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把错脉罢?大夫再号一号罢!”夏侯渝呆滞半晌,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私下虽然经常撒娇耍赖毫无气度风仪可言,但在人前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眼见他现在连样子也不“装”了,可见内心震撼,对这个消息一时半会还有些克化不了。
孟大夫虽然不是太医,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坐堂大夫,闻言就有些不高兴:“好教殿下知晓,老夫不至于连喜脉都分不清,王妃的的确确是怀孕了!”
夏侯渝的神情脸色这才慢慢发生变化,从不敢置信到喜色浮上眉梢,可这喜色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隐忧,看起来有些古怪。
孟大夫心下连道咄咄怪事,但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夫,知道王府中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多过问的,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王妃身体底子好,这一胎也很稳,然则切忌劳神苦思。”
夏侯渝回过神:“可需要开几副安胎药?”
孟大夫摇摇头:“是药三分毒,王妃脉象平稳,并没有非吃不可的必要,可以用食补来替代,殿下若有需要,回头我开几个食补的方子便是。”
夏侯渝:“如此再好不过,那就多谢大夫了。”
他亲自将孟大夫送到门口,因为魂不守舍,还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摔跤,孟大夫哪里还敢让他送,忙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身后顾香生扑哧一笑:“你看你把人家孟大夫都吓成什么样了!”
夏侯渝摸了摸鼻子,走回来,半跪下来,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香生姐姐,我很高兴,却又很担心。”
顾香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指尖轻轻碰触他的鬓发,顺着往后捋。
对她怀孕,夏侯渝自然是很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他即将远赴柴州,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要暂时分离。
先前他还在发愁要如何说服对方留下来,现在果真可以将她留下来了,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里了。
这对平时的顾香生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现在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夏侯渝宁愿这个小家伙不要那么快到来。
顾香生也轻轻一叹:“它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夏侯渝握住她的手:“若是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离开你。”
顾香生柔声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若没有这事,你便是拦着,我也要去柴州,如今我留在京城,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就是,三年晃眼就过,回鹘人也并非天下无敌,我相信你的能力,守住柴州不成问题。”
夏侯渝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这次随行中有知兵的于蒙,作为一州刺史,他存在的意义在于知人善任,懂得听取下属正确的意见并作出判断,而非亲自出马冲锋陷阵。
“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也不会令你失望,可我就是舍不得你。”没有外人在,夏侯渝毫无压力地软语撒娇,甚至将整个脑袋贴到她小腹上,“你要乖一点,别让你娘受累,不然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听到他的孩子话,顾香生忍不住想笑,又要强捺下即将离别和担忧的愁绪,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却见夏侯渝低声道:“伐魏之事,我估摸着,陛下可能要亲征。”
顾香生吃了一惊:“陛下已经决定了?”
夏侯渝:“还没有,众臣在劝,但我恐怕他们是劝不住的。”
顾香生仔细想了一下,现在齐魏战局胶着,因为回鹘人骚扰边境的事情,朝中颇有些异议,说是本来就不应该伐魏,甚至还有人劝皇帝从魏国退兵。
像夏侯礼那样的性子,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管别人怎么想,中间即便有什么阻碍,他也会排除万难去达成,这种情况下,亲征不失为一种选择,天子在前线,士气总会更加高涨,而且夏侯礼也并非纸上谈兵的皇帝,登基前他就曾经驻守过彭州,直面过回鹘人,还打过几场仗,这一点比魏国两代皇帝都强多了。
她这头犹在沉吟,夏侯渝便道:“其实我担心的不是陛下,而是陛下若是真要亲征,必然会让人监国摄政。”
话只说了一半,但顾香生已经明白了。
皇帝不在京师,然而京师总得有人看着,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皇子监国,以皇帝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让一个皇子总揽大权,也会让丞相从旁协助,但群龙无首的局面总归会导致人心浮动,如今除了一个夏侯渝远赴柴州,其他成年皇子都在京城,个个野心勃勃,都是不甘落后的主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以想象到时候京城会有多热闹了。
“所以让你留在京城,我有些不放心!”夏侯渝叹道。
顾香生:“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留在京城,起码还能帮着打听一些消息。依你看,陛下会让哪位皇子监国?”
夏侯渝道:“应该是大兄和七郎罢,大兄毕竟占了长子的名分,不让他上说不过去,七郎行事谨慎,陛下也较为欣赏。”
顾香生歪头笑了一下:“你的运气总是不太好,小时候被派往魏国,如今又被派往柴州,若你留下来,监国的皇子里说不定还有你呢!”
这话也只有她能说,旁人只当肃王很忌讳当年去魏国为质的那段经历,轻易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夏侯渝无奈道:“你就别打趣我了,监国这种活儿,听着风光,做好了无功,做坏了则罪加一等,陛下虽然英明,可也多疑,到时候免不了要起些风波,你只管自己保重,旁的我都不求,只求你们母子平平安安,便是让我折寿十年我也甘愿!”
顾香生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妃有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肃王府上下一片欢天喜地,紧接着夏侯渝隔日就要启程的消息一并传出来,众人又不敢过于高兴了,生怕刺激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