,你纵然有天赋,可也不能丢了师父和整个戏班的脸,台下十年功,台上片刻见分晓,知道吗?”
“自得者,必不可得。” 杨砚卿响亮地答应着:“徒儿知道!”
“师父,真要让师弟做花旦?他明明是武生的料子啊。”一位穿着铁灰色长衫的青年不解道。
杨砚卿闷哼一声:“大男儿可屈可伸,花旦也好,武生也罢,我知道自己是谁就成,师兄,何必拘泥是武生,还是花旦?”
师父赞赏地点头:“武生有你们三位师兄撑着,独独这花旦,我们戏班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如今南北各有名旦,要想活下去,不得不培养一名旦角,难得砚卿愿意,就看明天如何了。”
杨砚卿闭目低头,戏班不过是隐世之地,花旦则是大男儿最好的伪装,终有一日,自己当展翼高飞。
练完了功,杨砚卿一头扎进房里,将那考究的盒子取出来放在面前,叩了三个响头:“爷爷,孙儿给您请安了。”
盒子里,画与命批整齐地放在一块, 五年了,少年吸一口气,伸手将画展开,冷不防一阵风将窗户刮开,外面的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画上,几道阴影落在桌上,少年的身子打了一个激零,画有夹层!
杨砚卿用最快的速度将画从中间撕开,瞅见里面是一张张的书页,他立刻回身关上房门,反拴住,窗户也被紧紧地关上,不容有一丝缝隙。
书页全部铺在了桌子上,五年了,这一缕光让这些文字重现,父亲说得对,需得自己悟了,方能有收获,将书页完全归位,却有三页入不了册,其中一张翻转过来,上面力道遒劲的三个字让杨砚卿喉间哽咽:“爷爷……”
三页为遗笔,杨砚卿一字字地看完了,起身,点燃煤油灯,将这三页纸放在火上,片刻功夫就燃为灰烬。
剩下的书页被拼在一起,封页上写着三个字——《气运录》!
杨砚卿微微闭上了眼睛,明天的登台,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爷爷的这封信与《气运录》的发现,让自己拥有了不能输的理由!
“小鸾英你与我多亲近,可算得同心合意人……”杨砚卿一扬袖,一掩面,遮住那张倾城容颜的同时,甜柔脆美的唱腔潺潺流出,台下突然掌声雷动,喝彩声四起。
班主与师父对视一眼,这小子,成了!
彼时,1921年,杨砚卿,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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