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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达生介绍江青重新入党

北京的迎春花在几天内黄灿灿地都开了。1993年4月,当我住进位于玉渊潭公园之中的望海楼宾馆,便置身于一片黄色的海洋之中了。那里离王观澜夫人徐明清的住处不远。当我给她打了电话,她马上热情地说:“欢迎!欢迎!”

已经八十有二的她,身体还不错,不时外出开会,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虽说走路时已显得蹒跚。

这一回,徐老除了向我补充讲述了有关江青的一些情况之外,特地向我推荐了她的老战友孙达生。她说,孙达生也是江青20世纪30年代历史的重要见证人,建议我去采访孙老。她告诉我,江青本人也曾把孙达生列为历史证明人之一。

她给孙达生打了电话,于是,我跟孙老约定了见面时间。

孙达生住在北京的西北郊。年已八十有二的他,瘦削而灵活,确实有点“孙大圣”的风度[20]。

说起他的名字的来历,孙达生哈哈大笑,用一口纯正的东北话对我说道:江青被捕后,曾向中央专案组提及有个名叫“宋介农”的人,可以证明她的20世纪30年代的历史。可是,专案组查来查去,查不到宋介农其人。后来,还是从徐明清那里得知,宋介农就是孙达生。再一查,孙达生的工作单位在“文革”中已内迁到四川。赶快派人赴四川,到了那里,才知孙达生正在北京治病。于是,重返北京,才找到这位“孙大圣”!

孙达生确实姓宋,1911年出生于吉林双辽县,原名秉全。后来,他在上海学习农业专业,遂改名宋介农。1933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江青──那时叫李云鹤,从山东来到上海,所以她只知道他叫宋介农。

■ 叶永烈采访江青在上海的入党介绍人孙达生

至于他怎么会叫“孙达生”,内中有一番趣事:那是中共地下组织考虑到他是东北人,便派他前往张学良的东北军工作,需要改名换姓。改什么名字好呢?当他请张学良的好友杜重远先生写介绍信时,杜重远给他起了个名字“张万发”。介绍信写好时,他细细一思量,觉得姓张不好,因为他是东北人,姓张容易叫人误以为他是张学良的什么亲戚。杜重远以为言之有理,拿起毛笔沉思了一下,把“张”字略加改动,变成了“孙”字,从此他便叫“孙万发”!

这位孙万发持杜重远的介绍信去见张学良将军手下的军长王以哲,马上就被任命为少校秘书,人称“孙秘书”。凭着少校军衔,他免费乘坐火车软席,往来奔走,做着中共地下工作。

后来,在西安事变之后,他生病需要住院。这时张学良在南京被拘,他这位孙万发秘书也引起注意。住院时填病历卡,刘澜波替他写上“孙达生”。他问刘澜波为什么给他取名孙达生?刘澜波笑谓:“孙达生”,孙大圣的谐音也。你瘦削机灵,身份又千变万化,不正是孙大圣吗?

不久,他来到延安,就用“孙达生”这名字。不料,这名字一用竟用了一辈子,以至现在身份证上都写着孙达生。他的本名只有在填写履历表时才提到。

在说罢“孙达生”的来历之后,他跟我谈起了江青。

江青是在1933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江青匆匆离开青岛前往上海时,未带中共组织关系。在晨更工学团时,徐明清见她表现不错,便发展她为共青团员。田沅在那里教日语。孙达生也在那里工作,结识了江青。

孙达生记得江青那时在工学团教唱歌,排练话剧,刻蜡纸,印传单,颇为活跃,工作也积极。那时的生活颇为清苦。有一回,江青说施展手艺,炒了一盘青菜,孙达生和朋友们吃了都说味道很不错,后来才发现他们半个月的油都用光了。

江青提出恢复中共组织关系,并向徐明清、孙达生说明了她在青岛加入过中共。可是,由于无法得到证明,徐明清、孙达生认为还是重新办理入党手续为好。

那时,孙达生担任左翼教联常委兼党团组织委员,由他出面找江青作了两次谈话,并准备由他作为江青的入党介绍人。

孙达生把江青的情况向左翼教联党团组织作了汇报。他记得,1934年9月左翼教联党团组织已经同意吸收江青入党。

就在此后不久,江青突然失踪了。

孙达生许久不知江青音讯,后来才知道她关押在上海市公安局。据了解,特务们跟踪的是阿乐,偶然抓住了她,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在狱中只说自己是女工学校的教师。过了一个多月,特务们审不出什么名堂,也就准备放掉她。孙达生得讯,忙于营救。

孙达生以为她的案情很平常,不必找上层关系出面保释,由女工学校出面即可。谁知女工学校是一所未经教育局登记的补习学校,不能作保。于是,孙达生请上海基督教女青年会劳工部总干事钟绍琴开具证明,为江青作保。

出狱时,要办理例行手续。江青在印有“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决不参加共产党活动”之类句子的单子上签了“李云古”。然后,她交保获释。

当时孙达生用的名字是“宋介农”。所以,江青把宋介农列为她的历史证明人之一。

孙达生说,由于江青突然被捕,而出狱后组织上要调查她在狱中的表现,所以关于她重新入党之事,也就搁了下来。

笔者问孙老:“江青在被捕前夕,即1934年9月,左翼教联党团组织既然已经同意吸收她入党,那么江青算不算已经重新入党了呢?”

孙老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问题。从组织手续上说,当时我作为党组织的代表,而且又是她的入党介绍人,找她谈了两次,就算办理了重新入党的手续。在当时,党处于地下状态,不可能召开支部会议讨论新党员的入党问题,由党组织的代表找入党申请人谈话,就算是办理这一手续。一旦入党申请经上级党组织批准,就是党员了。江青的申请,当时已经获得上级党组织批准,所以可以说她已经重新入党。但是,江青本人还不知道党组织的这一决定──她在获知这一决定之前被捕了!在她被捕之后,党组织听说她在狱中的表现不是很好,所以在她出狱之后,没有让她参加党的组织活动。她的重新入党问题,也就搁置下来。正因为江青本人不知道在她被捕前上海党组织已经批准她重新入党,所以后来她到了延安,中共中央组织部审查她的党籍问题时,她并没有说起在上海的这一段特殊情况……”

按照孙达生所说,江青入党经历应是这样的:

1933年2月,在青岛由俞启威(黄敬)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7月,俞启威在青岛被捕,江青匆忙逃往上海,失去组织关系。

1933年秋,在上海由徐明清介绍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支部书记为陈企霞。

1934年9月,经上海左翼教联党团组织同意,孙达生为入党介绍人,重新吸收江青入党,但是党组织还没有通知江青本人。

1934年10月,由于江青在上海被捕,她的重新入党问题被搁置。

1937年10月,由黄敬、徐明清等提供证明,江青在延安恢复党籍。

也就是说,江青1933年7月从青岛匆忙逃到上海,失去了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关系,直到1937年才在延安恢复了这一组织关系。

江青出狱后曾辗转多次躲避。此后,改用艺名“蓝苹”,步入上海影剧圈,成了明星。由于江青脱离了教联,也就和孙达生联系不多了。

后来,在1938年12月,孙达生在延安的一次晚会上,见到江青。这时,江青已经与毛泽东结婚了。江青仍喊孙达生为“老宋”──她并不知道当年的宋介农,已经改名孙达生。

几天后,江青打电话给他,约他到中央军委合作社,吃点东西,叙叙旧。

他去了。记得,那天江青向他谈了别后的种种情形。孙达生提醒她道:“延安和上海不同。你现在的地位也和过去不同了。你可要注意呢!邓颖超可以同周恩来一起出席报告会并解答问题,刘群先可以和博古一起在晚会上对口唱无锡景,孟庆树可以和王明一起骑马郊游,可以在晚会上男女二重唱苏联歌曲……你跟这些夫人相比,革命资历要差得多,务必谦虚谨慎。”江青听罢连连点头。她说:“我一定接受你的意见,多加注意。”

分别时,江青紧握着孙达生的手,显得十分激动。

那时,孙达生在延安柳树店抗日军政大学二大队讲课,跟张浩住得很近。张浩本名林育英,林彪的堂兄,曾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代表。张浩曾向孙达生问起江青在上海的表现,孙达生如实作了答复。

1939年5月,孙达生上前线去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江青。

孙达生回首往事,对我说道:人是在不断变化的。江青后来变坏了,以至成了反革命集团的头子,但是她最初还是走过了一段革命的路……

[1]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认为《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不是江青写的。

[2]徐铸成:《蓝苹与唐纳》,《书林》1988年6期。

[3]此处误译为费,应为裴,即裴明伦。

[4]罗斯·特里尔:《江青正传》,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版,第28—29页。

[5]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校长杨振声辞职,赵太侔暂代校长职务。1932年7月,南京政府教育部决定改青岛大学为国立山东大学,调整院系。9月30日,正式任命赵太侔为国立山东大学校长。

[6]应当是1931年7月江青与裴明伦离婚之后。

[8]1990年1月2日,叶永烈采访梁实秋夫人韩菁清于上海。

[9]2004年5月28日,叶永烈电话采访香港邓宛生女士。

[10]1989年9月12日、1989年9月17日、1993年4月3日、1995年10月9日,叶永烈在北京多次采访徐明清。

[11]陈恭怀:《我的父亲陈企霞》,接力出版社1994年版,第50页。

[12]陈恭怀:《我的父亲陈企霞》,接力出版社1994年版,第50页。

[13]《中国现代作家传略》下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47页。

[14]1989年9月12日、1989年9月17日、1993年4月3日、1995年10月9日,叶永烈在北京多次采访徐明清。

[15]1989年9月12日,叶永烈在北京采访徐明清。

[16]王文正,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审判员。

[17]沈国凡:《江青三十年代当过叛徒吗?》,《百年潮》2008年第4期。

[18]陈丕显:《陈丕显回忆录》,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6—19页。

[19]1993年4月3日,叶永烈在北京采访孙达生。

[20]1993年4月3日,叶永烈在北京采访孙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