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龙被押上警车,警察们完成任务,连夜回城。我们所有的猜测和推理,都随着夜色。融化在愈行愈远的黑暗山村里。
接下来的事情是杂乱和无序的,我和二龙进了局子分别关押,先晾了一晚上,没人来找。我觉得除了知情不报外,没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警察也不能拿我怎么样,顶多在面对廖警官的时候,有些良心上的谴责。
我睡着了,做了许多噩梦,一会儿梦见孩子范文武那张脸,一会儿又梦见飘飘忽忽从地藏庙走出来的女人背影。第二天早上,我被人推醒,廖警官叼着烟拿来一份盒饭递到面前。
我的精神饱受折磨。肚子也饥肠辘辘,拿过来就狼吞虎咽,先填饱肚子再说。吃完之后,廖警官给我倒了一杯白水。他拉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说吧,现在可以全交代了吧。”
看着廖警官的黑脸,我觉得接触鲁大刚后的一系列决定实在是有些幼稚,现在整件事情出现了极为糟糕的结果,鲁大刚被击毙。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跟我也有关系。
我喝了口水,整理一下思路,把认识鲁大刚开始,一直到山村地藏庙他被击毙。中间发生的事情,以及所有的推论,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廖警官抽着烟听着,还有别的警察录音和记录,中间没人打断我,我从早上一直讲到午后。
记录的警察时不时用惊诧的眼神看我,事情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整件事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刑事案件逻辑去推论,太超自然,有着太多的不合理和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我认识你,我一定会把你送到精神病院。”这是廖警官听完说的一句话。
我喝着水。苦笑没说话。
“你说在地藏庙里曾经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廖警官问。
我点头:“我看得很清楚,就在追捕鲁大刚的时候,你们警察的注意力都在鲁大刚身上,谁也没看到,只有我和二龙见到了。确实有个女人从庙里出来,顺着山路走进黑暗里。”
“你的意思是。封魂咒确实有效,鲁大刚成功地把他妹妹鲁灵给复活了?”廖警官说。
我赶紧摆手:“这女人是谁。我没看过正脸,实在无法确定。我只是向你们交待当时发生的一个事实,至于这个事实后面具体有什么玄机,我就不知道了。”
廖警官没说话,拿过我交待的笔录看了看,他说:“鲁大刚最后为什么发疯了,你怎么看?”
“鲁大刚在我接触里,他算是一个比较智慧比较理智的人,但是一涉及到那些方面,他就不镇定了,有时候表现出狂热和歇斯底里的症状。”我说。
“什么方面?”
我说:“鲁大刚有一种笃信的信念,他认为自己天赋神权,他杀人,并拥有超凡的能力,是老天爷选定他的,是命运的抉择。这种想法且不论对还是错,对他的心理影响很大,他认为自己超人一等,就像被上帝选出来的人类国王。这种心态导致他做事有些无所顾忌。我和他接触中,他丝毫没有被通缉的惶惶不可终日的觉悟,吃的好睡的香,他认为自己就算被全世界通缉也无所谓,总能遇难成祥,诸事如意。当最后他被警方包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能力居然没有按照预想那样上身,他就崩溃了……”
“说的好,分析挺到位,继续。”廖警官说。
我说:“他当时的心态我可以揣摩一二,他之所以疯了一样,倒不是因为自己陷入包围的困境,更多的原因是,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命运,或是老天爷吧,给抛弃了。这种心理落差让他受不了,从我和他相处来看,他已经把这种心理状态当成了信仰,如果没有这股心气,恐怕在逃亡的生涯中他早就支撑不住了。”
“可是你没想过一个问题,”廖警官说:“正是这种病态的心理,才导致他杀人,并一步步滑向了最终的泥潭。”
他说这个忽然提醒我了,我似乎想起什么,又抓不住影子。这种感觉很不好,我没有说话,低头闷闷着。
“好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事我会通知你。”警察们走了。
我被暂时拘押在警局,环境还不错,单独的小屋子,有床有桌子,还有几本法制杂志。我的手机和其他东西都被没收,呆在这里真是度日如年。
唯一的好处是,我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那模模糊糊的想法是什么。
牵扯到封魂咒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现在这个死亡名单上又加了一个鲁大刚。那么下一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我呢?
这种想法刺激的我坐立不安,我背着手在方寸之地来回踱步,心乱如麻。虽然鲁大刚死了,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但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乱无头绪。
在这里住了一天,没人找过我。一天之后,我被释放,廖警官亲自送我出去,外面阳光明媚,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廖警官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肩膀:“小罗,记得以后有事别逞能,多找找警察没坏处。鲁大刚的事,本来你是个知情不报的罪,我给压下来了。幸好在抓捕他的过程中,我们没有伤亡,如果真出了问题,你这罪过就大了。”
我不懂法律,也不知他这番话是不是诈我,总而言之,我是解脱了。但心头那层阴霾却始终挥散不去,心里发堵,喘不过气。
在警局门口,我看到二龙和他妈。二龙他妈正在教训儿子,二龙梗着脖子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
我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我和二龙相对一视,无奈苦笑,尽在不言中。
他知道我有话说,但他妈催的急,他做个手势,告诉我明天早上碰头。
我回家之后,先到澡堂子洗个澡,刚从衙门里出来,洗洗澡去去晦气。回到家,浑浑噩噩混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我和二龙约好了在茶馆见面。
我们见面后,先把在警局里的事对一下。聊完这些,我把顾虑说了:“二龙,凡是牵扯到封魂咒的人都没好下场啊,你是怎么想的。”
二龙说:“以前封魂咒没有绝迹的时候,它可是全村人的节日。当时全村的人都参与其中,可村子还不是好好的,也没说都死绝啊。”
我说:“那不一样。别忘了,老范家传下来的说明里,关于如何规避封魂咒禁忌的部分,已经失传了。当时村子人都没事,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躲避风险,可我们不知道啊。”
二龙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个人躲避了风险。”
“谁?”
“孟洪波。”二龙说:“他虽然疯了,但终归没死嘛。”
我觉得他提出的这个例子实在不能说明问题,我感叹:“连鲁大刚这样的行刑者居然也死了。”
“其实关于他,我想了很多,”二龙说:“所谓行刑者和犯人的身份并不是固定的,你可以是行刑者,但如果你犯了错误,也一样会成为犯人。这就是所谓的‘道’吧,没有感情,只尊重自然规律。鲁大刚最后心态失衡,他可能认为老天爷对他弃如敝履。其实他大错特错,行刑者和犯人的身份不是老天爷决定的……”
我马上心领神会:“是自己决定的。”
一念之间,一念起你是行刑者,一念落你就是犯人。犯了错就要遭受命运的惩罚,这就是因果,苹果熟了从树上掉下来一样。
我们又讨论了一下关于鲁灵的事,和小孩是否被日本行脚僧上身的事,谈来谈去,没有结果。
正说着,突然电话响了,我看看来电人的名字,居然是廖警官。
我现在看见他都有心理障碍了,硬着头皮接电话,廖警官声音有些激动,我问怎么了。他说:“你在警局录口供说那天晚上看到有个女人从庙里出来了,我还问你是不是鲁灵。”
“对啊,有这么一回事,咋了?”我问。
廖警官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说:“就在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了鲁灵。”
“什么?”我顿时来了精神,冲着二龙做了个手势。
“今早,二八村的村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我曾告诉过他,村里有什么异动及时汇报,他告诉我,昨天晚上客栈里住进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半夜出去,被村民发现。村民警惕性很高,就盯着她,看到她来到后山,在地藏庙前烧纸来着。倒是没什么别的活动,烧完了就回到客栈,早上时候退房走了。我问村主任,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廖警官顿了顿,说:“村主任说,在登记薄上签的名是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