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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火红的衣裳在草木之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边踢踢踏踏,娇艳的面容上满是低落。

陈沅芷的心情不大好。

她从小在镜海剑派长大,有一个任自己予取予求的父亲,一帮宠着自己的师兄弟,就像是镜海派的公主一般, 被众星捧月, 从小到大, 想要的东西,总有人送到她面前, 想做的事情, 最后也总有人帮她做好。

但镜海派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所有的美好。

先是父亲联合吴伯伯与鲁师兄作对, 让鲁师兄率领镜海派投入青古门之下。

接着是鲁师兄不愿意,不仅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还私底下与上玄宗达成协议, 宁愿将门派送给上玄宗,也不愿受父亲的摆布。

先前她为父亲的行为而愤怒, 觉得他背弃了镜海派,但是现在,鲁师兄也做了与父亲相似的事情, 只不过是换了个对象而已。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 她并不觉得上玄宗和青古门有什么不同, 一样是仗着强势欺压弱势, 如果现在的镜海派也是大陆第一宗门,又有何人敢欺辱?

这样说来,其实父亲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自己先前还对他大吼大叫……

陈沅芷叹了口气,蹲下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杂草。

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可以像原来那样,大家每天开开心心在一起修炼,什么烦恼也没有。

可是现在……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父亲的洞府。

从镜海派外峰到荒无人烟的镜海山脉,中间还要经过一大片后山,历代镜海派长老的洞府皆在于此,为的是可以清静修炼,又可以在门派有事的时候及时相助。

“沅芷,你躲在那里,鬼鬼祟祟作甚!”陈长老一转头便看见她,皱眉道。

旁边还站着另一位长老,吴风。

“我出来随便走走,爹,吴伯伯。”面对最亲近的人,陈沅芷鼓起嘴巴,不自觉地撒娇。

陈长老面色沉凝,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不像以往那样,一看见她就露出疼爱的笑容。

倒是吴长老笑了起来:“陈师弟,你还没有与她说罢?”

陈长老微微皱眉:“你别多事,她是我女儿,我自然是要带走的,如今之势,也容不得我们不走了。”

吴长老问:“东西呢,拿到手了没有?”

陈长老嗯了一声:“那东西周围重重禁制,亏得我警觉,不然就要触动机关了。”

陈沅芷睁大眼睛:“爹,我们要走?去哪里?”

陈长老没说话,吴长老笑眯眯道:“自然是去青古门了,难道还跟着鲁延平他们去上玄宗么?”

陈沅芷大吃一惊:“可,可是,鲁师兄那边,不大好吧……”

到底哪里不妥,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父亲和吴伯伯这样的行径,偷偷摸摸,不怎么光明正大。

陈长老缓了脸色:“小芷,爹不会害你的,你身份敏感,跟着鲁延平那帮人,他们也不会真心待你,只怕还以为你是我派去的奸细,去了青古门,自有一帮年纪相仿的师兄弟,到时候你就又有朋友了。”

陈沅芷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爹,我们本是镜海派的人,又不是自小在那里长大的,就算去了青古门,人家也不会真心待我们啊!”

陈长老还待说什么,却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周印施施然从山石后步出。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你们继续。”他看了三人一眼,转身便要走。

“站住!”陈长老冷笑,“既是听到了,不如就留下吧!”

袖子一扬,天蜈轮飞向周印。

镜海派本是剑修,很少用剑以外的东西当法宝,但陈长老这个天蜈轮,是用成千上万条剧毒蜈蚣炼化而成,莫说是寻常人,即便是修真之人被这天蜈轮碰到,也会立时染上剧毒。

“爹!”陈沅芷惊叫一声。

灵隐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与黑雾相遇,彼此战成一团,但天蜈轮毕竟是万毒之物,很快便连灵隐剑的白色剑光也变得灰暗起来。

那头吴长老一条锁魂绳,狠狠抽向周印的肩膀。

他眉头一皱,不由往前弯了弯腰,灵隐剑少了灵力支撑,从半空掉落下来。

锁魂绳顺势将周印双手朝后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面对女悦时,起码除了周印,还有其他人,而在天枢峰与魏弈长斗法时,两人都是筑基期,周印还能倚靠反应与经验来获胜,但无论他的阅历如何丰富,在两个结丹修士合力的情况下,一个筑基期的人,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陈长老还要下杀手,陈沅芷却只身挡在周印面前。

“爹,不要!”

陈长老大怒:“你这是作甚,闪开!”

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件件都超过自己的理解范围,陈沅芷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什么时候作为镜海派长老的父亲,竟然要对自己门下的弟子下杀手。

“你不能杀他!”陈沅芷喊道。

吴长老笑道:“怎么,贤侄女,平日也没见你与他走得近,怎么突然念起同门之谊了,莫不是瞧他长得俊,看上他了?”

陈沅芷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爹,不管怎样,这个人杀不得,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陈重觉得自己这一生做得最错的第一件事,就是入了镜海剑派。

第二件错事,就是在鲁延平当上掌门的时候,没有联合吴风先把他杀了了事。

第三件错事,就是养了一个胳膊往外拐的女儿。

眼下,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就站在他面前,宁愿护着别人,也要和他作对。

他目光一冷,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个人刚才听到我们的事情,放了他走,他转头就会去告诉鲁延平!”

天地明证,周印真没告密的兴趣,他不过是为了寻找周辰,路过这里,碰巧倒霉了而已,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什么都是枉然,他索性闭口不语。

陈沅芷道:“那我在这里守着他,等你们走了,我再放了他,好不好?”

话未落音,陈重手指一动,她已然被定住,动弹不得。

陈重转头看着吴风:“你还不动手!”

吴风呵呵一笑:“其实我倒有一个主意,这小子可以暂且留着。”

陈重:“留着他作甚,夜长梦多!”

吴风:“这小子一身筑基修为,杀了可惜,眼看着你我寿元将尽,虽说青古门那边有上品灵药助我们渡过结丹期的关卡,可毕竟东西没到手,谁也说不准,有这小子在说,必要时,倒可吸了他一身修为,怎么说也能拖延个几年。”

陈沅芷瞪大了眼,无法置信这种夺人修为,只有魔修才会用的阴损招数,竟是从自小疼爱她的吴长老口中说出来。

陈重沉吟片刻,同意了:“也好,那就把人一道带上吧。”

“爹!……”陈沅芷颤巍巍喊道。

“贤侄女,一直忘了告诉你,”吴长老笑眯眯,“陈师弟不是你亲爹,你在襁褓中被遗弃,是他在镜海山下捡到你,把你带回来养的。所以,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若是一会儿你偷空逃跑,去给鲁延平他们通风报信,可就别怪你爹和吴伯伯手下不留情了。”

陈沅芷顿如五雷轰顶,脸色惨白。

“爹?”她望向陈重,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吴伯伯,他说的不是真的罢?”

陈重没有瞧她,更没有像从前那样笑着哄她,只转了头对吴风道,“事不宜迟,走吧!”

纵然内心一直叫嚣着吴伯伯不过是在骗她,但父亲的反应却让陈沅芷心头顿时凉了半截,她一反常态没有大哭大闹,连一路被带下山,也没再开口说过话。

青古门在南句境内,而安阳如今已属东岳,所以从镜海派出发,需要穿越国境,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

陈、吴二人要过去倒不难,但现在身怀至宝,还多带了两个人,为了掩人耳目,便先趁着镜海派的人还没发现镇派法宝失踪前,先将周印二人带下山,然后又换了衣裳,买了一辆马车,像寻常人那样赶着马车一路西行,往青古门而去。

周印和陈沅芷被施了定身术坐在马车里,却并不妨碍他们说话,因为马车四周被下了禁制,即便他们大喊大叫,声音也传不出去。

只不过一个沉默寡言,懒得说话,一个满腹心事,神容黯淡,即使不施禁制,他们也没那个心情叫喊。

陈沅芷哭了半天,累极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下车轱辘还在滚动,马车犹未停下。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不复往时的颐指气使。“我们这是出了东岳了?”

“嗯。”

“你,你还是找个机会逃了罢!”陈沅芷想了想,低声道。

周印没说话。

如何逃?

吴风和陈重不是刚刚结丹的修士,而是已臻金丹后期,只差一线,便可晋阶元婴的高手,在他们面前,周印毫无胜算,更别说两人为了不引起注意,特意装扮成普通人,专门往那些人多的县城里走,大隐隐于市,这样一来,遇见修真者的机会反而少了。

照理说,镜海派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修为比他们更高,吴风二人不该小心成这样,但从之前的对话来看,两人似乎是从镜海派带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必是担心上玄宗会因此插手,才如此步步为营。

周印:“他们从镜海派带了什么出来?”

陈沅芷本想说不知,忽而灵光一闪,心说莫非是那件东西。

“我曾听我爹,”她想起自己的身世,顿了顿,才续道,“听他说过,镜海派中有一件镇派之宝,是当年剑仙玄英留下的,名叫玉灵犀。若在月圆之夜将其浸入水中,可令清水化为甘露,即便是身中剧毒,也能转危为安,不过如果甘露放置超过两个时辰,又会自动还原成清水,端的是神奇无比。”

周印沉吟不语,这件玉灵犀他也曾听说过,在前世自己还未陨落前,此物就已被镜海派奉为至宝,但解毒这个功能,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修真人本身灵力护体,自可避过一般的毒性,若真需要用到玉灵犀解毒的地步,还得等一个月圆之夜,只怕没等清水变成甘露,人就已经死了。除非玉灵犀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作用,镜海派秘不外宣……

陈沅芷见他神色淡然,一点也没有即将赴死的伤心,不由有些奇异,连带着对自己身世的感伤也淡了一些,又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连带着对周印的同情和亲近也多了几分。

“等一会儿到了投宿的客栈,我找个机会,让他们解开你的定身术,然后你赶紧跑罢,能跑多远就跑多远!”陈沅芷说罢,低了头苦笑,“怎么说,怎么说他都是我爹,总该还念着几分旧情的吧!”

周印道:“不用了。”

若对方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有点成功的可能性,没有六成以上的把握,除了打草惊蛇,就是送死。他估摸着,在他们到达青古门之前,自己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陈沅芷急了,完全没想到那么多:“你怎的这般死脑筋!”

话刚说完,马车停住,外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俨然闹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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