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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成为“第一夫人”

千里迢迢到西安找徐明清

从上海来到延安,从蓝苹变为江青,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当时的延安,尽管生活艰苦,但是像磁石一般吸引着无数左翼青年。仅在1938年5月到8月,经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赴延安的知识青年就有2288人之多。江青就是这众多左翼青年中的一个,而且她去延安的时间比较早—1937年8月(此前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名为“红军驻西安联络处”)。

关于她是怎样由上海进入延安的,向来众说纷纭。

传说最多的,是她经重庆进入延安。

后来细查这一说法的根源,乃是依据程季华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

这是一本严谨的史著。在该书第二卷的第60页,写及中国电影制片厂摄制《中华儿女》一片:“同年9月(指1939年—引者注),‘中电’又完成了《中华儿女》,由洪伟烈摄影。这是沈西苓抗战时期编导的唯一的一部作品,也是他最后的一部影片。……1938年夏,他加入‘中电’,担任编导委员,即着手拍摄《中华儿女》,前后花了近一年时间,于1939年秋完成公映。”

该书1963年2月第一版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剧照,说明词写着饰演《中华儿女》中刘二嫂一角的是蓝苹!

这就是说,蓝苹离开上海之后,曾到重庆参加过《中华儿女》一片的摄制。

于是,说她从上海经重庆赴延安,也就言之有据了。

不料,那却是《中国电影发展史》一书小小的疏忽。在1980年8月的第二版上,那剧照说明词中的刘二嫂一角由“蓝苹饰”改成了“康健饰”。

康健,亦即章向璞,原上海明星电影公司的女演员。

随着这一笔误的更正,关于江青由重庆进入延安的传说也就失去了依据。

也有人说她经武汉去延安,那是根据当时上海其他文化人进入延安的路线而作出的判断,难以证明江青也是走这一路线。

笔者采访了关键性的当事人徐明清[44]之后,也就廓清了这一历史迷雾。

江青前两次来上海,都跟徐明清有着密切的联系。第三回来上海时,开初找过徐明清,后来失去了联系,其中的原因是徐明清被捕了!

徐明清记得,1935年4月20日,由于一个名叫莫仲乔的人的出卖,便衣警察来到浦东,在女工夜校里抓住了她。

徐明清落入了敌人的魔爪。她急中生智,说要小便,进入学生何淑君家里,悄悄告诉这个学生:“我被捕了,叛徒是莫仲乔,你赶紧转告王洞若!”这样,党组织很快就知道了这一重要信息。

徐明清在上海关押了三个月之后,被解往杭州。经党组织和陶行知先生多方营救,于1936年6月保释出狱。在狱中关押了一年多。

出狱后,徐明清回到上海,找到了党组织的领导人丁华、王洞若。王洞若是她过去在南京晓庄师范时的同学,也曾在晨更工学团共事。王洞若是徐明清在1933年介绍入党的,这时成了党组织领导人。她在汇报了自己的情况之后,问起了李鹤。她这才知道,在她入狱那段时间里,李鹤不仅在上海演话剧,而且演电影,蓝苹成了上海滩的名演员。

王洞若告诉徐明清,蓝苹在生活上浪漫,大家对她都有看法,不过,她仍和王洞若保持一定的联系—虽然这时她的党组织关系并未恢复,也没有参加共青团的活动。她曾对王洞若说:“我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只好‘灰色’。”

徐明清回到上海,已经很难在上海开展工作,加上敌人已经抓过她,知道她的情况。

1936年7月,中共东北军工作委员会(简称“东工委”)向上海临时工委要求给西安增派干部,以加强东北军中地下党的工作。王洞若考虑到西北方面需要干部,便把徐明清派往西安工作。

买好火车票之后,徐明清听人说蓝苹“瘦得像个吊死鬼”,便决定去看看她。

那时,唐纳刚和蓝苹一起从济南回沪不久,“唐蓝事件”闹得满城风雨。

徐明清打听到蓝苹住在法租界毕勋路(今汾阳路),找到了那里。那是一座楼房的底楼,一间半房子。不巧,蓝苹不在家,倒是唐纳在那里。徐明清记得,唐纳梳着油光可鉴的小分头,看上去像奶油小生,讲一口软绵绵的苏州话。屋里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徐明清跟唐纳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不熟悉,话不多。她告诉唐纳:“我是蓝苹的朋友,叫徐一冰,明天要离开上海了。如果她有空,明天在火车站见一面。”

徐明清说着,拿出火车票,把明天离沪的时间、车次告诉唐纳,并给蓝苹留了一张字条。

那天,徐明清回到浦东过夜。

第二天,十多个学生送徐明清到上海火车站。到了那里,不见蓝苹。徐明清想,蓝苹成了名演员,大约一定很忙。

火车快开了,徐明清看见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跑过来。细细一看,竟是蓝苹。她真的“瘦得像个吊死鬼”,跟一年多前离开临海时大不一样。

“一冰,你上哪儿去?”蓝苹问她。

“我去西北。这一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徐明清答道。

看着蓝苹又瘦又黄,徐明清叮嘱她要多多注意身体。

蓝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有苦难言!”徐明清一直清清楚楚记得这句话。

火车开了。她们只说了这么几句,就分手了。徐明清回眸望去,蓝苹久久地在向她挥动着手臂。

此后,她与蓝苹没有联系。她没有给蓝苹去过信,蓝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西北何处。

徐明清到了西安之后,不再用“徐一冰”原名,改名“徐明”。她先在东北军中任中共妇女支部书记,不久调往中共陕西省委军委工作,后来担任中共西安市妇女工作委员会书记。当然,她的这些党内职务,都是秘密的,中共处于地下状态。她的公开职业是陕西省立西安北大街幼稚园主任—这倒是她本来的专业,因为她在南京晓庄师范学的是幼儿教育。她是在西安见到原来临海女子师范的同学李佛古,知道李佛古的丈夫蒋如清任西安教育厅秘书长,借助于这层关系,来到西安北大街幼稚园工作。

过了一年—1937年7月下旬,一辆黄包车忽然停在西安北大街幼稚园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旗袍的小姐,带着一只小皮箱,说是找徐老师。

徐明清闻声出来,吃了一惊,喊道:“李鹤,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蓝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