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移,斜射而来的夕阳余辉,静静地照耀着这栋平日里空寂无人的毛坯楼。
外面的工地早就醒来,从高处往下看去,那些戴着红色黄色安全帽的民工们,像一只只卑微渺小的蚂蚁,在工地各处有序而勤奋的忙活着。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勤地为这个城市添砖加瓦,所求的不过是微薄的、能够养家糊口的收入。
有人不齿于他们,认为他们是粗俗浅薄的代表,即使在公交上遇到,也是冷漠地远远避开,并且皱着眉头地小声嘀咕,以显示自己的高贵。但是陆言却能从他们那粗糙的大手、满布皱纹的面孔里,看到自己父辈的影子。
偶尔一笑,便温暖若此刻夕阳。
临立的窗头,正对着午间的打斗之地。刚才有人群围聚于此,一个穿着与旁人不同的中年男人在跳着脚呵斥,口水都喷到了面前人的脸上。然而没多一会儿,人群便散开去了。破开的围墙被用木板挡着,那地上的血迹,仿佛也被人遗忘似的。
好在陆言血液凝结得快,没有一路滴血,让人追寻至此。
在此之前,陆言盘问了伊露,这个“命运之门”中的战争牌位拥有者、红桃三、可爱如若芭比洋娃娃和精致手办一般的十七岁少女,整整两个多钟头。在这短暂的两个钟头里,除了对“命运之门”这个深藏于迷雾之后的组织一无所知外,对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或者说:敬畏!
除了“命运之门”和公开于世间、位于梵蒂冈的罗马教廷之外,在平凡民众的视线之外,还有着这样那样超能组织的存在:胡大至尊、北熊国度、黑暗联盟、圆桌骑士会、丛林召唤、婆罗多士……
它们彼此争斗,彼此妥协,彼此轧压,彼此合作……
旧的势力隐藏或消逝,新的势力崛起并沉淀……
它们在长达千年的纷争离合中,开始逐渐形成并遵守着地下世界里,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自此,从工业革命、文艺复兴起便开始隐隐藏身于俗世之间,堆砌在权力之上,像巍峨无际的高山,像宽广无垠的大海,像空虚黑暗的宇宙。
文字、习俗、科技、信仰、宗教、战争、经济、融合、权力、金钱……
历史!历史!历史!
陆言长吐了一口气,暗自晒笑:“果然啊……这个世界,还真的是被人刻意打扮成的小姑娘呢——真的很美丽,虽然不真实……”
他伸了伸懒腰,感觉身体恢复了很多。看着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的这对小鸳鸯,心里面虽然有很多话想讲,张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没有半句言语。他看了看表,叹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买菜做饭了,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拍拍罗家明的肩膀,强忍着胸口的隐痛。他似乎想起了往日自己傻乎乎的模样,也记忆起了刻骨铭心的过往情伤,心里面有着难以言状的感觉,甩甩手往空荡荡的楼道走去。
待走到门前,他又扭过头来,盯着伊露那精致无暇的娃娃脸,眼中光芒突然亮极如剑。他忍不住说道:“伊露,我这小弟,虽然年纪很小,做事也有欠考虑,显得鲁莽,却是很重感情的。希望你做任何事情,要思量一二,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业让我难过!”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颗字、一颗字地往外迸。
伊露脸色转白,不知如何回答。
罗家明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跟陆言说:“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露露怎么会对我作不利的事呢?”
“傻子!”
陆言嘴里含糊咕哝着,潇洒地耸了耸肩,往楼下走去。
他也懒得说太多——情场初哥罗家明,此刻的伊露便是指着月亮说太阳,他肯定也被迷得直点头。忠言逆耳,着实会招人烦恼,恋爱的人总是零智商,特别是凡事头一回的初哥傻妞们,他又何必来做那个恶人。
自然会等时间来证明一切。
陆言压下心中那股杀人灭口的冲动,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楼去。
自从伊露关于“命运之门”后续行动的回答含含糊糊,陆言心里面便泛起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强烈杀意。及时如此,考虑到罗家明的感受,他才只是忍不住出言警告。
若是下次再见,这个女人仍然心怀恶意的话,陆言也不介意手上沾点血。
至于加入“命运之门”,这真是个笑话。去干嘛,在一个有着那么多对头、邪教般的组织里,能有什么作为?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潜伏在黑暗之中……
狗屁的权势、富贵和地位,浮云一般的东西,值得去做炮灰,去做枪手?
哥想要的东西,便自己去取,不要你们这些狗屁玩艺的施舍。
陆言紧紧地攥住拳头,握到心里面都有种疼痛。
家明啊,你这么执着,便只有看你的造化,能否再演绎一场《弓虽女干之恋》了。
这个刚刚在胸口挨了一枪的男人,便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了一对食髓知味的少男少女,奸情火热地又缠绵在一起。
*******
与往日一般,陆言买菜回来,唐祖海仍在房间里面冥想。
景瑶那日无故的高烧又复好,虽然至此仍无觉醒的征兆,却把唐祖海刺激得有所突破。他这种突破并不是伊露口中的那种能量等级的提升(又或许有),更多的应该是能力运用范围的转移。
唐祖海在景瑶苏醒的第二日,告诉陆言,他能入梦了。
入梦,准确地说是进入别人的梦中,感受别人的梦境思维,理解别人的真实内心,甚至去操控别人的行动、思想和生死。这种能力不同于一般的催眠术、心理暗示法,而是一种纯精神层次的量子侵入、感受和征服。
便如《猛鬼街》梦中杀手弗雷迪,梦中制人于生死。
这个能力,彻底颠覆了两人对此前能力的命名,陆言称之为“梦魇”,这个霸气的名字立刻得到唐祖海同志的高度赞赏。
唐祖海还告诉陆言,能力的突破竟然是源自于景瑶。
原来,那日看着小景瑶烧得难受的红扑扑小脸,那撕心裂肺、连哭带叫的梦呓,让唐祖海在手足无措的同时,突然十分憎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来。极度的懊悔和心痛噬咬着心灵,头就剧烈的痛起来。
然后瓶颈突破,一道破空而来的银色光芒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一种无上美妙的音乐在耳畔唱响。随后,唐祖海的精神体,便侵入倒了景瑶的梦中。
仿佛一秒,仿佛一万年,唐祖海的念头被蛮横地推了出来。
“我看见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梦幻之国、天堂所在!”
这是这个正当走红的网络写手,一个极其擅长文字语言描述的文学青年,对景瑶梦境的唯一描述。之后,即使在陆言恶狠狠地威逼利诱之下,他也很难再次具体而微地去形容了。
结结巴巴之下,他是这样说的:“我认为用我脑海里所有的中文,都难以描述那种无暇的、多层次的、无限的美感。”
接着,他补充了一句:“亚美跌,日语也不行!”
不过此刻的海哥当然没有这般强大。
这种入梦能力限制极大,毕竟做梦只是活着的生物体,大脑浅皮层的潜意识再现。这梦境断断续续、杂乱无章——世界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梦境。很多当事人醒来之后,甚至记不清楚自己梦中发生的事情。
比如陆言最近常作的怪梦,仿佛能听到可以描述为美妙的歌曲,但是具体去思量、去回忆,却毫无迹象可循,散落无章。
梦境的完整性,需要海哥的超能力能量来维持。
而这能量的所需甚为巨大,这并不是海哥这个觉醒不久、算是E级的超能者所能随意支配和拥有的。
再有,每个人的生命磁场各有不同。
具体体现为意志,性格坚定、气场十足的强势之人,一意孤行,很少有被人影响的可能;而性格软弱、优柔寡断的人,却极有可能成功。
亲近的人容易,而时有防备之心的人困难……
当然,像博采一般,万事都不是绝对的存在。而所有的意外出现,这一切,都可归于伟大的数学规律:机率!
有的时候,有一句话可以成为真理:幸运决定一切。
问题的关键之在于,幸运女神究竟站在谁的那一边。
唐祖海在陆言的邪恶指导下,尝试了无数种类型:隔壁大门牙的高中少女小芳、楼下每天在小区门口卖大饼子的胖大婶、胖大婶那对嗷嗷待哺的双胞胎、卫生间间隙处徘徊已久的小强哥、大楼下菠萝蜜树根处的蚂蚁A君……
实力在缓慢增长,两人对"梦魇"的了解也逐渐加深。
陆言给唐祖海总结了一下,一共三点:
一、对象:生物体大脑必须处于睡眠状态,而且正在做无意识思维活动或者潜意识紊乱。
二、距离:平均三百米——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入梦后的世界去找寻目标,依靠的不是完全无序的三维空间量度,而是生命磁场的亮度。黯淡如虫子蝼蚁,分辨和找寻都会消耗大量的能量;而强耀如陆言,哪怕在六百米意外,海哥也能轻松找寻入梦。
三、手段:随着精神意志的强弱而效果不同,半之入侵了解,同等控制影响,倍之心灵魅惑,数倍以上,一言可决生死——但是这也取决于几率。
很强大的能力!
可惜造物总是公平的,所谓意志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只能靠两个关在家中的臭皮匠瞎猜测而已。时至今日,按照唐祖海的说法,他也没有碰到过比他意志差一半的生命意志(生命意志的大小,并不取决于身体的大小、力量的强弱)。
所以谈笑间樯橹灰飞湮灭,羽扇纶巾这种潇洒,他海哥倒是没有碰到一次。
陆言夸唐祖海是个“造梦师”,不但在勤奋的写网络小说,丰富人民的精神世界,就连所获得的能力都与梦境有关。
然而他这能力的偷窥作用猥琐之极,让陆言着实无语。
之后也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在未经许可之下不能对自己实施。
罗家明嘿嘿地笑,只是几次莫名其妙地问陆言,是不是认识奶茶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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