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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君子一诺倾城

第二天,随忆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餐桌前的萧子渊。

他听到声音回头,随忆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睛里。漆黑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随忆愣在那里,心跳如雷。

昨晚就像一场梦,此刻她看着面前的人才觉得真实,他是真的回来了。

萧子渊很快笑起来,“醒了?”

随忆刚睡醒,脸上带着懵懂的孩子气,听到他问便乖巧地点头,“嗯。”

他把手里的碗筷放下,“快来吃早饭吧,我找了家里的司机,一会儿他过来,我送你回家。”

“谢谢萧师兄。”随忆故作镇定地道谢,然后抬手使劲压了压头顶翘起来的一撮毛。

还好主卧有独立的卫生间,她开门前已经洗漱完毕,没让萧子渊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是这撮毛她努力镇压了很久都没有压下去,都怪昨晚头发没吹干就睡了。

随忆坐下后便一直捂着头顶,直到萧子渊戏谑的声音传过来,“你确定要压一辈子吗?早饭要凉了!”

随忆红了脸,慢慢把手拿开。

萧子渊坐在她对面,扫了眼她的头顶,忽然笑得有些奇怪。

随忆不自觉地又抬手压了压,“你笑什么?”

萧子渊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情特别好。”

随忆有些恼羞成怒,低下头恨恨地吃饭。

她越是这样,萧子渊笑得越是猖狂,刚开始还只是抿着唇很收敛,后来竟然笑出声来,不断抖动着双肩。

随忆终于抬头瞪他,“你笑够了没有?”

萧子渊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来,谁知下一秒笑声又冒了出来,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真的觉得头顶翘着呆毛的随忆可爱得不行。

随忆脸都憋红了,狠狠地瞪着他,威慑力可想而知。

萧子渊再次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起床气,可以理解。你放心,我懂,这个时候你的攻击性很强,我不会招惹你的。”

随忆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你这还叫不招惹我?

吃早饭的时候,萧子渊果然没再戏弄她,表情一直很自然,但随忆却觉得他心里还是在笑自己。

随忆再一次抬头看向萧子渊时,萧子渊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在表达自己真的很无辜。

他有千年道行,随忆只好作罢。

吃完饭,萧子渊主动去厨房洗碗,随忆去卧室把行李箱拿出来准备出门,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桌子上的手机在振动。

随忆走过去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后大声喊了句:“萧师兄,你手机响了!”

萧子渊回了句:“你看看是谁。”

随忆这次没回答,萧子渊很快又开口:“你帮我接吧!”

两个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喊着对话。

“我才不帮你接!”随忆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嫌弃。

萧子渊一愣,这丫头不是语出惊人地一招制敌就是笑而不语,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碎碎念,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他只好妥协,“那你帮我拿过来吧。”

随忆看了眼还在不屈不挠振动的手机,听话地拿着手机进了厨房。萧子渊正在洗碗,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厨房里弥漫着柠檬的清香。

随忆把手机举到萧子渊面前,萧子渊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继续洗碗。

随忆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催了一下,“快接啊。”

萧子渊笑了起来,“我手上没空,你帮我拿着我接。”

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他满是泡沫的手,接通了电话举到萧子渊耳边,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出来。

“听说你回来了?”喻千夏开门见山地问。

萧子渊似乎并没有被电话那头的兴奋感染,连声音都冷了几分,淡淡地回答:“嗯。”

随忆站在那个位置听得很清楚,她觉得这样听别人的电话很不礼貌,便保持着手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小步往外移。

“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子渊看着东摸摸西碰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某人,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昨天刚到。”

“你回来了竟然都不通知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同学,你……”

随忆皱了下眉,似乎还是可以听到话筒里的声音,便准备再往外移一下,谁知萧子渊突然开口:“你要去哪儿?过来点。”

电话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忆也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一转头才发觉,萧子渊的这句话似乎真的是对她说的。

萧子渊看着愣在那里的随忆又开了口,泰然自若,丝毫不关心电话那边的人会怎么想。

“过来啊,我都够不着了。”

随忆看着萧子渊瞪大眼睛,自己的手臂都没动,他怎么可能够不到!手机明明还贴在他的耳边!他这么一个在别人看来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怎么能张口就胡扯呢?最可气的是还一脸的气定神闲!

随忆不知道他下一秒还会再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来,只能妥协,迅速回归原位。

电话那边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再次响起,带着迟疑,“你……在干什么?”

萧子渊这次很认真地解释着:“我在洗碗,手湿没法接电话,让随忆帮我拿着手机呢,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话说得暧昧,萧子渊还没抬头就感觉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脸上,带着戾气。

一抬眸果然看到某人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颇有要扑过来咬他的迹象。

萧子渊忍不住笑出来。

喻千夏有些错愕,“呃……不用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你们昨天聚会为什么没叫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怕什么?我还想带我男朋友给你们看看呢。”

萧子渊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心思全都在旁边的人身上,看到随忆还在瞪他,他无声地和她对口型,“再过来点。”

随忆皱眉,摇摇头。

萧子渊再次打断电话那边的人,“对不起,你先等下啊。”

话音刚落,喻千夏只听到电话那边零碎的脚步声和扭打的声音,似乎还有女孩的惊呼声,但很快便被压制住,几乎同时萧子渊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接着说。”

电话这头,萧子渊一脸的心满意足,随忆的脸皱成一团,欲哭无泪,她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似乎丝毫没有对萧子渊造成威胁,他轻轻松松地把她箍在怀里。

萧子渊站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满是泡沫的双手从她腰侧伸出来继续洗碗,修长的手指在清澈的流水里不断翻转,她的手臂依旧举着手机搁在萧子渊的耳旁。

喻千夏忽然觉得没话说了,“嗯……没事了。”

“那就这样吧。”萧子渊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说完又嘱咐随忆,“挂了吧。”

随忆收回手臂,忍气吞声地看着最后一个碗洗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萧师兄,我可以走了吗?”

萧子渊很快站直,侧脸有意无意地贴着她的脸颊,“等一下,我洗洗手,你帮我拿毛巾擦下手。”

随忆机械地把挂在旁边的毛巾拿过来盖在萧子渊的手上,便没了动作。

萧子渊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侧,她的两只手现在除了搁在他的手臂上之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萧子渊也不动,看着被毛巾遮盖住的双手,无辜地主动开口:“擦啊。”

随忆有些咬牙切齿,“你自己不会擦吗?”

萧子渊一副民主的样子,讲起了道理,“刚才是我洗的碗,现在到你帮我擦手了,分工合作。”

“……”随忆再次无语。

她的手隔着毛巾搭在他的手上,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温,随忆的脸渐渐升温。

萧子渊故意凑过去贴了贴,“怎么这么热?病了?”

他脸颊的温度比她低了许多,贴上去软软的,凉凉的,随忆觉得现在不只是脸,连心都快冒烟了。

就在随忆被撩拨到崩溃边缘的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随忆把手机扔给萧子渊后便转身跑了。这次萧子渊没再逗她,接起来听了几句后开口:“好的,我马上下去。”

萧子渊擦了手回到客厅,就看到随忆正坐立难安,他又忍不住笑出来。和她在一起似乎特别开心。

随忆咬着唇瞪他,“再笑!”

萧子渊帮她拿起箱子,笑着招手,“好了,别恼了,这次真的不逗你了,我们该走了。”

下了楼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车旁,看到他们下来,主动上前打过招呼,便拿过箱子放到车子后备厢里。

上车之后也不多说话,问了随忆大概位置后便噤了声,主动升起后座的挡板,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随忆本来是歪着头看着窗外,不一会儿感觉到肩膀上一沉,萧子渊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她不安分地动了动。

萧子渊伸手按住她,继续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的,“别动,我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昨晚喝多了又没睡好,头疼。”

随忆歪着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确实不好,早饭也没吃几口,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她心底一软果然不再乱动。

萧子渊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了肩膀,还往他这边靠了靠,似乎想让他靠得舒服点,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弯起了嘴角。

他眯了一会儿养了养神,一方面也怕随忆累到,便准备起来,谁知睁开眼睛时发现随忆竟然睡着了。

他无声地笑起来,慢慢坐直,把随忆扶到自己怀里,又轻声交代着,“冷气关小点。”

司机同样小声地应了下来。

随忆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萧子渊伸手抚上她的脸,她的脸那么小,他一只手就可以遮住大半,她的呼吸喷在他的手心里,痒痒的。

其实,痒的何止是他的手心,更是他的心。

其实她称不上绝色,五官里没有哪一样特别出挑,可凑在一起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舒服,气质出众,让人觉得美女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的相貌看上去乖巧温顺,而骨子里又那么坚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温柔且决绝吧!

萧子渊又轻声问:“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在您左手边的储物箱里。”

萧子渊打开储物箱,果然看到一个文件袋,他转头看了眼随忆,看到她睡得正香,这才打开文件夹看起来。

良久之后收起来,萧子渊把文件夹放回原处,慢慢合上了眼睛。

随忆安心地睡了一路,萧子渊沉思了一路。

快到了的时候司机渐渐放慢车速,轻咳了一声,又过了一分钟才放下挡板,“前面是交叉路口,该往哪边走?”

萧子渊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又低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随忆,小声回答:“先靠边停下吧,等等再说。”

车子靠边停稳后,司机很懂事地开口:“我下车抽根烟,一会儿走的时候您叫我。”

萧子渊笑着点头,“好,辛苦了。”

司机恭敬地点点头下了车,特意走开了一段距离。

车内便只剩下萧子渊和随忆两个人。

萧子渊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半小时后随忆终于醒来,一脸迷糊地看看窗外又看看萧子渊,“到了?”

萧子渊摇头,“没有。”

随忆又问:“车坏了?”

萧子渊再次摇头,“没有。”

随忆边往前面看边问:“堵车啊?”

萧子渊继续摇头,“没有。”

随忆皱眉,“那为什么不走了?”

萧子渊微微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在等指路的人睡醒。”

随忆眨眨眼睛,面上镇定,心里却恨不得找个壳缩进去。

“那个……前面右转直走就行了……”

车子越往前走,萧子渊心里越是有了兴致,这是一座古镇,有着江南最明显的特征,小桥、流水、人家。

最后,车子停在不能再往前开的地方,萧子渊交代了几句后,司机便开车离开,随忆和萧子渊继续往前走。

萧子渊没想到随忆的家竟然在这么古朴的地方,安静,惬意。

两个人走在石板路上,随忆在前面带路,萧子渊拿着行李跟在后面。她不时笑着回头看一眼萧子渊是不是跟上来了,萧子渊很喜欢这种感觉。

萧子渊正想着,就看到随忆回过头来笑着问:“萧师兄以前来过这里吗?”

萧子渊回忆了下,“以前和同学出来玩儿的时候来过这附近,但好像没到过这边。”

随忆笑了,“很少有游人知道这边,其实这里的风景更好,不过不知道更好,游人多了就破坏了这里的风韵。”

这一点萧子渊倒是赞同,那年他和同学来玩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千年古镇已经变了味道,到处充满了商业气息,他们乘兴而来,最后失望而归。

一路遇到不少当地人,有认识的便和随忆打招呼,随忆用家乡话回应,笑容灿烂。

萧子渊听着听不太懂的方言,笑着看向随忆,吴侬软语,甜甜的,软软的,真好。

最后随忆带着萧子渊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前停住,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门还没打开,随忆就亲切地叫了声:“妈妈,我回来了。”

伴随着门的慢慢打开,萧子渊这才目睹了传说中被林辰赞誉极高的出身书香门第的沈家小姐。

世家的夫人小姐,萧子渊见过不少,可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

对于这些有着丰富阅历的女子来说,时间赋予了她们自信和品格,皱纹不再是年老的标志,而是岁月的勋章。

眼前的妇人虽已不再年轻,可气质风韵却更加卓越。她站在缓缓打开的古门后面,像是旧时的世家小姐穿越千年而来,袅袅婷婷。

萧子渊这才知道,随忆身上那股淡然温婉的书香气质多半来自于眼前人。

岁月从不败美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时光沉淀累积下的魅力。

随母看到随忆刚打算开口,忽然看到萧子渊,便静静地打量着萧子渊不说话,眼神平静无波。萧子渊大大方方地回视。

随忆在母亲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这是我师兄,他到这边有点事情,顺便送我回来。”

萧子渊接着随忆的话尾,笑着做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是萧子渊。”

随母没接话,视线投注在萧子渊脖子上露出半截的平安扣上,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萧子渊恭敬谦逊地颔首。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随忆不好意思地看了萧子渊一眼,萧子渊给她回了个安慰的笑。

随母看了萧子渊良久后慢慢笑出来,一改刚才的严肃,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进门,“快进来坐,随丫头你也真是的,下次别再这么麻烦人家了。”

随忆冲萧子渊笑了下,脚下慢了半步和萧子渊并肩,小声说:“没事的,我妈妈很好相处。”

萧子渊以为随忆是在安慰自己,没想到接下来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的温婉妇人……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也太好相处了点。

好相处得让他……颇有压力。

进了门便看到宽敞的庭院,种着不少花草,打理得整洁幽静。穿过庭院便看到一座带着古韵的小楼,灰墙黛瓦,带着浓浓的古朴气息。

三个人刚坐下,随母便开始使唤随忆:“随丫头,去倒茶!”

随忆乖乖地站起来去倒了三杯茶,回来还没坐稳,随母又开了口:“随丫头,快去做饭。”

随忆看看时间皱眉,下午四点,这个时间做饭?

随母似乎并未发觉不妥,催了一句:“快去啊!”

“哦。”随忆知道母亲是故意要支开她,但还是站起来去了厨房。

临走的时候又不放心地看了眼萧子渊,萧子渊马上站起来,“伯母,我去帮忙吧!”

随母拉着萧子渊坐下,眉开眼笑,“不用,让她去就行了,我们说说话。”

随忆在厨房边做饭边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等她端了饭菜出来时,随母和萧子渊早已相谈甚欢。

随母正指着照片给萧子渊看,“你看,这丫头小时候长得多像男孩子?还长这么胖!”

萧子渊看着照片上还穿着开裆裤的胖胖的小孩子,忍不住地点头,“确实很像。”

随忆吸了口凉气,很快上前抢过来,脸红红的,“妈!您在干什么?!”

随母摘下老花镜,“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妈是眼花,不是耳聋。”

随忆瞟了萧子渊一眼,有些恼羞成怒,“您把这些翻出来干什么?”

随母慢条斯理地收起老花镜,“给子渊看看啊,怕什么。”

随忆紧紧攥着手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胖丫头正笑嘻嘻地看着镜头,而她现在只想哭。

随忆一抬头便对上萧子渊带笑的眼睛,然后便看到他的手伸过来捏着照片的另一角开口:“不如送给我留作纪念?”

随忆猛摇头,“不要。”

萧子渊开始利诱,“下次我也给你一张我小时候的。”

随忆丝毫不松手,“那等下次再说。”

随母笑眯眯地看着,突然开口:“子渊,其实这张不好,我给你找一张她小时候洗澡的照片啊。”

说着便要起身去找,随忆一愣,扑过去拦住随母,把手里的照片塞到萧子渊怀里,“你喜欢这张送给你好了,妈,不用找了,我们去吃饭吧。”

看到随母起身去吃饭,萧子渊笑着把照片收起来,随忆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张还是穿了衣服的,尽管是开裆裤,洗澡的照片……

随忆想想就脸热。

饭桌上随母热情地招呼萧子渊,顺便打击随忆。

“子渊,快吃,这丫头手艺不好你凑合着吃,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随忆准备夹菜的筷子立刻收了回去,垂头丧气地看着母亲。

随母恍若未闻,萧子渊偏过头去笑,双肩不断抖动。

随忆吃了一口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去看萧子渊,萧子渊尝了口菜后,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

随忆在桌子下拿出手机,很快发了条短信。

萧子渊感觉到手机振动,又看到随忆一脸歉疚地看着自己,便明白了七八分,拿出手机,果然是她。

我妈妈心脏不好,口味很淡,我忘了告诉你了,饭菜没放盐。

萧子渊很快回了两个字。

没事。

随母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视若无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继续热情地招呼着萧子渊:“子渊,快吃菜啊,多吃点。”

随忆看着萧子渊在母亲的招呼下吃了很多菜和一碗米饭,没有味道的菜和没有味道的米饭,他每吃一口,随忆心里的愧疚就多了一分。

吃了晚饭,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随母,主动开口:“妈,时间不早了,我带萧师兄去酒店吧。”

随母瞪了随忆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千里迢迢地送你回来,住什么酒店。子渊啊,就住家里了!留下来多玩几天,随丫头,你还不快去铺床!”

随忆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合着这才是你儿子,我是您儿子的丫鬟吧?

萧子渊在一旁笑。

随忆铺床的时候,萧子渊推门进来,恰好随忆正折起被子的左上角,来回折腾了几次,角度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是不满意。萧子渊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随忆正一心一意地研究着角度,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我……我在你家里看到的……”

萧子渊突然来了兴趣,“我走之后你多久会去一次?”

随忆皱眉想着答案,“不一定。”

萧子渊恶趣味地不依不饶,“不一定是什么频率?”

随忆继续和他打太极,“不是天天去。”

“那是隔几天去一次?”萧子渊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溢出来。

随忆觉得这种对话再进行下去,她马上就会崩溃,便突然打断萧子渊,慌里慌张地往外跑,“萧师兄,你晚上没吃饱吧,我去给你做碗面,你等等啊。”

萧子渊看着慌不择路的身影低着头笑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笑完之后便仔细打量起房间。整个小镇的房子都是面水临街,推开雕花的木窗便能看到水上的夜景,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静谧安稳,真是久违的安谧。这样一个地方真是吸引人,怪不得她一放假就要往家跑。

随忆端着面进来的时候萧子渊还站在窗前往外看,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夜景很美。”

随忆看着萧子渊的笑容有些愣怔。

他一身白衣灰裤,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前,面若冠玉。窗外月朗星稀,朦胧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他清俊的脸庞上,而他嘴角挂着浅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三月春阳般温暖,动人心弦。

那一刻,随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随忆回神后有些尴尬地走过去,把手里的碗放到窗前的桌上,往外看了眼,找着话题打破沉寂,“这里的视野不好,今天累了一天,等明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去外面看,夜景更美。快吃面,一会儿该凉了。”

萧子渊低头看了眼,又忍不住打趣,笑着问:“这次放盐了吧?”

随忆终于恼羞成怒,咬着唇,皱着眉看了萧子渊几秒,转身就往外走。

刚踏出去一步手腕便被人握住,身后的声音温和轻缓,低喃地诱哄:“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萧子渊的作息习惯极好,一般吃了晚饭后便不再吃东西了,几次破例都是因为随忆。他挑着面条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而旁边也有人陪着,便心满意足地吃了大半碗。

随忆知道他修养极好,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便也不怎么开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木床栏杆上的花纹。

萧子渊看她无聊,想起了什么主动开口:“你母亲……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之前听林辰提起过,我还以为……”

随忆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开口,脸上的笑容有些调皮,“你还以为会是个沉稳有度、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萧子渊低头笑着默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随忆忽然敛了笑容踌躇着,挑拣着无关紧要的皮毛解释道:“其实我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确实像你想的那样,外公、外婆家教很严,不过后来她和我父亲……因为某些事情离了婚,我小的时候又不怎么爱说话。她可能怕我会受这件事的影响有阴影,便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逗我,努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影响我,让我也活泼些,久而久之,她的性子就真的变了。”

萧子渊点头,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会愿意去尝试。

他又抬头去看随忆,当年发生的事情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不哭诉也不恼怒,只有一颗平和的心,甚至说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然的微笑。

这样一个在温柔恬静的外表下不慌不忙坚强着的女孩子,他怎能不爱?

当晚,随忆抱着枕头钻进了母亲的房间。

随母开着台灯,戴着老花镜在看书,看到她光着脚抱着枕头站在床边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拍拍旁边,“过来吧!”

随忆雀跃着跳上床,埋进随母的怀里撒娇,“妈妈……”

随母一边看书,一边摸着女儿的脑袋,“嗯?”

随忆目光闪烁,有些心虚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带了个人回来?”

随母依旧很正经地开着玩笑,“你也不小了,该带男人回来了。”

“妈!”

“好了好了,妈妈不说了。你不是说了,人家是顺路送你回来吗?”

夜深人静,随忆趴在随母怀里突然有丝动容,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妈妈,你觉得萧子渊怎么样?”

随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一页的某一行上,听随忆如此问,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开口:“什么怎么样?”

随忆羞赧,声音轻得像羽毛,“随便说啊,比如长得怎么样啊,人怎么样啊……”

随母很认真地想了想,给出评价,“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也是很招丈母娘喜欢的类型。”

随忆的脸彻底红了,“我没喜欢他。”

随母心里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哦。”

随忆安静了会儿,脑子里突然都是萧子渊的脸,她闭了闭眼睛,“妈妈,我今天跟你睡吧。”

随母故意绷起脸,“睡着了不许踢人啊。”

随忆满脸黑线,她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了。”

然后一脸满足地又往随母怀里钻了钻,“还是小时候好,可以一直和妈妈一起睡。”

随母伸手摘下老花镜,睨她一眼,“不长大?光吃不长?你要累死我啊?赶快长大,找个男人养你,我都养你二十多年了,早就烦了。”

随忆无力地哀号:“妈……”

随母顺手关了灯,“叫妈也没用,到时候你找不到人娶你我就把你赶出去!记住了啊!”

随忆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随母打断,“食不言寝不语。”

随忆张张嘴还是闭上了,乖乖睡觉。

萧子渊一向浅眠,可这一晚却睡得很安稳,第二天起床下楼的时候看到随母正在客厅里写字,看到他便放下笔招呼萧子渊过去。

萧子渊敏锐地感觉到变天了。

似乎一夜之间随母就变了个人,不见昨天的热情,一脸平和,似乎恢复了一个女方家长该有的矜持淡漠。

“听随忆说你的字不错。”

萧子渊觉察到了什么,礼貌地应答:“小时候练过几年。”

随母站到一边,淡淡地说:“我刚写了几个字,你照着这几个字的构架写来看看。”

萧子渊心里一笑,果然是书香门第,考的科目就比别人家文雅。

萧子渊站到桌前,提起笔屏气凝神刚准备写又停住。他刚才还在奇怪怎么随母非让他按照她写的来写。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这么看来,恐怕不止是想看他的字写得怎么样这么简单。

萧子渊脸上波澜不惊,看了几秒钟后便在面前铺开的白纸上落笔,运笔润笔,全神贯注。

随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称赞,字体挺拔峻峭,关键是气韵出色,小小的年纪便能把气韵驾驭得如此自然,果然不简单。

随母突然开口问:“萧正邦是你什么人?”

萧子渊落下最后一笔,看着笔墨干了发出诱人的亮黑后,才抬头谦恭地回答:“是我祖父。”

随母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你父亲是……”

“我父亲叫萧晋。”

随母听到这个答案,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仍是一惊,不禁低喃出声:“怪不得……”

怪不得那个丫头躲躲闪闪的。

萧家她还是听说过的,据说萧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南下北上,在很多地方都待过,给孩子起名的时候最后一个字都用的各地简称,以示纪念。

上次随忆回来的时候,她就对萧子渊这个名字上了心。那个时候她并没往那方面想,可这次见到萧子渊,他的相貌、气度、修养,还有随忆的躲闪,都无法让她把他当成普通人,不过想要确认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随母却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貌似无意地问:“你觉得随忆怎么样?”

萧子渊思索片刻,开门见山地回答:“我很喜欢她。”

萧母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萧子渊,这一笑极尽温婉却带着家长的威严,放缓了声音却加重了语气,“喜欢她的人很多。”

萧子渊立刻感觉到了无声的压力,知道随母想要的答案,正色道:“我对她不只是喜欢,希望您能允许我和她在一起。”

随母笑了一下,“萧家的门槛太高,我们家的野丫头怕是高攀不上。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萧家只怕不止深似海。”

萧子渊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低头去看刚刚写的字,微风吹进屋内,吹起了宣纸的一角。随母也不催,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萧子渊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郑重且坚定,“如若有幸,我必护她周全。”

随母没说什么,只是点点桌面上的纸,有些好笑,“你刚刚才写过的,这就忘了。”

萧子渊看着随母,目光笃定,面沉如水,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君子一诺倾城。”

随母笑了起来,刚才的强势和犀利都随着笑容烟消云散,似乎还是昨天那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又开始不按常理出牌,“时间不早了,该吃早饭了,那个丫头怎么还没起来?你去叫她。”

萧子渊没多问,点了下头便转身往楼上走,随母在身后交代道:“她赖床得很,叫不起来就直接掀被子!”

萧子渊听了,不由得笑出来。

随母看着萧子渊的背影轻扯嘴角,很久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年轻人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随忆睡得正香,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叫她起床。她翻了个身,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妈妈,我再睡会儿啊……”

萧子渊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心情大好,下一秒却真的掀了被子。

随忆一惊,气急败坏地坐起来嚷嚷:“妈妈……”

看到眼前的人之后,脸上的表情僵住,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萧师兄……怎么是你……”

这完全是随母的强硬做派,她没想到会是萧子渊。

萧子渊抬头替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弯起嘴角没回答。

随忆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刚睡醒,不知道有多狼狈,肯定是一脑袋张牙舞爪的乱发,脸也没洗,怎么能被他看到呢?

随忆还算镇定地驱逐萧子渊,“萧师兄,我马上起床,你……先下楼吧。”

萧子渊看出了她的窘迫,倒也没为难她,“好。”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其实她不用这样,刚睡醒的她,迷糊可爱,没有那么多顾虑和负担,只有原貌的娇媚,这样的她让他更心动。

随忆匆匆忙忙地洗漱,然后小跑着下了楼,随母正在修剪花枝,看到她便开始调侃道:“嗯,不错,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换作是我,叫一上午估计都没戏。”

随忆看着旁边看似正一心一意看花草实则嘴角弯得不要太厉害的萧子渊,冲随母扮了个鬼脸,小脸通红。

看着随忆不时红着脸瞟几眼萧子渊,而萧子渊眼里的宠溺越来越明显,随母心里渐渐明朗。

这么想着便叫萧子渊:“会下棋吧?陪我下盘棋。”

然后又交代随忆,“阿忆,你去街口伯伯家买点早饭回来。”

随忆不知道随母怎么突然要和萧子渊下棋,还这么明显地支开自己,有些为难,那家早点最难买了,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等她回来……

“妈,要不我去做吧。”

随母立刻开始叹气,“哎,真是女大不由娘了,吃个早饭都不能挑自己爱吃的……”

随忆一脸黑线地站在风中凌乱,她这个亲妈怎么这么爱演啊。

萧子渊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在随母看不见的角度极快地拉了下随忆的手,“放心去吧,不着急。”

随忆磨磨蹭蹭地看着两个人已经开始落子,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买早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棋盘上的棋子也越来越多,局势由一团迷雾到渐渐明朗,随母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说他会护她周全,随母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护她周全。

像他这样出身的公子哥多半不学无术,张扬跋扈,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温良谦恭,沉稳谨慎,都说看棋如看人,围棋下得好的人心思必定缜密,金戈铁马短兵相接,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进可攻,退可守,一次次的激战下来他偏偏还是一脸的悠然自得。

随母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她很满意。

随母捏着手里的白子迟迟不落,萧子渊垂眸等着,许久,随母才开口:“随忆有心结。”

萧子渊知道随母在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

随母这下彻底放心,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棋盘缓缓开口:“希望你好好对她。”

萧子渊微微点头,“我会的。”

话音刚落就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随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拎着早点,满头大汗。

随母把棋子扔回棋盒,不免有些好笑,“这么着急干什么,怎么,怕我难为他啊?”

而萧子渊也是静静地笑着看随忆。

随忆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啊,刚起床跑几步锻炼身体嘛。”

说完便探着脑袋去看棋局,随母一挥手整个棋局便乱了,笑着对萧子渊说:“刚才的话我当真了。”

一丝惊喜从萧子渊的眼里一闪而过,不由得弯着唇去看随忆。

随忆看看萧子渊又看看随母,“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随母和萧子渊但笑不语,搞得随忆一头雾水。

吃过早饭随母便出门去了,留下随忆和萧子渊两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看风景。

面前便是流水,不时有船划过,小镇里的人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都不慌不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从那个钢筋林立的城市突然来到这里,萧子渊感受着难得的悠闲自在。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远处的小桥上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白狗。小人儿笑哈哈地跑过来,一头扎进了随忆怀里,“阿忆姐姐!”

随忆抱住她,等她站稳了才笑着开口:“豆豆,你又长胖了!”

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收起了笑容,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子渊看。

随忆笑着教她,“这个是姐姐的朋友,快叫哥哥。”

小姑娘歪着头安安静静地又看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对随忆说:“阿忆姐姐,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随忆不禁抬头去看萧子渊,真称得上是少女杀手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被他虏获。

萧子渊也有些错愕,看到随忆不怀好意地笑,不禁苦笑着扶额。

两个人和小姑娘说说笑笑,刚开始豆豆还有些认生,后来萧子渊耐心地哄了几句,小姑娘立刻就扑到了萧子渊的怀里。小小的人一脸兴奋地和萧子渊说话,一口一个哥哥。

小孩子思维混乱,大多数时候都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偏偏萧子渊还一脸认真地听着回答着。

随忆坐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好笑。

吃过午饭,随忆和萧子渊躲在屋里避暑。他本来在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字画,不过一转眼的工夫,随忆就抱着本书睡着了。

他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一床薄被搭在她身上,便坐在旁边看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随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萧子渊听到动静便站了起来,随母小声地问:“又睡了?这丫头……”

萧子渊满脸宠溺地看着随忆,无声地点头。

随母似乎想起了什么,“哎,这丫头啊,好像总是睡不够。大概是当年怀她的时候总是睡不好,她也不能睡,所以从小就特别能睡。睡不醒的时候啊,人就特别迷糊。”

“好像是有点。”他想起来时她就睡了一路。

等随忆睡醒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她一睁眼就看到萧子渊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随忆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过去,是一本经济学的书。萧子渊听到动静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随忆指着萧子渊手里的书,“萧师兄,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萧子渊迟疑了下,似乎想着怎么解释,“我在国外又修了门经济学,以后会用得到……”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回国后肯定是要进政府部门的,大概到时候和经济有关吧。

随忆垂眸盯着萧子渊手里的书,不知不觉间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会搞科研,没想到你竟然会去做政客。”

那个时候的萧子渊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之前一直以为萧子渊是清冷自持的,和他相处的这几天又觉得他温暖谦和,等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又是横刀立马计谋如寒冬利刃?

在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萧子渊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随忆突然有些低落,似乎她和萧子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萧子渊大概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下,坐到她旁边,“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在你面前都是你认识的那个萧子渊。”

只有我变得强大,才能给你想要的。只有我变得强大,才能护你周全。

这一笑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当初学校里那个高坐神坛的少年,谦和儒雅,笑容干净。

随忆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萧子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少年的你,笑起来会要人命。”

萧子渊不答反问:“那现在的呢?”

一时间随忆有些动容,抬头去看他,四目相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得不得了,喃喃低语:“现在?现在的你笑起来,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把命给你……”

随母忽然推门进来,“随丫头,别睡了,去买菜吧,记得带几片新鲜的荷叶,晚上做荷叶饭!”

随忆一惊,很快低下头,掩饰着“哦”了一声,马上穿鞋站起来。

萧子渊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随母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随忆在随母不怀好意的笑容里淡定地回答:“好啊,顺便带你逛逛。”

随母在两个人身后嘱咐道:“嗯,多逛逛,别着急回来。”

正是傍晚热闹时分,两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小道上,道路两边都是卖菜的小摊。随忆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就和他们熟悉了。

每走到一家,就有人和她打招呼:“阿忆,回来啦!”

随忆也笑着回应:“嗯,回来了。”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投向了萧子渊,一脸善意地笑着问:“男朋友啊,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萧子渊笑眯眯地看着,随忆脸一红,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都是说的家乡话,他好像没听懂。

随忆急着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学校里的师兄。”

一群淳朴善良的人根本不理会随忆,笑着和萧子渊说话:“小伙子,好福气啊,我们阿忆从来不带男孩子回来的!”

萧子渊礼貌地道谢,“谢谢。”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萧子渊,如意算盘没打成有些懊恼,“你怎么听得懂……”

萧子渊笑得志得意满,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奶奶也是南方人?”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随忆感觉耳朵越来越热,连带着整颗心都开始躁动不安。

萧子渊很满意地看到她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粉嫩诱人。

周围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小两口感情真好。”

随忆眼看着一群人越说越离谱,便随便买了点菜就拉着萧子渊离开了是非之地。

随忆一路都黑着脸,深有她认识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的认知,刻意和萧子渊保持着一段距离。萧子渊一直心情很好地跟在她身后,如她所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在巷口停住,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夕阳里,她的身影瘦弱伶仃。

萧子渊心里一紧,紧走几步跟上去问:“怎么了?”

随忆指着对面的医院,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刚搬到这儿的时候,那段时间妈妈的身体很不好,总到那儿去看病。那个时候我还小,从家里走到那儿要一千步;后来上初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八百步;等我去上大学的那一年,只需要六百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到家,听邻居说妈妈在家里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我就急急忙忙地往那儿跑,那个时候觉得怎么会这么远,可现在再看,又觉得好近。”

随忆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着萧子渊,萧子渊似乎意识到接下来她说的话会不怎么好听。

果不其然,随忆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所有的志愿都是医学系,所有的愿望都是赶紧毕业回到这家医院工作,可以一辈子守着妈妈。”

萧子渊听到这句暗示的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又继续慢慢往前走。

随忆看着他轻松闲适的背影,有些错愕,以往她有这种婉拒意思的时候,萧子渊就算不恼,脸色也会难看一阵子,怎么现在似乎跟没听到一样呢?

随忆打感情牌的如意算盘再次在萧子渊面前被他的无招胜有招打得七零八落,便懊恼地一跺脚很快跟了上去。

萧子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唇角勾起。

他说过,他不会逼她,他可以慢慢等。

慢慢等你承认早已爱上了我。

萧子渊神清气爽地进了家门,身后跟着没精打采的随忆。

随母的荷叶饭做得清香怡人,只是依旧……缺了盐。

随忆看着萧子渊神色自如地边吃边毫无痕迹地拍着随母的马屁,随母乐呵呵的,嘴都合不拢。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想多了,他有这种能耐就应该去政坛,不然真的是暴殄天物!

吃完饭,随忆奉懿旨去厨房刷碗,萧子渊站在一旁陪她。

随忆似乎对下午吃瘪的事情很在意,再次不死心地挑衅。她似乎已经乱了,颇有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随忆一边洗着碗一边念叨:“萧师兄,其实我觉得你和喻师姐很般配,喻师姐人漂亮,性格也好,和你还是一个专业,你们肯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萧子渊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随忆,他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随忆见萧子渊没动静,便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萧师兄?”

萧子渊马上微笑着做出反应,“嗯,我在听,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接着说。”

他看上去一脸认真诚恳,可在随忆听来怎么就那么敷衍呢?

随忆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接着说:“我是学医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们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还有,我长得丑,脾气也不好,你没和我深入接触过,我还有很多小毛病,我……唔……”

随忆边冲洗着碗上的泡沫,边使劲编派着自己,似乎想要把萧子渊吓走,谁知下一秒就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自己的下巴,紧接着唇上便有了温热柔软的触觉。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又霸道,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她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完美脸庞,微微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

随忆刚想要推开他,却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萧子渊在她唇角落下最后一吻,终于放开了她,摸摸她的脸,又伸出手指挠了挠她下巴上的那块软肉,眼里含着宠溺看着她,一脸满足,似乎在逗弄小宠物。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还是安静下来更可爱。”

随忆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愣愣地停留在萧子渊清晰弯起的唇角,怎么每次洗碗都会出现状况呢?

上一次就是这样,这次更变本加厉了。

她这辈子最恨洗碗了!她再也不要洗碗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萧子渊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腹黑男!他不想听可以直说啊,怎么想得出来用这种方法呢?

随母坐在客厅里很快就看到红着脸从厨房灰溜溜走出来的随忆,隔了几秒钟,萧子渊从容淡定地踱出来。随母微微笑了下,继续看手里的书。

随忆临睡前被随母叫到房里,随忆笑嘻嘻地敲门进去,随母正嘴角噙着淡笑看她。

只这一眼,随忆便笑不出来了。在随忆的印象中,只有她做错了事,母亲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过来坐。”随母看着随忆恐慌的小眼神,理了理随忆耳边的碎发,慢慢笑出来,“有些事我想是我忽略了,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所以可能让你误会了。”

随忆双手握住随母的手,忽然有些紧张地看向她,“什么事?”

随母脸上的笑容平和安宁,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随景尧。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丝一毫。”

平地一声雷。

随忆心颤,这是离开随家以后,随母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她有些不忍,握着母亲的手,“妈妈,不要再说了……”

萧子渊到来的这些天,随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状态,可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结,所以才会忽然告诉她这些。

随母反握住她的手,“你心里的害怕和惶恐我都知道,可所有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可复制的。萧子渊不是随景尧,你也不会是沈潺,所以,阿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若不尽如人意,你也要拿出放手一搏的勇气。无论你现在是多么彷徨迷茫,最终都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随忆放在身前的手攥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强调着,“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回来陪您的。”

随母忽然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笨了呢,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随忆无言以对,在她心里,陪伴确实是这么定义的。

随母忽然笑了,“随丫头,你这样累吗?”

随忆一脸迷茫,“啊?”

随母宠溺地摸着女儿的脸,似乎她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当年我和你父亲给你取名随忆,就是希望你想要做什么就能随心所欲地去做,可却没想到会成这样。

“你考虑这个,考虑那个,那你又该怎么办?你又为你自己考虑过吗?你这样算是对你自己负责吗?

“有时候,不要想太多,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现在,你问问你的心,萧子渊这个男人,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忽然安静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萧子渊这个男人她到底想不想要?

她怎么会不想要?

可是,她怎么要?她要得起吗?更何况她知道母亲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她真的可以抛下母亲跟他走吗?

“你跟妈妈说实话,如果其他的都不管,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被逼到绝境,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还有那么多的顾虑呢?

“我……”那两个字盘旋在嘴边,就是无法说出来。

随母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这样,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你以为不期待、不假设、不强求,就不会有痛苦,可真的是这样吗?

“你问问你自己,这样的选择,你可后悔过?

“你从小就聪明懂事,从来不需要我操心,可在这件事上,如果你真的做了错误的选择,就白白辜负妈妈这么多年教你的心血了。你以为你摆脱了诱惑回到我身边,我就会高兴吗?”

随忆低头落泪,“妈妈,对不起……”

我说过我会回来好好陪您,可我还是对萧子渊动了心。

随母慈爱地摸摸随忆的发顶,“孩子,你没有错。妈妈现在很好,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幸福。你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最美好的人,那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你怎么能轻易放手?

“忆宝,你从小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感情从不外露,一般人也不入你的眼。子渊这个孩子很不错,你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我见过不少,也就只有这个人镇得住你。如果你真的放弃了,妈妈都为你可惜。”

随忆知道萧子渊的好,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心里一疼,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我……”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看你在学校的时候,妈妈不是也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无论怎样,妈妈终究会有离开你的那一天,你终究是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孩子,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随忆转身往外走,打开门又转过身,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妈妈……”

随母抬头看过来,“嗯?”

“上学期在学校的时候,随景尧来看过我……”

随忆说完后便紧盯着随母。

随母脸上波澜不惊,“他是你父亲,去看你正常……”

“他说,要不要让……让弟弟来看看我们……”

随母神色如常地问:“你怎么回的?”

“我说不要告诉他。”

“嗯,就该这么做。妈妈累了,去睡吧。”随母挥挥手,催随忆离开。

随忆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就算母亲脸上看不出异常,心里还是难过的吧?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当年割舍的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痊愈的吧?

随忆湿着眼睛转身上楼,路过萧子渊的房间,他还没睡,房门半掩,随忆不经意看了一眼,他正背对着自己似乎在画什么图,背影挺拔。

随忆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多想便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或许她一开始的定义就错了?

随忆慢慢抬手握上胸前的平安符,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脑子里都是萧子渊。随忆慢慢闭上眼睛,良久后呼出一口气。

当晚萧子渊房里的灯亮到很晚,一心画图的他并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些事会对他以后的生活产生那么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