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不是没想过出兵对抗魏国,但是现在南方战事未休,还有一部分兵力被拖在那里,万一北面的战事也同样失利……
他敲打着椅背,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朝上意见不少,很多人觉得要全力出兵助吴,为时不晚,免得战火烧到魏国身上来,也有的人觉得可以先坐山观虎斗,等吴越都城沦陷了再出兵也不迟。
永康帝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否则也用不着听那些人聒噪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人来报,说思王求见。
他来干什么?来炫耀自己没有早听他的劝谏吗?皇帝越发烦躁了。
“不见!”
过了半个时辰,宫人说,思王还等在外头,好像非要见陛下。
永康帝怒道:“那就让他进来,朕倒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皇帝近来心情不佳,巴不得绕着走,思王还偏要主动撞上来,真是自找罪受。
宫人出去通传之后,没过一会儿,魏临就走了进来。
他脚步轻快,脸上还带着喜气。
永康帝看了越发不快。
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难不成是幸灾乐祸?
谁知魏临行礼之后,无视永康帝的冷脸,开口便道:“阿爹,儿子昨夜梦见阿娘了。”
永康帝一愣。
魏临的生母昭穆皇后,很早就过世了,帝后感情甚笃,虽说永康帝性情犹疑,很难在大事上下决断,那么唯一能够让他下定主意的,总是昭穆皇后。
回想起早逝的妻子,再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永康帝不由心头一软,面上也多了几分和煦。
“你母亲与你说什么了?”
魏临:“母亲说,听说我要成亲娶妻了,很为我高兴,顾四娘子是个好女子,将来必然也是我的贤内助,还说阿爹您有龙气护身,这些年她没法给您托梦,让我敬祝您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永康帝仿佛当真听到了昭穆皇后昔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不由长长叹了一声:“难为她都过世这么些年了,还惦记着我们父子俩。”
这句话一出,父子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一些。
但皇帝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目光灼灼看向魏临:“那两万兵马全军覆没的事,你也知道了?”
魏临:“是,刚刚听说了。”
皇帝:“朕先前未听你所言,才会如此。”
魏临脸上却没有半点骄矜,反是一脸认真:“阿爹折煞儿子了,那都是我误打误撞,就算说对了,如今情势,对大魏也没有半点好处,儿子反是应该惭愧自己未能为您分忧。”
听他这样说,皇帝心中熨帖不少,原先的不快也不知不觉逐渐消弭:“那你说说,如今的情形应该如何是好?魏国到底应不应该出兵助吴?”
魏临:“儿子不长于军事,怕说错了,阿爹不若还是问问二郎更好。”
皇帝:“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作甚!”
魏临:“那儿子就胡言几句了,若说得不好,您别见笑。”
皇帝反而笑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害羞扭捏,说罢。”
魏临:“以我浅见,不单要出兵,而且要出兵伐吴。”
皇帝不动声色:“你之前不是说全力助吴么,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魏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齐人势如破竹,吴越颓势难挽,我们再助吴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趁乱分一杯羹。”
话说得直截了当,简单明白。
皇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说:“你先下去罢。”
魏临道:“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说。”
他本以为魏临要趁机索要点什么奖赏,却听长子道:“昔年母亲去世前,曾留下一些嫁妆,拉着我的手说将来要送给儿妇的,还请阿爹允可,让人将这些东西也加入聘礼里,也全了母亲的遗愿。”
皇帝看着他谈起未来的王妃时,脸上尽是笑意,连眼角也温柔缱绻起来。
这让皇帝想到以前他娶昭穆皇后的时候。
少年男女,情到浓时,恨不得以后日日相伴,白头偕老。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昭穆皇后早早就去了……
唉。
永康帝看着魏临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去罢,你想加什么就加什么,不必知会礼曹了,这是思王正妃,自然要风光大办。”
许多人并不知道天家父子在宫闱之中的这番谈话,隔日朝会,永康帝询问对策,底下众说纷纭,益阳王建议发兵助吴,思王却提出发兵伐吴,两人的意见再次截然相反,其他人要么站队,要么中立,连尚书令王郢也不赞成此时发兵,理由依旧是南方战事未歇,担心魏国顾此失彼,被齐人有机可趁。
但这次皇帝好像下定了决心,竟然一反之前训斥思王的态度,赞同了思王的决定,并决定调派二十万大军,以英国公程载为主帅,益阳王魏善为副帅,发兵伐吴。
二月下旬,魏军一路东进,连下抚州、建州等地,趁着吴越忙着抵挡齐国之际,如入无人之境,将原本属于吴越的国土拿下。
乱世割据,本就是强者为王,没有对错之分,如果魏国不要,这些地方迟早也会被齐国占据了去,到时候齐国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国,连魏国也对它束手无策了。
所以自从深州之盟后就时常犹豫的永康帝,这次也终于下定决心,就算南方仍旧被战事拖着,也还是要出兵跟齐国抢地盘。
战事进行得比许多人想象得还要快。
二月廿五,魏军行至池州。
此时齐军刚刚拿下吴越都城江宁,吴越天子自缢,宫人有的殉死,有的降敌,城内一片混乱,因都城南门尚有吴越叛军抵抗,齐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下令屠城,一时之间血光四溅,哭声震天。
二月廿八,都城南门失守,与此同时魏军也赶至江宁,两军在原本属于吴越的土地上发生激战,齐军大败,江宁城落入魏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