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枕玉走了?
顾香生一怔,先让夏侯渝回去,又谢过小吏,便去了徐澈那里。
后者正在书房里,坐于书案后面,姿态端整,双目放空,实际上就是在发呆。
顾香生往他身前瞄了一眼,那封书信正好端端放在案上,看样子已经被拆开来看过了。
“周姐姐走了?”她道。
徐澈好像方才意识到书房里多了个人,定定神,嗯了一声。
顾香生:“她信上说什么,为什么走的?”
徐澈:“她说在京城开分号的事情有了着落,店面也找好了,她再频繁出入这里未免给我们带来不便,就先搬到那边去住下,让我们不要担心。”
顾香生蹙眉,先前周枕玉对徐澈明显是有些意思的,如今却忽然不声不响就搬走,是因为徐澈的态度不明朗让她觉得没有希望,所以才离开,还是因为知道他们得了爵位,不想让别人非议他们与一个商贾厮混在一起,给他们带来麻烦,方才离开的?
“周姐姐是不是知道我们面圣的结果了?你回来之后和她说过什么么?”
徐澈苦笑:“现在外面怕是都传遍了,她如何会不知?我去敲门,她当时说不便见人,我便走了,没想到她转头就直接离开了,人都走了老远,驿馆的人才将信送来,我想找人都不知从何找起。”
顾香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枕玉太有自知之明了,她绝不肯给人添麻烦,不肯给人造成半点困扰,之前崔氏不在,她跟着进京,一路上两人也没少说话,众人都觉得徐澈仿佛对周枕玉也有那么一点好感,都乐见其成,谁知道一转眼,周枕玉见徐澈迟迟没有明确表态,如今又封了爵,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再一次回到原点,即便徐澈有意,以他现在的新贵身份,娶一个毫无背景来历的商贾,怕也会为人耻笑,以周枕玉的性格,断不愿因此给徐澈带来麻烦,只会索性选择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想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却令徐澈微微一颤,如梦初醒。
“你说,她一个女子在外头,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姐姐为人精明能干,又有药铺掌柜下人跟着,要说危险肯定不至于。”顾香生实事求是道。
先时她出言撮合,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些情意,不无发展的可能,但现在不开口多说,同样是因为徐澈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贸然把人找回来,只能让彼此尴尬,于事无补,还不如顺其自然,让徐澈慢慢去想明白。
徐澈没有言语,她也未再多说,只道夜深人静,让他早些安歇,便打算离开。
人刚要迈出房门,便听见徐澈忽然在后面问:“阿隐,你现在过得快活吗?”
顾香生想了想:“天子脚下,需要处处小心,要说像在邵州那样无拘无束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怎样,平安无事,没有性命之危,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有你们在一起,大家不分开,自然不能说不快活,等丘书生来年进京赶考,碧霄一起过来,人就更齐了。”
“我,”徐澈开口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苦涩,“我一直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当年若非我犹豫不决,就不至于误了你,也不至于发生后来那些事情,后来朝廷赐婚,我又犹豫不决,没有坚持抗拒到底,结果与崔氏闹成那样,其实不唯独是她的责任,我也有些错处,说到底,还是四个字,误人误己。”
顾香生温声道:“春阳,你性子本来就如此,又何必苛责自己?人不可能完美无缺,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邵州主政的时候,你才能包容我们,甚至像我这样的女人,在你手底下做事,你的胸襟气度,世间少有人能及,包括周姐姐也是,换了别人,怎么可能还愿意让一个女性商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即便当初不得不与周姐姐合作,事后肯定也会一脚踹开她了,这些都是你的好处,也因为你,才让我们在邵州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你误人误己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至于你我之间的前事,只能说造化弄人。当初你不肯留在魏国,我也不肯随你去南平,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你看阿渝,后来两国打仗,他不也得偷偷回国么?你若留在魏国,现在的待遇未必会比他好到哪里去。世间许多事情,都要讲缘,缘聚缘散,非人力所能操控,只要随心而行,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徐澈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如你。”
顾香生不再多说,她能感觉到徐澈此刻的心情很低落,可除了这些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更多的抚慰她给不起,也不能给,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头,正如魏临,正如徐澈,若是暧昧不清藕断丝连,只会伤人伤己。
“你早点歇息,我先出去了。”她道。
徐澈嗯了一声。
今日面圣,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其中暗藏刀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所以顾香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镇定,现在一放松下来,立时觉得身心俱疲。
诗情即将嫁为人妇,碧霄也留在邵州没有跟过来,她身边换了两个新的婢女,一个苏木一个朱砂,手脚还算勤快,人也伶俐,但肯定不如诗情碧霄多年跟随来得有默契。
等朱砂端着热水进来时,却发现顾香生甚至没来得及洗漱,就已经上床歇息了。
她只好将水放下,熄了烛火,又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