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如此吓人,可来都来了,只好按照她说的去做。
洪辰师傅从神龛下取来三个红红的蒲团,示意我们坐下。又拿来三个木鱼,一人一个。告诉我们,一会儿她诵经的时候,就按照节奏敲木鱼,不要分心,精神专注。不管发生什么,木鱼声千万千万不能断,要不停地敲。
这些仪式之前,洪辰师傅领着我们跪下,给神龛上诸多佛像磕三个头。她指着神龛最上面正中的一尊像说道:“那便是地藏王菩萨。”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地藏王菩萨。他的形象是慈眉善目的小和尚,身穿黄色袈裟,手持九龙禅杖,骑着一只斑斓猛虎。周身流光溢彩,做得非常精致。
洪辰师傅从角落里拿出《地藏菩萨经》,盘膝坐在蒲团上,轻轻翻开,冲我们点点头。
这就来了。对着经文,她低声吟诵。“……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开始还能听清说的是什么,越到后面越是含糊,字句就在嘴边转悠,似是而非。这种轻声的呢喃飘飘渺渺,似有似无。加上此时屋子里灯光幽幽晦暗,气氛十分诡谲。
开始我还能跟上她的节奏,到后来整个节奏全乱了,脑子也糊涂。不知为什么,眼皮子沉重起来,头一下一下点着,困意一**袭来。
洪辰师傅可交代过,千万不能打瞌睡。我强忍睡意,手里小槌一直没停,胡乱敲着木鱼。
诵经声悠悠,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忽然觉得屋子里温度降低了,一阵阵阴森森的冷意不知从何处卷来。我偷着抬头去看,只见神龛上几盏莲花灯的火苗闪烁不定,忽起忽灭,照的整个房间红色光影闪动,那些雕像身后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形成一个个怪异变形的鬼影,十分吓人。
尤其那些雕像,灯火映衬处,眼波流转,神态活灵活现,表情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森然,似乎在朝着我们怪笑,整的我全身压力突然加大,不敢再看。哆哆嗦嗦闭上眼,敲着木鱼,不停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阴风骤起,越来越大,那股子寒意像冷水一样钻进棉袄衣服,一直到皮肤骨髓,冻得我几乎手都僵了。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咚咚”响声,像是有人拄着拐棍慢慢走了过来。洪辰师傅的经文开始加快速度,越念越快,在我听来,每个吐字竟然都带着哭腔。
只听帘子“哗啦啦”响,好像有什么人走了进来。屋子里温度越来越低,我的手都抬不起来,感觉所有关节都被冻上。洪辰师傅声音飘飘渺渺,忽低忽高,突然……停了。
我愣了一愣,屋子里随即传来一个人的叹息声,“噗噗”几声,莲花灯的灯火全灭,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我毛骨悚然,头皮阵阵发麻,身体似乎僵住,根本动不了。隐约中,看见洪辰师傅站起身,把灯火重新燃上。
温度渐渐回暖,我长舒一口气,这才转转脖子,看到李扬和老田头都瘫坐在蒲团上,脸色煞白。
洪辰面色沉重,对我们说:“起来吧。我们去请神。”
“刚才……”李扬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进来。”
洪辰点点头:“不错,是阴间鬼差送来了地藏王菩萨阴间的符碟。”说着,她朝墙上一指。
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古怪的人头像,椭圆的脑袋,上面三个黑窟窿。我一看就呆住了,这个图案正是彭大哥画的,也在姥姥生前医院的墙上见过。
我疑惑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说是阎王爷的传票。”
洪辰说:“可以这么理解。这个头像是三目鬼王,掌管阴间事务。刚才鬼差送来此碟,说明地藏王菩萨他老人家已经许可我们请神了。只是……”
“怎么了?”我们问道。
洪辰表情有些凝重:“我也不太清楚,事情有些古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给地藏王菩萨上供的长明灯突然熄灭……先请神吧,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跟她出了这间佛堂,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这个屋子的布置就比较平和,和一般东北人家的家居差不多。几台立式大柜,墙上贴着“万马奔腾”的水墨字画,挂着日历,还有一个非常老式的钟表。
柜子旁边放着的一样东西,显出了此地的非比寻常。那应该是一个幡,长长的杖子,上面挂着一大堆黄色蓝色的符咒,一条一条非常长,结扎在杖头。每张符上,都用红色朱砂写着一大串看也看不懂的图案。这东西看上去非常诡异。
洪辰让我们稍坐坐,她进到里屋去做准备。我低声问李扬,这位洪师傅到底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还是萨满教跳大神的?怎么啥都搀和一点。李扬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也是,我们也不是术中之人,很多事都看不明白。
时间不长,洪辰走了出来,她的装束全变了。腰里扎着踩裙子,别了很多铃儿叮当的装饰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只手拿着一面手鼓,鼓面纹着狰狞飞腾的龙和若隐若现的凤。另一只手拿着细细的红色鼓槌。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东北跳大神用的神鼓。
洪辰看看我们,说道:“一会儿我要请神,你们商量一下,看上谁的身?”
老田头当时就窜了:“啥意思?上身?”
洪辰“嗯”了一声:“我要从地府请老太太的魂儿还阳,必须要借用一个人的身子,你们仨人谁来?”
老田头看看我和李扬,嘴急的都抽抽:“我不行啊,别找我。”
洪辰说:“你确实不行。你命硬窍死,老太太阴魂未定,上你身是要损她阴身的。”她看看我和李扬:“你们俩谁来?”
李扬长叹一声,拍拍我的肩膀。我以为这小子要主动请缨,谁知他说道:“老刘,还是你来吧。我有很多问题要和老太太沟通,必须面对面问她。再说你已经有过多次借魂上身的经验了,轻车熟路,搞起来也方便。”
我就知道是我,想了想也没争辩。争也没用,白费口舌,最后这活儿还是我干。
我说:“师傅,我来吧。”
洪辰点点头,拿过一把椅子放在屋子中央,示意我坐下,让李扬站到我的身后。然后她拿来一块红红的盖头,让我盖到头上。我张着大嘴说:“这是什么意思?”
洪辰不耐烦:“这是乡下结婚时候新娘用的盖头,我要借用这件东西给老人家借阴间道路而来。赶紧盖上。”
看着盖头,我这个腻歪,磕磕巴巴问:“啥**啊?”
李扬说:“你脑子成天想什么呢,什么**,是阴间的道路。”
我叹口气,把盖头盖在头上:“行吧,赶紧整吧。”真是倒霉透了,这李扬就是我的煞星,跟他混我就没个好,次次拿我顶缸。
戴上红盖头,视线一下黑了下来。这盖头有股浓重的老油子味,不知哪个女人戴过,熏得头疼。
洪辰围着我转圈,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莫要惊慌,我要请神上身了。”只听她说道:“李扬,点香。”
从盖头下面缝隙看过去,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尊铜炉,里面插着三根香,飘出徐徐青烟。
她拿起神鼓,轻轻摇动。鼓边拴着两根细细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鼓槌轻轻敲击鼓面,发出“咚咚”的声音,洪辰开唱:“嘿尔嘿尔呀——日落西山黑了天……”
刚唱出这第一句,只见三根长香忽然拦腰折断,齐刷刷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