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是个没长性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开头总是欢欢喜喜,收场总是没头没脑,红娘与王妈都习惯了。
“小姐,您想回就回吧,哪年没上元夜呀!”王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多可惜啊,一年也就一次啊!”
“小姐,我听说啊,江四大才子也来了,不想见见?”红娘知道小姐的脾气,这句话在小姐那里就变成了挑衅,“勾搭个才子给老太太看看,你敢吗!?”
“死丫头,想看就直,罗嗦什么!”莺莺一边说一边在红娘肩上狠狠地掐了下。
红娘高兴地跳起来!王妇还在撇清哩,“你说你说,不就是灯吗,有什么好看的!”
红娘说:“不爱看您就回吧!”
王妈的嘴里讥哩呱啦,挤出一大堆不能解读的乱码。
红娘与王妈站在热闹里:灯山灯海,玉树琼花。
莺莺站在寂寞里:夜半的烟气上来了,酒店的旗帜斜斜地耷拉在那里,没情没绪的。
私奔!莺莺在戏词里听到过,私奔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在那里种上多多的菊花,房前屋后都种上,并且都是四季菊,一年四季都有菊花香,“那个人”在妆镜前,替我插上满头的菊花……
莺莺被自己的想象力弄得面红心跳,嘴里不停地念“罪过罪过!”
“罪过罪过!”崔老太太最爱说的一句话,莺莺把碗碰到了地上,老太太会念叨,琴弹乱了,老太太也会念叨……莺莺顶讨厌这句话,但十四岁之后,自己也学会了。
突然,眼前一亮。
红色宫灯下,出现一个飘逸的身影,白衣飘飘,折扇轻摇,有种气质游离于尘世之外。
红色灯光照耀下,他面庞显出浅浅的红色,一个浅浅的笑意就凝固在那里,莺莺的心都化了。
“小姐!小姐!”王妈流连于灯火,偷空看了眼莺莺,便发现了莺莺的异样——双目痴呆,脸露古怪微笑。
“醒醒啦,别吓我,醒醒啦!”红娘一边动口,一边动手,使劲儿掐小姐的手。
“你要掐死我啊”,莺莺回过神来,再看宫灯下,空空荡荡。
“吓死我了,你搞什么鬼怪,看你花痴样儿!”
“红娘,别没大没小!”王妈很看不惯红娘的持娇放纵。
“是,王妈妈,您老人家教训的是。”老顽固,我才懒得跟你罗嗦,转过身,看到莺莺满脸绯红。
“不会吧,你真的花痴了!”红娘大声嚷道。
莺莺在红娘手心狠狠地掐了下,红娘便不再多嘴了。
“妈妈,我有些渴了,帮我卖些水饮之物吧!”莺莺对王妈说。
王妈对红娘说:“红娘,我脚酸了,你去吧!”
“小姐,那我去了!”红娘嬉皮笑脸地问莺莺。
“谁稀罕你去!”说着瞪了红娘一眼,又对王妈说“妈妈还是劳烦您走一趟吧,她哪晓得我爱喝多浓多淡的水饮。”
“好吧好吧!那老太婆我就跑一趟,红娘,你可别拐带着小姐乱跑啊!”
“得令——,末将谨记老——妈妈教诲!”红娘用唱戏的声调回答王妈妈。
“讨人嫌的丫头!”王妈被红娘给逗笑了,乐嘿嘿地走开了。
莺莺抓住红娘的手,小步流星地飘到宫灯下,“这里、这里,一个书生,神仙模样,你是没见过,你肯定没见过”
“你花眼了吧,我刚才一直在你前面,人影也没看到啊!”
“明明就在这里,一手摇扇,一手摸灯!”
“小姐,你看!”红娘一眼看到地上有一把折扇,捡起来交给莺莺。
“快、快、藏好!”红娘话音刚落,王妈就端了两杯冰镇糖水过来。
一杯给小姐,一杯给红娘。
“有劳妈妈了!”莺莺极力将声音放平,成功了——至少王妈没发现任何异常。
三人回府时,家人都睡了,崔老太太也睡去了。
“好了,妈妈您早点回房歇着吧,红娘你伺候我睡觉吧!”
红娘扶起小姐,端庄优雅地走进莺莺卧房。
一走进房内,莺莺便像一只跳脚猫般,跳起来、转过身、栓上门。等她回身时,红娘已在欣赏那把折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