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徐刺史苦笑摇头,也不知是觉得失落,还是滑稽。
“擒贼先擒王,为今之计,唯有先扳倒沈氏。沈氏一去,余等不过是细枝末节,对付起来要容易许多。”
见他还是挺明白的,顾香生微微一笑:“不错,只要使君下定决心,不忌惮得罪沈太后,我们便可从长计议。”
徐刺史:“如若可以,我倒是不想大动干戈,但现在沈氏不倒,我在邵州城也是个空壳刺史,不过你将周娘子叫到此处来,我却有些不解。以周家如今的光景,怕是不足以跟沈氏抗衡的。”
周枕玉听得他对顾香生和言细语,而顾香生也面色自如,心中越发吃惊,及至听见自己的名字,却是脸上一红,忙道:“好教使君知晓,周家如今虽然算不得什么,不过使君若想从药铺着手整治沈氏的话,周家愿意倾力相助,追随使君。”
徐刺史笑了:“都说商贾是无利不起早,周当家这样帮我,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一笑,登如明月初升,周枕玉忙移开视线,免得被美色所惑。
“周家想来安分守己,但自从先父过世之后,沈氏本欲将周家纳为麾下走狗,又提出让我与沈家旁支子弟联姻,我不愿听从,他便勾结前任刺史,仗势欺人,切断周家的药材供应来源,又强令原先与周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不得再提供药材与我们,更不让邵州百姓到周家药铺看病!”
“亏得先父在世时妙手回春,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也还有一些百姓敢于不畏惧沈家权势,依旧过去看病。但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沈家一日不倒,周家便无法重振旗鼓!即便是为了先祖的心血,我也不能让周家败在自己手上。”
她起身拜倒:“惟愿使君将沈家扳倒之后,还周家一个公道,让我们可以继续经营下去即可,除此之外,别无请求!”
徐刺史颔首:“周当家虽为女子,却有不让须眉之高义,假以时日,定会还你公道。”
周枕玉盼了好多天,终于盼来徐刺史的这一句承诺,虽然眼下这句承诺跟水中月差不多,不过也聊胜于无,起码这位徐刺史,比沈南吕要好打交道多了。
她当即大喜拜谢:“妾代周家上下,谢过使君!”
顾香生在一旁笑吟吟道:“使君既然有决心扳倒沈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徐刺史:“此话怎讲?”
顾香生:“你多日龟缩刺史府中,已然给沈南吕留下懦弱怕事的印象。”
听到龟缩二字时,徐刺史嘴角一抽,心说你怎么还是那样促狭,话没出口,又觉得失于轻佻,只好强捺下来。
对方的话语却未停:“今夜宴会上的一幕,也让沈南吕相信了你是个急色之徒。沈家不怕你好色贪婪,就怕你不和他们狼狈为奸,现在他看到了你的弱点,肯定会主动来与你接触,使君正可以我为借口,表面上和沈南吕多多亲近。”
徐刺史也认真起来:“亲近之后呢?”
顾香生:“亲近之后,私底下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整顿府兵,以待时机,将邵州沈氏一网打尽,不要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更不能让他有去京城向沈太后告状的机会。”
徐刺史脸皮一僵,那不就是杀人灭口?
反倒是周枕玉,听见顾香生的暗示之后,并没有多少不适。
她当众拒绝沈南吕的提议,已经毫无选择必须站在徐刺史这边,沈氏不倒,她就没好日子过,徐刺史能赢,对她来说当然是最好的。
周枕玉:“使君,沈家在邵州城欺男霸女,前任邵州刺史贪污敛财,其中也多有沈南吕的功劳,只不过他仗着背景深厚,不被追究罢了,若以国法论处,此人便是死上十次,也不足惜的。”
徐刺史暗自苦笑,优柔寡断要不得,总不能还要两个女子来劝说自己吧?
他深吸口气:“事已至此,无需多言,我自是明白的。”
见他下定决心,顾香生这才放下心,又对周枕玉道:“这个计划里,可能还需要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三人商量了一番,直到将近深夜,周枕玉才告辞离去,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走的是刺史府的后院小门。
余下顾香生与徐刺史二人,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还是顾香生先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一点都没变!”
徐澈苦笑:“谁说没变,我老了,禁不起吓了,你以后能别这么吓唬我么?刚收到你来信的时候,我还吓了老大一跳。”
这才三四年,美徐郎还是那个美徐郎,要说变化,兴许就是原先无拘无束的飘逸之气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稳重的烟火气。
顾香生笑嘻嘻:“怎么,你以为见鬼了么,还是以为有人假冒我的名字写信给你?”
在徐澈看来,顾香生的变化却要多得多。
除却发型,她的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轮廓更加长开了些,容貌自然不消说,从前便清丽若兰,如今只有更美的。
但徐澈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原以为两人一别,往后就再无见面的机会,即便有,那可能也是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更何况对方嫁的是魏国前太子,淮南王魏临,彼此相隔千里,山水迢迢,昔日的山盟海誓,柔情蜜意,也都一去不复返了,多少次夜半梦醒,徐澈也曾辗转思念,惆怅叹息。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会是在此地重逢。
惊喜之余,震撼和疑问铺天盖地地涌来,简直让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徐澈理了理心情,尽量缓和声调,免得因为惊异过度反而吓着了对方:“你离开了魏国?可是……”
顾香生见他拧着眉头,望着自己,脸上露出七分疑问,三分关切的神色,心头不由一暖,忍不住又说了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这一次,则是感叹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