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魏善的婚事定了下来,是工曹尚书家的三女。
婚事定下来之后,对方跟随母亲入宫请安,顾香生也见过几面,是个温婉大方的清秀佳人,当然比不上程翡绝色,但总的来说也算不上差。
之前李德妃拿出几个人选,让顾香生掌眼时,曾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大意是不要太好,也不能太差,要符合陛下的喜好。
顾香生后来却不过情面,帮忙挑了几个人出来,至于李德妃觉得满意与否,皇帝最后会否采纳,她并没有去关心,直到女方最终确定下来,她才明白李德妃口中的“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是什么意思。
工曹就是后世的工部,在六部中垫底,比起吏曹、户曹、兵曹这些手握人事调迁或钱权当然算不上好,但是相较皇帝给魏节选的婚事而言,女方门第还算高出一截,因为魏节未来的妻子出身鸿胪卿家,品级上比六曹尚书低了半级。
最重要的是,女方不是像程家那样的勋臣世家,而是实打实的文官门第。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之前皇帝对魏善再偏心,但在涉及皇权的问题上,父子亲情也要靠边站。
不过顾香生早就在史书里看过更加夸张的,对此见惯不惊。
比起那些因为捕风捉影就动辄将妻儿满门连根拔起的皇帝,当今这位天子多疑归多疑,已经算是仁慈许多了。
不单顾香生不意外,满朝文武似乎也都从上回的废太子中吸取了教训,为程载求情的奏疏基本都围绕程载于国有功,如今天下未定,不宜斩杀功臣,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云云这些方面为他进行辩解,只字不提程载与魏善的关系,这就使得皇帝没有被进一步激怒——他虽然扣下了所有求情的奏疏,却也没有表态要如何处置,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拖着。
魏临并没有落井下石,反倒还在皇帝面前为魏善求了两回情,表示弟弟年幼无知,仅仅只是听凭程载行事,即使有错,也是不察之错,而非十恶不赦。
皇帝对他友爱兄弟的行为表示嘉许,又因他近来在兵部的事情做得不错,不骄不躁,比之以前越发沉稳,便特地在魏善大婚之前下了一道诏书,将魏临的封号由“思”改为“淮南”,又恢复了魏节的爵位,还是临江王。
当初魏临由太子贬为思王,连个地名的封号都没有,无疑是皇帝的一种惩罚,如今由思王变成淮南王,终于“升级”到可以和弟弟们平起平坐了,也是皇帝的奖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很明显皇帝这一手玩得非常娴熟,一边糖果一边鞭子,双管齐下,由不得你不感激涕零。
然而在旁人看来,如今局势就很值得玩味了,三位成年的皇子,俱都封王,地位不相上下,也许以前还能猜测皇帝比较中意益阳王,但现在,他们却不敢下这个定论了。
在皇帝看来,他现在正当壮年,身体康健,并不需要一个太子来抢班夺权,储君之位过两年再定也不迟,如今局面扑朔迷离,让众人无从站队,无从投靠,正是再好不过的,大家不知道支持哪个好,就会收起那些小心思,老老实实当个忠臣。
但他觉得好,别人可未必,面上越是平静,底下兴许就越是暗潮汹涌。
永康二十二年的盛夏,当魏国大军东进长驱直入吴越境内,将吴越都城牢牢占据,逼得齐军不得不守住吴越北面那一小片区域时,益阳王的大婚如期进行。
比照魏临的婚事,魏善的大婚中规中矩,寒酸自然不可能,要说奢华也谈不上,魏善本人更是低调沉稳,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昔日曾经比顾家还要煊赫的程家,伴随着程载的下狱而变得黯然失色,程家女眷深居简出,极少交际应酬,唯独嫡子程堂,因受父亲牵连而远调他方,越发显得孤立无援。
九月初,在魏善之后,魏节也随之成亲,女方就像之前说的,是鸿胪卿家的长女杜氏。
不过这些事情,于顾香生而言,仅仅只是旁观,无从参与,真正让她感到高兴的,是九月之后接踵而来的喜事。
首先是他们终于可以搬出宫居住了。
在魏节成亲之后,皇帝终于意识到,三个已婚的儿子住在宫里是多么不方便,即使宫廷足够大,但这依旧很说不过去,成年儿子跟父亲的后宫嫔妃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不小心也许就会闹出事来,所以皇帝终于下令,让三人搬出宫去。
府邸是现成的,都是从前官员大臣,或者先帝兄弟们住过的府邸,可能有些还死过人,闹过鬼,但皇帝不肯让人重建,理由是皇室宗亲更应厉行节俭,为天下表率,所以只是让人修葺一番,到了九月中下旬一个黄道吉日,顾香生与魏临他们拜别皇帝,就算是正式离宫了。
在此之前,长秋殿的物什其实已经陆续搬过去了,所谓拜别,走的不过是一道程序。
但这道程序对顾香生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马车一驶出宫廷,身上的枷锁似乎一下子被去掉,整个人登时轻松了起来。
车内颠簸,魏临也没法看书,就那么斜斜卧着,瞅着她笑:“有那么高兴么?你之前想出宫也不算难,只要提前禀报一声就可以了。”
顾香生伸了个懒腰:“可以后在自己家里,我出门连禀报都不用了啊!”
魏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宫里头也那样,那就乱作一团了。”
顾香生笑道:“宫规自然是有必要的,只是我不适应而已。”
她眼珠一转,落在魏临身上:“不过,若是宫里有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我还是很乐意屈就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