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藏了,出来吧!”一脚踢开毫无生气的尸体,白面具懒散的站了起来,背着手,盯着不远处的那堵断墙,似笑非笑。
他的声音很尖很细,但却穿过喧嚣的大雨,让原本就已膛目结舌的独眼龙等人,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同一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一遍”白面具冷冷的说道:“因为当我说出第二遍时,可能会有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到这,他猛然将枪口指天,连续开了三枪。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一个声音从断墙后响起,紧接着独眼龙,赵勇德等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将手里的武器丢在地上,双手高举,做投降状。
“友军,我们都是友军啊……长官”九筒媚笑着咧开嘴,奉承的说道,却被身后的赵勇德狠狠踢了一屁股。
“德行,不就是穿的见不得人吗?有什么好怕的。”赵勇德粗的嗓音,闷闷不乐的骂道。
“赵勇德”独眼龙小声的斥道:“你给我闭嘴。”
“我……我这他妈不是憋屈吗?”赵勇德不甘道。
“背后的刀,解下来!”
“我……我……唉!”看了看白面具后面那群虎视眈眈的雨衣人,再看看独眼龙,赵勇德只得重重的将红缨大砍刀砸在了地上。
不选择反抗,这是独眼龙的意思。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和雨衣人在一起的那一卡车士兵,穿的都是标准的中国军人装束。很明显,他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话说回来,看他们杀这群小日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如果真想杀掉自己这几个残兵败将,刚才就一块儿了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将四个人从头到脚细细的端详了一番之后,白面具淡淡的问道:“国军?”
“是的。”独眼龙点了点头:“中央教导总队,这位兄台是前德械32师团长赵勇德。”
“前?”白面具的语气有些疑惑。
“都拼光了,我是唯一能喘气的。”赵勇德说道。
“原来如此,很荣幸见到各位。”白面具庄重了敬了个军礼:“而且,我想我也找对人了!”说到这,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肩章,递给了独眼龙:“这东西,是你们的吧?”
看到肩章上很清晰的青天白日标记,还有两杆交叉着的钢枪图案,独眼龙肯定的点点头:“没错,是我们杨开副队的。这么说,你们收到那封战报了?”
“那是必然。”白面具点点头:“先介绍一下,鄙人姓何,供职于军统。此刻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大股的日军就在附近,多的客套话就不说了。你们之中,哪位是杨开先生。”
“刚才为了把鬼子引到雷区,他撤到了那栋单元楼里,而且中了一枪。”独眼龙转过身,指着那个黑洞洞的楼道说道。
“伤情怎么样?”
“不容乐观。”
“快!取担架。”白面具面色一变,招手之间,已有四个雨衣人冒着倾盆大雨,小跑着冲了过去。
“啊!……啊!……”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单元楼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看军服,是个日本士兵,他的眼睛鼓鼓的涨满了面部,仿佛要瞪出来一般。一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条血线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顺着脚步,流了一地。等走出第七步时,终于噗通一声倒在了楼边,都他的手摊开时才发现,在他的脖子上一道伤痕几乎割断了半个气管,显然是高手所为。
这个高手,不是别人,正是杨开。
虽说仅凭着一柄军刺就将两个鬼子送上了西天,但严重的体力消耗,再加上大幅度的失血,已经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捉襟见肘,此时的杨开,完全是靠着那一股子精神气儿在支撑着身体,左手摸墙,右脚几厘米,几厘米的往前拖动。
几乎每走一步,都像跨越一个世纪那么艰难。
当杨开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独眼龙的几个教导队士兵更是喊出声来。
“他……就是杨开?”白面具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整个肩膀都挺直了起来,他忽然感觉到,虽然自己的代号是‘白虎’,但对方的那股冷峻的气势,却比自己更像一只老虎,一只蛰伏着爪牙的老虎。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什么要不遗余力的去寻找这个年轻人了。
“是……是的,快救他!”独眼龙叫道。
“嗯!”收起沉思,白面具当机立断的命令道:“不要让他接触到雨水,抬进小楼里,就地处理伤口。”
说完,便箭步跟了上去。
小楼里,四个雨衣人已经将杨开安置在了担架上,其中两个按住了他的手脚,另一个撕开他的上衣,正用打火机烘烤着手中蓝汪汪的小刀。而背着红十字箱子的那个,则在用注射器抽取着几个小瓶子里的液体,神色紧张,一丝不苟。
“严重吗?”白面具细细的端详了下杨开的眉目,开口道。
“胳膊受了枪伤,应该是日本春田式步枪的子弹,口径比三八大盖要大一些,所以创面不小。而且……似乎撕裂了附近的血管
,需要紧急治疗,不然这条胳膊很可能会废掉,还有可能休克。”拿着手术刀的雨衣人解释道。
说到这,他像是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难以想象,失血成了这样,竟然还能用冷兵器格杀掉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
“因为他是个军人,中国军人。”白面具笑了。连带着看向独眼龙等人的目光,也充满了尊重。
“喂,朋友,我要给你取子弹了,尽量要紧牙关,别吭声。老二老三,你们按紧了。”雨衣人用手术刀在杨开的胸口掸了掸,说道。
感受到刺骨的冰凉,杨开缓缓地睁开了眼帘,呵呵一笑:“不用按,这点小伤,我能忍住。”
“这可不是逞强的事儿,刀子一偏,会出大问题。”雨衣人表情一肃。
“听他的。”白面具的声音响起。
既然上司都吩咐了,雨衣人也就没在多说了,很快,便把刀尖剜进了杨开的伤口,不多时就剔出了一颗沾满了血浆的子弹出来,蹲守在一旁的另一个人迅速将一团止血棉按了下去,然后将凝血针慢慢推进了他的静脉。整个过程,杨开果然面色如常,一个微弱的呻吟都没有发出来。
最后,当看到那些混杂着白色粉末的液体慢慢进入自己的身体时,他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不管怎么说,教导队的最后力量,算是保全了。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偃旗息鼓了。上海的天气就是这样,孩子般的倔,令人难以捉摸。
众人相继跟着白面具上了车,随着车轮的转动而左右颠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九筒和赵勇德两人已经和几个国军士兵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几个烂赌鬼聚在一起,可谓碰到了同道中人,片刻就玩起来了骰子来,不亦乐乎。
杨开的伤情经过处理,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只是一只胳膊还是吊在脖子上,两只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白面具,像是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白面具淡淡的开了口。
“嗯”杨开点头:“动用一支如此规模的军队,而且还牵扯到了堂堂的军统蓝衣社,要是去营救某个将军,或许还情有可原。但却只是为了营救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呵呵,如此说来,我杨开这条命,也太值钱了吧!”
“咦,蓝衣社,你知道我们?”白面具的眼中露出一丝讶色。
“颇有耳闻,我的一位老校友,也和你供职在同一部门。”杨开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白面具点头:“好吧,杨开,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对我放松警惕。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这件事发生的前后,的确很是……怎么说呢……扑朔迷离!”
“怎么个扑朔迷离法?”听到这,杨开顿时来了兴趣,的确,能让声名赫赫的军统感到头疼的,一定不是件小事儿,还是件妙事儿。
“我和我的同僚们,辗转全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只是为了寻找包括你在内的四个人,四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方便说吗?”
“嗯,第一个是大学教授,第二个是当铺老板,而第三个,第三个……”白面具欲言又止。
“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是一名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说到这,他有些哭笑不得:“而且为了找到这个老疯子,我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好了,这一段就此揭过!”白面具挥了挥手:“想必大家也饿了吧,这里正好有些美国进口的牛肉罐头,正好尝尝味道如何!”
杨开点了点头:“行,我也觉得饿了。”他知道,既然对方有意岔开话题,那么自己再追问下去就已经毫无意义了。再说,白面具能对自己说这么多,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美国进口的牛肉罐头果真是分量十足,一个罐头足有一公斤重。掀开厚厚的马口铁,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排列整齐的酱红色肉块,香气十分浓郁,而且这些牛肉的纹理细嫩无比,肉快中的油花分布也很均匀,足可当得上汁浓味厚这个词儿。未几,就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除了独眼龙仍旧保持着细嚼慢咽的作风外,其他人简直如同饿狼一般的风卷残云,特别是赵勇德,竟然一口气吃了三四铁罐,还去夺别人手里没吃完的。瞧的大家忍俊不禁。
“唉!这些兄弟们,都饿了。”白面具叹息了一声。
“是啊,一天没吃东西了。”杨开说道。
“吃吧,我给你打开盖子。”白面具小心翼翼的用军刀划开一个罐头,然后递给了杨开。
“谢谢!”杨开咽了口唾沫,便伸手去接,可突然间感到大脑一黑,白面具的脸慢慢朦胧起来,摇摇晃晃的,只剩下阳光在眼帘里明晃晃地跳跃。然后,便是身边人急促的呼喊声。
“头儿,他的伤口又崩裂了……”
“上绷带,配药,再打两个剂量的凝血针。”
“妈的,这倒霉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