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山里回来之后,我做了很久的噩梦。一闭眼就是甘九和苏离的身影,甘九雪白的身躯,苏离赤红的双眼,很长很长时间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他们互搏之后,我就没再留下来,趁之天色未晚,赶紧离开双仙观那个鬼地方,逃之夭夭。回来之后,我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走路像做贼一样,生怕让苏离再缠上,甚至我还怕李大民突然有一天出现。这些人我真是有点怕了。
正好我房租到了日子,我退了房没有续租,赶紧换了住的地方。这里靠近市内,房租能贵一些。贵就贵吧,只要能避开那些毒蛇一样的人,我宁愿多花点钱。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也越来越冷,我慢慢安心下来。生活的一切又恢复到了宁静,总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我开始寻找工作。这年头有一种工作的门槛比较低,只要自身条件大概说得过去,可以说来者不拒,都可以去干,那就是销售。
我被生活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找了一份卖保健品的工作先干着。培训一个礼拜,我大概了解工作流程,我们这里会定期给老头老太太们开免费的医疗保健课,然后拉着他们免费在市内某些景点游玩。老人嘛都爱占个小便宜,来报名参加活动的时候,我们这些销售人员蜂拥而上,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叔叔阿姨的浪叫,然后推销我们的产品。
干了一段时间,我业绩实在太差,领导看我还算勤勉,没有急着炒鱿鱼,让我废物利用,没事时候去市内送货。人家送货人员都有专门的车辆,我没有,我大包小卷扛着公司产品坐公交走街串巷,大冷的天儿,出去送一趟货差点没把我冻死。最可恶的是有些客户,送到家了还横挑鼻子竖挑眼,愣说这些产品开过封不是原装的,或者其他理由不想要了,一分钱不给,就把我打发回去。我这人拙嘴笨腮又不知怎么说好,只能扛着装满药品的大背包再返回公司,免不了挨主管一顿骂。
经历了圣姑和李大民这些事,让我再回到平凡劳累的工作中,我实在有点干不动,觉得特枯燥。我叉着两条腿在休息室抽烟,心想解铃一走就没了动静,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以后跟着他干,降龙伏虎的,虽然危险,也强过在这里受这般鸟气。
我正抽着烟,主管背着手进来,扫了一圈。一眼看见我,顿时阴了脸:“罗稻,我知道你为什么工作干不好了,你这个人不求上进,眼里没活。就这么坐在这休息?去,拿拖布把地拖干净。”
我恨恨走到卫生间,拿起拖布,暗暗骂着。
他转一圈走了。这时手机响了,我把拖布一扔,拿起手机看。一看来电人姓名,顿时我整个人就不镇定了。
来电话的居然是前女友慧慧!分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以为她早把我忘了。慧慧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她打电话过来干什么?是要复合吗?
我颤抖着手接通电话:“喂?慧慧?”
“罗稻,你在哪呢?”慧慧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我说:“我在单位呢。我找了个新工作,干好了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呢,你现在怎么样……”
慧慧打断我的话:“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出来一趟,就在咱们分手的那家肯德基……”
“啥事?”我问。
“我发现你现在怎么磨磨唧唧的,找你就是有事,你来不来?不来我找别人了。”慧慧不耐烦。
“来!来!我马上来!”我说。
正好要到中午休息了,我把拖布放回去,瞅人不注意赶紧溜出公司,打了车直奔肯德基。到了地方没急着进去,先整理一下发型,慧慧这丫头还这么暴脾气,她如果和我复合,我答不答应呢?那肯定的答应,用我的绕指柔化解她的百炼钢。
我走进肯德基,看到慧慧和一个女孩正坐在角落的位置喝着热咖啡。我赶紧过去,坐在对面,呵呵笑:“慧慧,我来了。”
“别嬉皮笑脸的。”慧慧脸色一沉:“有正事跟你商量,这是我闺蜜,叫黄丽。丽丽,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罗稻。”
黄丽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略有些婴儿肥,从眉眼上看,居然和我心目中另一个女神王晓雨有些许相似之处。
只是眼前的黄丽低眉顺眼,眉头有股愁云,一直沉默没说话,显得很忧郁的样子。
慧慧刚要说什么,黄丽一把抓住她:“算了,慧慧,咱们回去吧。”
“别啊,没事,罗稻不是外人,他虽然人长得猥琐一些,但嘴比较紧,不是坏人。”慧慧说。
这话说的我不是滋味,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敢情我在她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慧慧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我深吸口气:“你说,能办到的,我赴汤蹈火肯定去办。你们……不是要借钱吧?”
她们要想借钱,还真是个麻烦事,实在不行我就得找大哥先拆借点了。慧慧说:“看把你吓的,我们不借钱,是这样。丽丽前些日子交了个男朋友,那是个人渣,丽丽不小心……有了,那个渣男一听就吓得不轻,玩人间蒸发,手机也不接,人也不露面。丽丽现在事业刚刚起步,也没想着留这个孩子,就想把它打掉。可她心里害怕,又不敢告诉别人,我就自告奋勇找你来。”
“啥意思?”我嘴干舌燥。
“你陪丽丽去妇产科医院把孩子拿掉,也不要你掏钱,给你吓的这个熊样。”
我苦笑:“慧慧,你可真看得起我,这样的事想起我来了。”
“你干不干吧?”慧慧拿眼睛瞪我。
我一听就垂头丧气,难道这就是屌丝的终极命运?陪女神去打胎。女神怀孕了,亲爹不是我。
我看着黄丽愁眉不展的样子,长叹一声:“行啊,那就这样吧。”
我们约定时间,这个周末九点,我陪着黄丽去医院。
回到单位,我没心情干活,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可已经答应了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干。混到周末,一大早我便到了医院门口,等到九点,就看到黄丽打着车一个人到了。她看我,勉强挤出点笑容:“谢谢你,罗稻。真是麻烦你了。”
我抹了把脸说:“没事。”本来还想顺嘴说一声“都是我应该做的”,可想想,实在语境不对,便憋住没说。
我们进了医院,黄丽去挂号,拿了病历本给我看,用的是假名。也是,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年头虽然打胎不算什么大事,但毕竟好说不好听,悄无声息干了就得了。
我们在外面走廊等着,医院的气氛很压抑,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有一些女孩看样子也在排队等候,她们大部分都戴着大大的帽子,有的甚至戴着口罩,根本不想让人知道真实面目。
我和黄丽没什么交流,她一直低头玩着手机,我实在受不了,就想站起来溜达溜达。
“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黄丽突然说。
我干笑两声:“这有什么的,现在打胎就像治感冒,网上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新闻,小姑娘打了三四胎,照样出去鬼混。”
“其实我和他是意外,都带了套,没想到还会搞出这样的事情。”黄丽口气很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摸摸肚子:“但凡有一线可能,我都不想打掉,我可喜欢小孩了。”说着,她嘴唇微微颤抖:“我们好的时候,我还和他说过,以后结婚了我想要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互相有个伴,多好啊。可是现在……”她眼圈红了:“我就要打掉自己的孩子了。”
我揉揉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拿着本喊:“刘莹莹。”
刘莹莹就是黄丽起的假名,她赶忙站起,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低着头跟着护士进去了。
我在走廊实在呆不住,便从医院出来,到街对面的烧烤摊,要了几个大串一瓶啤酒,自斟自饮。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我接到黄丽的电话,她已经完事了。我回到医院,看到她孤零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看我来了,忽然站起身投入我的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在我感觉里,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至少表面如此,这样失态也说明她的情绪崩溃到边缘了。
我扶着她出来,打了车送她回家。能看出黄丽也是个普通的打工族,她是和别人合租的,占的房间也最小。不过布置得干干净净,床单都是新的,窗台还养着几盆花。
我把她扶到床上,烫了一壶热水,然后小心翼翼捧到床头。黄丽躺在床上,微微笑:“罗稻,谢谢你,今天太麻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躺躺就好。”
我叹口气:“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安心走呢。”我出了趟门,在楼下饭店要了一份热乎乎的鸡蛋汤,提着回去,在厨房找来干净碗端到床边,扶着黄丽起来,喂给她汤喝。
黄丽喝着喝着,眼泪出来,鼻子抽了几下,真诚地说:“罗稻谢谢你,你是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