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顿时不对了。
跟一个外来的陌生女人开这种玩笑,实在是有些过了。
之前张旭已经给我们介绍过,跟他一起的那个叫阿穆的男人,是他随身的司机。女的叫岑芳,是他在这边的助理。
我们本来以为岑芳会翻脸,却不料她眼睛一斜,看着猛子忽然露出一抹媚笑:“行啊,我就住西屋,靠北角那间。”
猛子是个不分轻重的主,看样子是还想蹬鼻子上脸,口上讨便宜,却被狗叔喝叱道:
“你行了!管好你那张臭嘴,再瞎咧咧,就给老子滚出去!”
张旭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叔你别动气,这兄弟就是开玩笑。”
跟着转头招呼韦家嫂子,“大姐,今天我请客,给大家伙多上硬菜,上好酒!”
“好嘞!”韦家嫂子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转身奔后厨去了。
张旭冲猛子一扬下巴,“兄弟,我也想知道,啥是大白脸子,你给说说呗?”
猛子脸皮也是够糙,刚挨了训也不当回事,端起酒杯干了一个,抹了抹嘴说:
“说起这大白脸子,还真就没人比俺清楚。这说之前吧,俺先问问您老几位,听说过啥是戴雪帽子不?”
张旭笑着摇头,“你就别卖关子啦,赶紧说来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阿穆见他向自己使眼色,立刻会意,掏出两包烟拆开了,一个桌上放了一包。
不得不说阿穆很会办事,知道猛子刚才挨了训,刻意给猛子单独递了一根,并且替他点上了火。
猛子挣回了面子,也不再墨迹,抽了口烟,吐着烟圈说:“说起大白脸子,就不得不说后山洼的草窝子……”
镇上人说的草窝子,其实是指镇东边不到五里地,后山洼子里的几间屋子。
那里原先住的是一户姓蔡的人家,户主姑且就叫做老蔡。老蔡的婆娘死的早,就他一个鳏夫,平常靠上山打猎和采山菌草药,拉扯着一个整天嘴上挂着大鼻涕的傻闺女。
老蔡这人不爱说话,镇上的人大多也都不愿意搭理他。那是因为,有人说,亲眼看见过老蔡大白天在屋里,和傻闺女双双脱的光溜溜的,干那为人不齿的勾当。
这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老蔡和谁都处不来是真的。不过也有例外,他见谁都不言语,就一见猛子,立马就堆出笑脸,变成了话篓子。
那是因为,猛子家是镇上唯一一家烟酒杂货店。
东北山里的爷们儿大多离不开烟和酒,老蔡平常不短钱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到猛子店里打酒买烟叶。三九寒天断了收入,就找猛子赊账。正因为这样,他才对猛子另行对待。
约莫三年前,镇上忽然来了一对青年男女。照两人自己说,他们是两口子,而且都是画家,到四方镇是来采风的,得住上一段时间。
两人起先是住在韦大拿家,后来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赁了老蔡家的屋子。
镇上也不是没好心人劝他们,可这俩人像是鬼迷了心窍,非说那里的风景独树一帜,更能捕捉灵感。见小两口吃了秤砣铁了心,旁人也就不再阻拦。
镇上的人就是再闲,也有自己的生计,一开始还时不时谈起这对夫妻,过了几个月,就只偶尔几个大老爷们儿喝得五迷三道的时候,才提起那个城里来的年轻小媳妇儿。
因为啥?
因为那小媳妇儿太水灵了,细皮嫩肉,一掐都能掐出水儿来,哪是镇上那些糙老娘们儿能比的。
单说这天半下午,猛子正打算关了门,去韦大拿家的饭馆子,外头忽然夹风带雪的进来一人。
猛子一看,来的是老蔡,立马就打着哈哈说:“哟,大爷,下这么大的雪,还来照顾俺家生意,您真是俺的活财神啊!”
嘴里说着,顺手从柜台下拿了包粗烟丝扔在柜台上,跟着向老蔡伸出了手,“拿来吧!”
他倒不是问老蔡要钱,是管老蔡要那个不知道装过几百斤酒的塑料桶。
这老蔡一个月往他这儿跑十来回,来买什么都成惯例了。
可这回老蔡偏偏没带装酒的塑料桶,也没看那烟丝,而是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钞票,往柜台上一丢,“前头赊的帐结了,再给我拿两包红塔山、四瓶大曲。”
“诶哟,老蔡,你还真让财神爷的聚宝盆给砸脑袋了?”
“别废话,赶紧的!”老蔡粗声粗气的说道。
猛子眨巴眨巴眼,“行,给您。”
要说镇上的人不爱钱,那是放屁。钱这东西,到哪儿都比别的物`事美丽动人。
眼看老蔡给的钱不光够抵赊账,而且有多不少,还没要找钱的意思,猛子这还不麻溜的把东西给他。
等老蔡踹了烟,抱着酒出了门,猛子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要说这老蔡,也不是没长处,但凡手里有钱,肯定就是现钱现货,绝不赊账。就因为这样,他几个月头里可是把收来那点房租,全都折了去年累的账了。
猛子存粹是那种闲得没事的人,而且整天守在店里,脑子也曲里拐弯的。
他就觉得老蔡今天有点奇怪,这老鳏夫,就是夏天疯打野物狂采蘑菇的时候,喝的不也是散酒,抽的不也是掺了树叶子草根的破烟丝儿嘛。怎么着,今天他这还真让运财童子撒的金元宝给砸着了?改抽红塔山,喝大曲了?还一要就是四瓶?
猛子又一想,昨个刚拿半袋掺树叶的亚布力烟蹭了狗叔一顿砂锅肉丸子,今天估计去韦大拿家也逮不着大荤。
老蔡今天这又是好烟又是好酒的……
猛子忽然一拍大腿,“这老鳏夫,可别是在雪窝子里掏到大棒槌(人参)了吧!”
东北一带多有走山客采到大棒槌一夜暴富的传闻,猛子这根脑筋儿一搭上,就彻底断了去韦大拿那儿的心思。
跟着三哥狗叔他们最多是混个嘴宽胃欢实,跟着大财主子才能捡着银珠子金沫子呢!
想到这儿,猛子也顾不得跟自家婆娘招呼,只关了门,顶风冒雪的就往后山洼蹦跳着走。
为什么蹦跳着走?雪深,一脚下去陷到波棱盖儿,不蹦拔不出脚。
按猛子的原话说,老天爷爷就爱跟穷人较劲。
从镇上到后山洼虽然只有约莫两公里,可那种环境下靠两条腿走,也是真费劲。
猛子生怕赶不上捡‘财神爷的漏’,这一路蹦跶的那叫一个紧啊。
眼看雪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猛子再次加紧了脚步,可是一蹦一蹿,再落下去,猛然间,腰以下半截身子就都扎进了雪里。
猛子先是一愣怔,跟着反应过来,差点没哭出来,“哎妈,俺咋就昏了头了?咋就忘了这地儿有骡子卵了呢!媳妇儿!你爷们儿走啦!你改嫁行,可别让咱家小子跟你新爷们儿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