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完事,徐澈亲自将顾香生送到门口。
天色依旧澄澈,却忽然起蒙蒙细雨,淅淅沥沥。
这样的小雨本该在春天才会出现,不过也聊胜于无,总算为夏日驱逐了一丝暑气。
徐澈让下人去拿伞过来,一面道:“此事事关重大,改日我将宋暝于蒙他们都召到一块,再……”
话说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顾香生有些奇怪,循着他的视线朝外头看,便看见一人撑着伞站在外头。
是夏侯渝。
他会在这里,肯定不是来找徐澈的。
果不其然,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两人,夏侯渝也露出笑容:“香生姐姐!”
又稍稍一收,嘴角扬起一个矜持的弧度:“徐使君。”
徐澈哭笑不得。
这待遇差别可真够明显的。
他清了一下嗓子,朝夏侯渝拱手:“我都听阿隐说了,你对邵州的大恩大德,我代邵州百姓谢谢你了!”
说罢长长一揖。
夏侯渝却不肯受他的礼,身体微微往旁边一侧,淡笑道:“徐使君言重了,上兵伐谋,以德服人,能不废一兵一卒而止干戈方为上策,我也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能少点杀孽,自然更好。”
徐澈颔首,郑重道:“齐国强大,世人皆知,非邵州一隅之地能敌,我们虽然不愿看着国土沦丧,可也绝不会罔顾百姓性命而作徒劳之举,你先前传递的那些消息异常重要,可以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商量对策。总而言之,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的,请只管开口。”
夏侯渝笑了起来:“不必客气,香生姐姐在这里,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顾香生看了他一眼,对徐澈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这些天我会常在复始楼,若想找我,使君派人到那儿便好。”
徐澈点点头:“好。”
又看了看夏侯渝手里的伞,道:“我让人再拿一把伞过来。”
“不用了。”夏侯渝婉拒,“这里离焦宅又不远,走个几步路就到,用不着那么麻烦。”
徐澈见顾香生没出声,也只好闭了口,看着两人转身离去,渐渐前行。
夏侯渝的变化太大,他几乎认不出来了,虽然提前在顾香生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可见到真人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昔日柔弱的小男孩,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从背影上看,谁也不会否认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同为男人,他如何会看不出夏侯渝对顾香生的心思?
早在魏国潭京的时候,谁也看不起的齐国质子,就是顾家四娘子身后的小尾巴了。
只是……顾香生也有同样的心思吗?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徐澈很想喊住顾香生,想跟她说,夏侯渝并非良配,他自己身世复杂,现在就算长大成人了,在齐国的日子肯定也不会是一帆风顺,还想告诉她,夏侯渝是齐国人,他千里迢迢过来找顾香生,指不定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卑鄙。
这些考量,以顾香生的聪颖,又怎么会不明白,难道还用得着他说吗?
他想说这些,终究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有一点点的不甘罢了。
可是错过的已经错过了,他既然一开始选择放手,就没有资格再去招惹人家。
徐澈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五味杂陈的心情,俱都在这一声叹息里头。
旁边徐厚听见了他在叹气,唠唠叨叨道:“郎君,您性子就是太磨蹭了,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想了又想,看罢,当初让您先下手为强,纳焦娘子为妾,您不乐意,现在好了,被人抢走了,您还在这儿望人兴叹呢!”
徐澈一头黑线,回头训斥:“你说什么胡话呢!”
徐厚不以为意,摇头叹道:“小人见那位郎君也生得好,是小娘子们最喜欢的样貌,您这会儿就算后悔了,想再抢回来,也来不及咯!”
徐澈抽了抽嘴角,啼笑皆非,正想教训他一顿,却见外头匆匆来了位驿站信差。
“使君,京城急件!”
徐澈接过一看,信是他在京城的老家人写的。
莫不是家中出了事?
他如是想道,一面将信拆开。
下一瞬,信上的内容令他脸色大变。
徐厚看着奇怪,忍不住问:“郎君,出何事了?”
徐澈忽然觉得很头疼:“崔氏要来邵州了。”
徐厚也大惊失色:“那,那您快写信阻止啊!”
徐澈苦笑:“来不及了。你看,信写好寄出来的当天,崔氏正好离京,算算日子,她也差不多该到了。”
徐厚对徐澈的心情感同身受,闻言便义愤填膺:“岂有此理,他们还把不把郎君当主人呢,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敢不事先知会郎君便擅自瞒下来!”
徐澈揉了揉眉心:“也别怪他们了,崔氏一定是盯着他们,不让他们事先来信,他们也只能等崔氏走了才写信过来罢。”
徐厚:“那,那可怎么办?小人去让人收拾出一间院子来,给娘子用?”
徐澈挥挥手:“去罢!”
徐厚愁云惨雾地走了,其心情和徐澈相差无几,可见崔氏在徐家人心目中的形象。
比他心情糟糕百倍的应该是徐澈,因为崔氏来邵州,肯定是为了找他的。
他看着信上的寥寥几行话,片刻之后,忍不住又苦笑了一下。
两人同撑一把伞,衣袂不可能不碰到。
明明走在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顾香生却仿佛能听见衣裳相触时的悉索声。
有时候她刻意稍稍拉开距离,但那样一来,夏侯渝也会将伞往她这边挪,结果便是他自己的肩膀湿了大半。
顾香生于心不忍,就只好重新靠近一些。
路过唐记时,夏侯渝将伞塞给她,自己则小跑几步过去买东西。
下雨没什么客人,也不需要排队,他很快就提着一大叠油纸包过来了。
顾香生:“你怎的又买这么多?”
夏侯渝:“给你买的。”
顾香生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糖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