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原先应该也以为顾香生二人是来看病的,听见席二郎这样说,脸上就露出点意外的神色,却没有责备伙计,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两位是来卖药材的?不知从何处而来?”
顾香生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寻个安静地方再谈?”
“也好,是我怠慢了。”女子道,将他们请到后堂,落座之后,先自我介绍:“我姓周,是春秋堂的东家,这位是穆掌柜,还未请教两位姓名?”
“我姓焦,这是我的学生,席姓,行二。”顾香生开门见山:“我们是从席家村来的,席家村靠着座山,山上药草颇多,这次虽然遭逢旱季,因有水源之故,山顶的药草也都还能活下大半,听说这次邵州附近州县遭灾严重,缺医少药,正需要这些。”
周娘子道:“春秋堂在城中虽有三处分号,但陈设古旧,规模也不如其它药铺来得打,不知两位缘何略过那些药铺,独独找上我们?”
顾香生沉默片刻:“实不相瞒,我们一开始去的也是其它药铺,但他们都不收。”
周娘子蹙眉:“不收?”
她跟穆掌柜对视一眼,两人好像都有些奇怪。
周娘子:“席小哥脚边那个篓子里可是从席家村带来的药草?能否让我看看品相?”
席二郎看了顾香生一眼,见后者点点头,方才把篓子往前一推:“喏,看罢。”
药草摘下来之后自然是先晒过了,顾香生虽然不会品鉴药材,也觉得那些药草品相都不会差。
周娘子和穆掌柜略略看了一下,也都点点头:“品相甚佳,能卖个好价格。”
顾香生看她的表情:“周娘子想必知道他们为何不收我们的药草了?”
周娘子叹了口气:“是,我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收,而是想压你们的价,等你们在城中走投无路,无人肯买,最后还是得回去找他们。”
席二郎道:“这城中药铺不少,就不信找不到一间肯买的!”
周娘子:“两位有所不知,邵州城的药铺分为四大家,沈、林、黄、周,这四大家,我们周家虽然名列其上,但不过是陪衬而已,到了我这一辈,家道中落,已经大不如前,只剩下邵州城这三间药铺,说来十分惭愧。至于其它三家,却掌握着南平近半数的药铺,这邵州城里基本上都是他们三家开的分号,如果他们不收,就算还有零散药铺,那些人肯定也不敢冒着得罪他们三家的风险,来收你们的药草。”
顾香生明白了,那沈、林、黄三家,就相当于药铺行业的垄断,看准了顾香生他们是小乡村里出来的,一无后台二无背景,所以存心压价,要逼他们贱价出售药草。
但周娘子为什么会解释得这样相信呢?
只要稍稍一想,便不难得出答案了。
顾香生微微一笑:“别人没胆子收,周家想必不会没有胆子罢?周娘子解释这么多,看来是诚心要与我们做这笔买卖了。”
旁边穆掌柜一听,不由急了起来:“娘子,沈家那边……”
周娘子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对顾香生露出苦笑:“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想收,但我还要仔细想想,这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非寥寥数语能解释得清,还请你见谅。”
顾香生颔首:“我明白,你如果买了我们的药草,就要冒着得罪其它三家的风险,的确应该慎重考虑。”
周娘子有些讶异。
不,她的内心远远不止面上表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讶异。
打从顾香生出现并自我介绍的时候起,她就有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她不像席二郎他们,眼界有限,就算看见顾香生诸般厉害之处,也不会多加联想,周娘子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不凡,这番交谈下来,就觉得对方虽然粗布衣裳,但容色清丽,谈吐文雅,浑然不似一个小乡村里走出来的。
对方还能一语道破她现在的困境,这就不由得周娘子不吃惊了。
她斟酌了片刻,在断定了顾香生的确是诚心来卖药,而非别有目的之后,终于决定吐露实情“你说得不错,但这件事情,牵涉的不仅仅是药铺生意,还有邵州城,乃至南平的局势,所以我方才如此犹豫不决,让你见笑了。”
这回却轮到顾香生诧异了:“买不买药,跟南平局势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