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没有吱声,但她的脸色已经出卖了她。
顾香生心下好笑,还想再打趣她几句,便听见方才那人的点评受到周围不少人的应和,大家纷纷请他再多说一些。
对方心中得意,语气里未免也带了一些出来,喝口茶润润喉咙,便接下去道:“再说如今大魏几大家族,原本当以严、程、顾三家为首,可惜顾家自断臂膀,如今不过是陈年朽木,不知何时就会彻底烟消云散,不提也罢。”
旁人便有些讶异:“这一代的定国公,文名满天下,连当今天子都要礼让三分,想来顾家中兴有望,为何反倒是不提也罢?”
那人高声道:“依我看,若论文才,自然还是以齐国戚竞为首,所谓北戚南顾,实则不过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有人反对:“兄台所言未免过于武断了,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何能说顾公就一定不如戚公?”
说话之人,正是魏初心心念念的钟岷钟闲山。
那人摇摇头:“辞藻浮丽,连篇累牍,华而不实,一叹三咏,定国公的文章,如何能与戚公相比?别说戚公了,就是本朝尚书令王公,当世大儒孔公,哪位不比他强?”
顾香生奇道:“这人和我爹有仇?”
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老爹在文学上当真就达到了文豪的程度,可也不至于被贬低成这样吧?
魏初也很奇怪:“不知道,回头私下再打听打听。”
钟岷正待继续往下说,却听得旁边有人出声道:“好啦,正如方才所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事情辩出个高下,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说说近来的事情罢,我听说吴越有意与魏国联姻,不知诸位如何看?”
这人顾香生和魏初都认得,许久以前她们晚上去六合庄吃饭,遇上那里的对联比赛,当时为比赛充当评判的其中一人,就是眼前这个袁佑,对方还是大儒孔道周的学生,虽无官职在身,却素有些名望。
看在他的面子上,两方人马暂时休战,继而讨论起魏吴联姻的事情来。
这时候,魏初和顾香生她们也从酒肆伙计的口中打听清楚了,方才与钟岷辩驳的人,姓杨名贤,与在场其他人一样,都是明年将要参加春闱的士子,读书人好清谈,眼下也不例外,这些人又没官职在身,说话自然更加随意一些。
正如魏初所说,这杜康酒肆的言论的确甚为自由,颇有百家论战的局面,只是春秋战国的辉煌不再,这些高谈阔论,也免不了带上几分世俗之气。
那杨贤当先便道:“名为联姻,实则结盟,北齐忙于与回鹘打仗,吴越便想趁机捡便宜,又怕大魏在背后捅一刀,所以才想出结盟的主意,其实不过是为了拉拢魏国一起跳坑,合力发兵伐齐而已!”
这番推测有理有据,且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他话音方落,酒肆之中便陆续响起喝彩声。
杨贤微微一笑,朝四下拱手。
袁佑笑道:“好一个拉魏国一起跳坑!那依杨兄看,这个坑,大魏到底该不该跳呢?”
杨贤不假思索:“自然不应该!吴人奸狡,毫无信用,自己想捡便宜,又不敢出手,还妄想魏国会上当,联弱抗强之策,早在当年诸国用以抗秦时,就已经被证明是失败了的。只要唆使魏国上当,引得魏、齐打仗,吴人便可从中渔利,此等祸水南引之计,魏国万万不可上当才是!”
若说他先前那番话得到满堂喝彩,现在这个观点,却就有许多不同的声音了。
钟岷道:“杨兄此言差矣,战国距今已千年有余,正所谓今非昔比,何能将陈年典故生搬硬套?吴人固然别有用心,但若能与其联合,对大魏来说也并非全无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