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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支兵马杀进藏书楼

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另一支兵马杀进徐家汇藏书楼。

虽说也是年轻人,戴着“上海文艺界造反司令部”的鲜红袖章,但显然要比西安交大的红卫兵的水平高得多。用不着辅导,他们就已经知道“蓝苹=江青”。

这支兵马来自邻近徐家汇藏书楼的上海红旗电影制片厂,名唤“红影组”。他们怀着一颗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江青的赤诚忠心,前来查阅20世纪30年代影坛报刊,编写《电影戏剧四十年两条路线斗争纪实》。

他们在穿过徐家汇藏书楼那扇小门之前,对于“英勇旗手”诚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他们的心目中,将要编写的《电影戏剧四十年两条路线斗争纪实》,红线的代表人物是江青,黑线头目则是“四条汉子”。他们步入徐家汇藏书楼,就是为了查找“红线”怎样斗“黑线”的历史资料。

他们几乎已经能够熟背《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林彪在《纪要》中,对江青作了高度评价:“她对文艺工作方面在政治上很强,在艺术上也是内行。”

他们也记得,1966年7月24日陈伯达在北京广播学院的讲话中,对江青的赞扬:“江青同志是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江青同志是‘九一八’事变后参加革命的,有三十五年的斗争历史。江青同志是我党的好党员,为党做了很多工作,从不出头露面,全心全意为党工作……”

面对这样的权威性评价,他们心目中的江青形象,如同他们厂里巨幅宣传画所画的那样:穿着军装,手持鲜红的语录,背后是哗啦啦飘着的革命大旗。

然而,这群年轻人在藏书楼里晕头转向,不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能查到江青30年代鲜红的历史。

他们请求葛正慧当书山报海的向导。

葛正慧当然满口答应。

不过,对于这几位读者,用不着像对西安交通大学红卫兵那样的辅导。葛正慧不动声色,只消把一颗颗“炮弹”搬出来,放在他们的面前,就可以了。

《电通画报》、《大公报(星期影画)》、《大晚报》、《申报》、《青春电影》、《时事新报》、《民报》、《中央日报》……葛正慧来回搬运“炮弹”,忙得满头是汗。

初是惊讶,继之疑惑,进而沉思,终于怒形于色。“红影组”的年轻人们,万万料想不到,蓝苹当年竟然是那样的角色。

历史最诚实,历史无法用油彩化妆。那些20世纪30年代众多的报刊,活生生地勾画出当年的蓝苹形象。

“红影组”恍然大悟:30年代的电影演员蓝苹,才是本色本貌,60年代的“中央文革”第一副组长江青,倒是浓妆艳抹的演员!

蓝苹在30年代的上海,曾把自己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红影组”的年轻人们只是看看那些报道的大标题就已触目惊心了:

《蓝苹在电通时代的五角恋爱》;

《为来为去为了一个宝贝的蓝苹,影评人唐纳二度自杀蹈海获救》;

《唐纳蓝苹交恶原因:蓝苹想出风头,用的是美人计》;

《悲剧闭幕 喜剧展开 蓝苹章泯 蜜月旅行》……

哦,这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的真实形象!

“红影组”的组员们面面相觑,那本《电影戏剧四十年两条路线斗争纪实》不知该如何下笔!

有人秘而不宣,有人避而不谈,也有人挺身而出,准备“炮轰江青”。

就在这时,北京电影学院司徒某某一彪人马,也穿过那扇小门,进入藏书楼。他们也是为了收集江青在20世纪30年代的“光辉事迹”,把照相机对准一页页发黄的电影画报。也就在这个时候,游雪涛小组的触角,伸向了徐家汇藏书楼。

1968年的“四一二”炮打刚刚过去,游雪涛的眼睛,便盯住了徐家汇藏书楼那扇小门。北京电影学院的这班人马到得最晚,却最早被“扫雷纵队”发觉——因为“扫雷纵队”的密探进入藏书楼之际,司徒某某一伙正在那里翻拍照片。

紧急情报立即送到游雪涛手中。

这一回,游雪涛并不急于下手抓人。他派出一个姓朱的密探,与司徒等人混在一起,朱某是上海电影界人士,很快就跟司徒混熟了,想弄清他们的背景。

朱某密报:司徒一行,住在上海越剧院学馆,在住处大声地讲江青坏话。

游雪涛向张春桥密报。

“抓!”张春桥下达了命令。

就在游雪涛带领队员们扑向上海越剧院学馆时,却扑了个空——司徒一行已经走了。

“上哪儿去了?”他们打听着。

“听说去杭州了。”

急急赶往上海北站,游雪涛亲自出马,带着朱某等五人,风风火火前往杭州。

游雪涛求助于王洪文的把兄弟——翁森鹤,这个31岁的杭州丝绸印染联合厂工人,造反起家,已成为浙江一霸,人称“浙江的王洪文”。

待到翁森鹤带着游雪涛查出司徒一行的踪迹,司徒一行已经返回上海了!

游雪涛双手空空回到上海,好不懊丧。赶到上海越剧院学馆,又不见司徒一行的影子。

朱某到底有办法,居然查明:司徒一行匿居在上海成都北路四七一号的成都第二中学。游雪涛带人去抓,逮捕了北京电影学院五人。唯司徒漏网——他已逃往南昌。

游雪涛把捕来的五人,投入上海漕河泾看守所,关押了五年!从被捕者那里得知,他们在徐家汇藏书楼查得的资料,分藏于他们在上海的四个亲友家。

“扫雷纵队”兵分四路,同时抄了这四家。没有证明,没有手续,说抄就抄,他们如同当年的“盖世太保”。

在闸北某家小阁楼里,终于抄得两卷尚未冲洗的胶卷。显然,那是重要的“罪证”。不料,被游雪涛的女儿拿着玩,打开来看个究竟,全部曝光!

幸亏这是游雪涛的女儿干的。要是别人,说不定会因此被投进铁牢。

就在这时,一封告密信从上海图书馆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