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战斗结束已经过了快一个钟头了,后勤人员已经撤离了战场。
而这段时间里,陆言已经对这个黑云洞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空间的概念。那看似一望无际的辽阔大草原,其实还是有边界的,只是那古怪的边际涉及到更高层次的空间概念,让陆言实在不能理解——他始终记得自己策马沿着宽阔的月亮河流,往东边狂奔,角马的速度堪比人类所制造出来的最快跑车,他轻松地跑了十多公里路程,居然出现在聚居区的西边来……
可是,真实的空间感觉告诉他,聚居区应该在他出发点西方的十五公里处!
颠倒的空间感。
这是一个缩小版的地球,还是一个放大版的“异次元杀人阵”?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陆言,突然被一声凄厉荒凉的牛角号声所惊醒。在牛角吹响的第一时间里,所有休整的人立刻跳起来,跃到了角马上。
他们是最优秀的战士,号声一响,战意便熊熊燃烧。
陆言跟随众人跳上角马,放目远望,在用红色浆汁标注出来的区域里,如水荡漾的能量波纹流动,探出一只人型双头怪物来。
它仿佛是好莱坞电影里跳出来的“金刚”大猩猩,身上覆裹着黑黢黢的粗糙毛发,胸腹间裸露部分天然纹有古怪的蓝色花纹,下面那话儿如同大象的鼻子,晃悠晃悠地荡着秋千。一只巨大的骨头棒子握在簸箕般大的手掌上,趾高气扬地彰显暴力因子。
重要的是,它拥有两个头颅。
陆言远远地跟它的眼神对上,那如冬日里最凛冽寒风一般的目光,有如实质,像一支箭,像一把刀,隔空飞来,让他感觉自己像是餐桌上的一盘肉食。
身边的黏液老兄失声叫道:“山岭野人?”
周围的人开始严肃起来,角马成团集结,那二十多个拿龙枪的战士抵成一尖锥,直指陆续冒出的那一头头所谓的山岭野人。
一头,两头,三头……
十头、二十头,三十头……五十头……
当山岭野人达到了七十六头的时候,红色地带的水纹波动才将将停歇,而此刻它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跟司南一族冲锋的队伍接驳上了火。
第一波攻击居然是来自于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
只见她双手离缰,前倾身子作飞翔状,然后地下一股绿色的能量沿袭而去,红色地带那些最高只过人膝的青草,便仿佛灌溉了神话中的生命之水,疯狂地生长交错。变异出来的锋利叶片和藤条,将体型最庞大的那二十来个双头山岭野人健壮的下肢给缠住。
然后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大量的青色雾气开始弥漫开来。
又有人发力了,一块磨片大的石头被一个只有一米四的矮个子,像扔铁饼一般掷了过去。那石磨在空中呼啸着,朝最开始出现的那个大块头首领的脖子处,高速切割而去。
转瞬即到,只差一米……只差一公分!
就在那磨盘石块即将恶狠狠地撞上看似娇嫩的脖子时,却被这个家伙伸手一把捏住了,这轻松的样子,仿佛这重逾千斤、旋转飞行超过声速的石块,就是一块软绵绵的棉花糖。
山岭野人的首领,一颗头颅咧嘴狂笑,一颗头颅愁眉苦脸,那低吼一声,响彻天地。
它全身肌肉又膨胀几分,束缚脚步的变异野草被巨大的力量坚定地连根拔起来。它将手中捏着的石块轻轻往天空一抛,双手紧握的骨棒闪电一击,陆言只见白光一闪,巨大的石头便同出膛炮弹一般,已然出现在冲锋的马群前面来。
就在这石块即将撞到马群中时,突然凝滞跌落,而陆言后面的一个骑士喷血跌落马下。
陆言能感到比自己磅礴了几倍的念动力,在空中聚生消散。
所有的战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五十人的队伍迅速分成两只,除了二十多人的格斗域猛人,在首领常永发的带领下如刀锋直奔过去外,其他人都勒住了马缰,由侧面绕过去。陆言并没有做过配合训练,来不及勒马,凭着一股热血,杀将前去。
一边是来自永镇十万大山、司南遗族的精锐战士,粗衣陋具,然而长枪如林又如山,训练有素,雄壮的角马和他们的主人一般,斗志昂扬,杀气凛然。
一边是脱身于修罗界沉铅河畔的蛮横群落,巨人般的体格和泰坦遗脉的尊严,让它们无惧面前的任何敌人,它们从来不问敌人是谁,只问敌人在哪!它们拥有将这些敌人变成骨棒下的亡灵、大脚丫子下肉泥的强横自信。
十秒钟之后,两只队伍正面相撞。
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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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岭野人,南蛮野人亚种,雄性双头,雌性单头,身高二丈一,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擅使灌装了沉铅河水的科磨铎兽后腿骨,种族能力是可发出让人眩晕的超频音波,在修罗域有着自己的族群和部落……】
陆言满脑子里都在徘徊着黏液老兄匆忙之间给他讲述的资料,未曾细想,便见到那白灰色的骨头棒子,挟着千钧巨力迎面朝角马上的自己横掼而来。
呼……
急速的风压在这一瞬间将陆言的头发高高吹起,露出他开始变得喋血的狠厉面容来。
陆言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心也善良,平日里连杀只鸡都下不了手,小的时候村子里宰牛杀猪,他都不忍去看那畜牲明亮无辜的眼睛。村子里有人说这娃以后是要当干部的命;也有人背过头去啐一口,骂他胆小如鼠。
然而在经历过了数次的生死搏命、特别是模拟“真实意淫”成功之后,经历了无数残酷和灭绝人性的战斗,他心里虽然还有阳光的一面,但是杀伐果断却被深深埋藏于心中某个角落,一旦遇到危险,便立刻如喷涌的火山,爆发开来。
战斗意识已经十分敏锐的陆言,显然不会去硬拼那如雷掼势的巨大骨棒,他提刀起身,放开缰绳,待那骨棒临体的一瞬间,倏然跳起,避过那猛力一击。
山岭野人之间的配合也十分有默契,一个雌性野人提前做好预判,挥拳擂来。
哪知陆言在空中一凝滞,脚尖轻点那簸箕大的拳头,借势一翻,手中的龙牙刀便朝第一个山岭野人的喉结出划去。龙牙刃一入血肉,瞬间就变得热烈起来,一丝红艳的波纹在雪白银亮的刀刃上流转。
黏液老兄的惊叹是有道理的,山岭野人浑身黑毛乍起,根根都如刺猬的尖刺,又坚硬如铁,即使是以龙牙刀的锋利,深入一尺便再难入内。力道用老,陆言便也没有再勉强前行,双脚一落地,蹬地就往侧面狂奔的角马冲去。
那黑色角马灵性十足,避开山岭野人的大部队侧面,居然还停顿了一下,将陆言驼起后,发足狂奔,朝自己的同伴跑去。
后面空中连续飞来两根骨头棒子,陆言拉着缰绳侧身让过。回头的视线里,才看见被自己割破喉咙的那个山岭野人捂着喷血的脖子,不甘跪倒在地,旁边那个与他交手的雌性野人捶胸顿足,口中嚎着凄厉的呼声。
陆言从侧面进入,与杀出包围圈的尖兵队伍汇合。
他敏锐地发现又少了三个人。
回首看去,山岭野人群像田地里被台风肆虐后的麦子,起码少了一小半,而在其尸体堆积间隙里,也有明显属于人类的断肢残体。
其中一个碎了半边、跟烂西瓜有得一拼的头颅,陆言看了一眼,心便抽搐了起来:它的主人,就是那个之前还骂他是个菜鸟、却很认真地跟他讲解疑惑的粘液老兄。
陆言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陆言自进到这青山界,还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
骑队尖兵仍在跑动着,在山岭野人群的外围,像野狼一般游弋着。而之前留下的另一队里有擅长远程攻击的超能者,正吊在山岭野人的前方几百米处,不要钱地批发着各式风刃火球弹,一时间天空一片绚烂夺目。
一只高速疾旋的箭矢似一道划天的闪电,越过了时间和距离,出现在一头雌性山岭野人的眼眶中,巨大的止动能将那头颅炸开一大片。
最开始那个中年妇女操纵青草释放出来的毒雾,仿佛拥有延缓动作、反应能力的作用。许多山岭野人黝黑的脸膛都开始变得惨绿,油汪汪地,像喝多了酒的醉汉,跌跌撞撞地往前冲着;惟有那些双头野人神情好一些,一边跑动,一遍用疯狂的眼神左右扫射,在寻找着敌人。
在一个长得最为高壮的双头首领带领下,所有还有着行动力的山岭野人,开始朝“游骑兵”们发动了凶猛的进攻,随着他们腥臭的大嘴张开,一声声响彻天地的吼声从心田底处生出,然后雷鸣一般迸出来,看不清的空气纹波在空中飞舞着。
吼!!!!!!!!!!
司南一族的大部队阵营里,突然闪耀起一片肥皂泡泡的彩色泡膜。
这泡膜在那一声复一声的音波风压下,如同山崖边最柔韧的小草,左右摇动不已,然而却从不曾破裂。
伪真空守护!
铺天盖地的喧闹声之后,陆言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轰鸣,他随着尖兵小部队骑马游弋,左右都是人影,观察得反而并不细致。正御着黑马跑动,旁边有个人伸手过来拍他,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冷:“一刀毙命,干得不错……你算是条汉子!”
陆言转过头去看,原来是之前一直跟在他旁边的王宝青,这小子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
他低着头,不让强劲的风将自己的眼睛吹痛。指着前方提问道:“这些山岭巨人都很强……但是你们好像更强啊,有必要还找我做外援么?我感觉自己都成了局外人,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晓得。”
又是一个急速变向,王宝青勒着缰绳说道:“并不是每一辈都会出现这么多‘巴都木’,只是上一辈和我们这一辈,才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老人们说是因为轮回到了,会有更大的怪兽群侵入我们这里……至于为什么要找你,那得问首席巫师,我只是个小角色,在我的眼里,只有敌人!”
说话之间,在为首的战士常永发带领下,沿着边锋再次横切过去。
相比七八米高的山岭野人,即使骑在马上,低伏着身子冲锋的司南一族,最高者也不到二米七八,这差距仿佛几岁的孩童向一群姚明冲锋挑战,仿佛唐吉坷德去挑战风车。当然,这对比,仅仅只是体型!
拥有了超能力加成效果,即使是这些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的怪物,都被这些钢铁意志打造出来的骑兵队伍,这一刻散发的威势所震惊。
前方,有我无敌!
三轮冲锋回转,战场只剩下一只最强壮的山岭巨人首领活着,它的一双巨大的骨棒舞动如风,无数不能够听懂的嗥叫声从它口中发出来,掩映着旁边那堆积如山的尸体。
几轮过后,司南一族也死伤了六七人。其余的人面无表情的驱马围上。
“青伢子,搞死它!”常永发叫新生代的第一勇士上场。
王宝青应声拍马越众而出,提着的龙枪像一条灵动的毒蛇,从挥舞骨棒间隙一枪刺入。
这一枪仿佛随意刺出,但是让不远处的陆言感到一往无前的惨烈。
空气都仿佛为之一凝。
三米的龙枪透体而出。与此同时,王宝青紧紧攥紧的铁拳,正好朴实无华地印在了首领左边那颗猩猩鼻子上。
即使在相隔很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只诠释了人世间所有凶狠蛮横的丑陋头颅,在下一秒变成了破裂的半边西瓜,脑浆飞洒。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那个一脸青春痘的年轻人一脸木然地走到伏尸处,温柔地抱起一具缺了头颅的尸体,无声的哭泣着。
他坚定无比的双肩都在猛烈地颤抖。
陆言见到那黑蓝色的粗布衣服,上面有红色的锦绣花样,才知道这具尸体就是黏液老兄的,在刚才最后的交战里,老兄残留的半边头颅,被踏成了肉泥、血浆……
有人在陆言旁边叹道:“青伢子他哥去了,他老爹和老娘可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陆言心头一震,回头看向那人。
他的眼里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而是对未来和希望的迷茫。
以及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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