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是中国最神秘的一条长河。
在有记载的两千多年中,黄河下游决口一千五百多次,大改道二十六次。黄河古道厚厚的淤泥里,埋藏了太多的禁忌,太多的古怪,诡异得让人简直无法相信。
先说一些黄河古道中的怪事吧。
20世纪50年代初,开封附近清理黄河古道,从十几米深的淤泥下挖出了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管。铁管开始只有小胳膊粗细,一直往下延伸,河工顺着铁管往下挖了七八米,发现那铁管越来越粗,后来竟有水缸粗细,周身白亮,像砂纸打磨过一般,依然往下延伸着,不知道一共有多长。
有人把耳朵贴在铁管上一听,发现铁管中不断传来刺啦刺啦的响声,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爪子挠铁管,又像是发电报的电波声。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那个年代人民觉悟高,怕是潜伏的国民党特务搞破坏,忙上报给了政府。结果第二天等专家赶来时,却发现原本干涸的河床一夜水满,浑浊的黄河水中,再也找不到那根古怪的铁管了。
20世纪60年代,黄委会组织当地农民挖河,在清理黄河古道的过程中,挖出了一口古铜钟。铜钟上结满了绿锈,钟口被铁汁死死封住,不知道里面封了什么东西。当时大家好奇,用铁棍将钟口强行撬开,发现铜钟里装着满满一堆骷髅头,骷髅头里盘着许多黄蛇,竟然还活着,不断吐着芯子。
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口古铜钟是做什么的,那些黄蛇在封住的大钟里怎么还能存活?
大钟被挖出后,黄河沿岸的人都在私下里嘀咕,说整夜都听到铛铛铛的钟声,简直一刻都睡不着,怕是这铜钟出水,惊动了黄河龙王,要给两岸带来灾难。村民私下里组织起来,趁着晚上将大钟重新沉入黄河。说来也怪,自打铜钟沉下去后,当地人再没听到古怪的铜钟声。
20世纪70年代,政府提出口号,要“家家通马路”。黄河大堤上也要修一条笔直的柏油路,路修到一片干涸的黄河古道上就卡住了,地基怎么也打不下去,手腕粗的钢钎一打进去就断掉,换了几个把式都不行。
施工队见事情古怪,索性让工人原地往下挖,看地底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挖了没多深,就挖到了一口腐烂的棺材,被当场烧掉了;又挖出来了一堆焦黑的骷髅,也被抛入黄河中;挖到最后,就发现河底下有一棵老树,几乎有一间房子那么粗,表皮黑硬,敲起来梆梆响,已经碳化成了化石。
施工队决定用电锯锯开老树,结果电锯一下去,就像锯到了钢板,火星四射。好不容易锯开表皮,发现那碳化的树干中竟往外流出鲜红黏稠的汁液,仿佛老树在流血一般。大家吓坏了,最后经人指点,请了位著名的风水师。风水师让他们填上土坑,临河焚香,拜祭了黄河大王,再往下打钢钎。钢钎应声而入,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大家觉得古怪,扒开土坑一看,那土坑下只有一层厚厚的黑炭,怎么也找不到那棵老树了。
20世纪80年代,黄河边上的某座老城折腾城市改造,老城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最后在黄河大桥边修了条盲道,盲道直接通向了黄河中,这事情太好笑了,要是真有盲人顺着这盲道走,那一准儿走到黄河里喂王八了。
不仅如此,那古城街道上还画了许多古怪的斑马线,甚至有的斑马线竟画在了草坪上,让人觉得很诧异,难道行人要踩着草坪过马路吗?
前段时间,又听说黄委会招募了许多人,让他们穿着清朝时期的河兵装,在黄河沿岸大声喊着口号来回行走,更是惹出了不少笑话。
其实,大家都不了解,这些看似荒谬的做法背后,其实隐含了许多黄河禁忌,甚至隐藏了黄河流传了数千年的秘密。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盲道和斑马线并不是给人走的。
这些路,是留给老黄河里的物件走的。
几千年的古城,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训,一草一木都有来历,老城里的一块古砖,一条石碑,要放在哪儿,又要怎么放,那都是有说法的,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
还是那句老话,老黄河里的事情吧,说不清。
你要是问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事情就要从头开始说了。
我姓白,大名叫白石头。
这名字听起来很土,其实大有深意。好多黄河上的老人一听就知道,我是世代的河工出身。我白家祖籍在北京,翻开白家家谱就会发现,我爷爷叫白淼,父亲叫白浪,其他还有白水、白山、白砂、白玉等,反正名字都和山水有点关系。
在我们白家,有条很古怪的家规,白家后人世代只能从事两种行业:河工或手艺人。凡是名字中带水的,就做黄河上行走的手艺人,名中隐含山石之意的,就做守卫黄河的河工。
这个古怪的家规,已经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
河工很好理解,就是治理黄河之人,这治黄人有官有民,比如治黄的黄委会就属于官,康熙年间始设的河兵就属于民,反正只要是和黄河对着干的都算。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黄河手艺人。
这里说的手艺人,并不是在街头打卦卖艺的手艺人,而是单指在黄河上采金的手艺人。黄河采金人出自古代金门,有一套专门的切口,采金人不言金,自称是手艺人,行走黄河,吃的是黄河大王赏的饭。据说,这黄河手艺人会使“观山”、“辨水”、“按脉”、“寻金”等采金古法,能找到隐藏在黄河中的金矿。
这些事情,我都是听我爷爷说的。
我爷爷是白家最后一个黄河手艺人,关于他的传说很多。
有人说,他懂金门采金之术,能从浑浊的黄河中看到一条隐约的金线,顺着金线就能摸到金脉,沿着金脉走,就能找到隐藏在黄河里的金矿。也有人说,我爷爷年轻时在黄河里发现了大金矿,秘密地将金沙铸成了几十块金砖,用墨汁涂黑了,偷偷埋在了地底下,哪天要是白家败落了,就能靠这些金子东山再起。
关于这些传说,我是从来不信的。
在我印象中,爷爷只是个比较闷的小老头,成天端着壶信阳毛尖,坐在院子里那棵老石榴树下,眯眼看着天井里竖起的一块遍布着各种纹路的白石。
有时候,我爷爷心情好了,也给我讲一些黄河中的故事。
他说,黄河最神秘的并不是流淌了几百万年的黄河水,而是埋藏了无数古物的黄河古道。你永远也想像不到,那厚厚的淤泥下,埋藏了什么古怪物件。
他说,在黄河古道中,曾挖出过火车头那么大的鼋,就是巨龟;有被黄河水冲开的古墓,露出一副玉石棺材,旁边是满缸满缸的金元宝。他还在黄河中看见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粗的蛇骨架子,那就是传说中的黄河蛟龙。此外还有不生锈的古剑,镇河的铁犀、铜猴子,雕刻了铭文的古鼎,甚至在黄河底下还掩埋了一整座一整座的古城。
黄河中当然会有各种怪鱼。
我爷爷说,有一年他晚上路过黄河开封段,老远就看见水底下精光四溢,水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趴在河边一看,看见水底下聚集了许多怪鱼,这些鱼有巴掌大,光线就是从这些怪鱼身上射出来的。
他说,他后来也见过几次这种会发光的怪鱼,这种鱼身上发出的光,还会随着月圆月缺变化,满月时最亮,能照得周围的水草、石头清清楚楚,月初时只能发出一层微弱的黄光。
这些怪鱼很古怪,要么不出现,要出现就是成百上千条聚在一起,有时盘踞在河底一块大石头上,有时集体浮在水面上,仿佛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在黄河菏泽段,我爷爷还见过屋子那么大的鱼。
那年大旱,黄河断流,一条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鱼就搁浅在河道中,在水中露出半个鱼脊,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呼吸着。
那鱼头足足有卡车那么大,上面鼓着一个大硬疙瘩,鱼嘴上还连着几根通红的须子,有手指头粗细,鱼头腥臭无比,上面落了黑压压一片蚊蝇。
当地人看着这鱼大得邪乎,赶紧叫来了算命的瞎子。瞎子掐指一算,说这是条修炼了几百年的黄河鲤鱼,头上的硬疙瘩是结的七层龙鳞,待它头上的龙鳞脱落,就会长出角来,那就要化身成龙了。这次鲤鱼落难,大家务必帮它一把,一旦它飞升成龙,定会保佑咱们村子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大家也怀疑这鱼是黄河大王的真身,忙组织壮劳力深挖河道,想将黄河水引过来,将这只大鱼送走。一面又组织了妇女孩子不断将水浇在鱼头上,一是防止它脱水,二也是为它驱赶蚊蝇。
大家忙了一整天,可是最后大鱼还是死在了河道中。那时天热,鱼很快腐烂发臭,熏得整个村子像个大粪缸。大家让瞎子拿个主意,瞎子让大家掩了口鼻,将鱼肉剔下来,架起火焚烧了,将鱼骨架建了个黄河大王庙,让人每到初一、十五拜祭一下,能保四方平安。
我爷爷说他还遇到过会飞的鱼,鱼鳍处长了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脑袋下有一条长须子。这鱼喜欢在傍晚拍打着翅膀在水上低低飞翔,后来撞到渔网上,被渔民捉住了。渔民正要杀了它吃肉时,被我爷爷用一壶好酒给换了过来。
后来,黄河边上建立了一个黄河水生物博物馆,博物馆向民间征集黄河中的稀罕生物,我爷爷就将这些年收集的古怪物件捐了出去。
馆长是第一批留洋的专家,后半辈子都留在了黄河边上,搜集了好多黄河龙骨、三足鱼、蛇蝎子、鱼嘴鳄,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做成了珍贵的黄河标本。
结果有一年黄河决了口子,博物馆被大水淹没了。说来也怪,当时洪水并不大,待水退下来后,就发现博物馆一点事也没有,就是老馆长收集的黄河古怪生物标本全部被水冲走了,一点也没剩下。这些关于黄河古怪生物的第一手隐秘资料,从此沉入了水中,再没有出现过。
老馆长老泪纵横,一时间号啕大哭,径直奔到黄河边就要投河,谁都拉不住,却被一个老河工轻轻一句话劝住了。
他说:“这些东西没了,也好,你还想留到什么时候?”
我当时还听不懂这个故事,不了解为什么寻死觅活的老馆长,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劝住了。
好多年以后,我在黄河上漂泊了半辈子,经历了太多黄河上的古怪事件,才渐渐明白:
黄河的秘密,只属于那奔腾了数百万年的黄河。无论什么秘密,都终将在黄河中化成一抹浑浊的黄水,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留不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父亲叫白浪,按照我们白家的规矩,他本该做黄河上的采金手艺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做了个规规矩矩的河工。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国民政府成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从河工中征调人才,我父亲因为读过几年书,被征调进了黄委会。
解放后,冀鲁豫黄河故道管理委员会更名为黄委会,我父亲也编入了新黄委会。1954年,黄委会从开封迁到郑州,我们家也跟着搬到了郑州。
我爷爷的意思是想等父亲退休后,让我接父亲的班,也进入黄委会,做一个治黄的河工。然而到了我接班的年龄,中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国家机关陷入了瘫痪状态。父亲在国民政府工作过的事情也被揪了出来,被扣上“一贯反动”、“内奸”、“间谍”等帽子,关入了牛棚。
在当时,全国都在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也觉得憋在家里太无聊,便跟着大家稀里糊涂报了名,被派到三门峡一个叫上河村的地方插队。
临走前,我跟爷爷道别。爷爷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说话糊涂,整天躺在石榴树下的藤椅上,盯着那块白石头,谁叫他也不应。我跟爷爷道别,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我站在爷爷身后喊道:“老爷子,我要去三门峡的上河村插队了,得过年才能回来,等我回来给您带条黄河鲤鱼哈!”我说完转身就走,爷爷突然在身后说话了。“石头,你说你要去哪儿?”爷爷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忙转过身说:“爷爷,我去三门峡,那边有个小村子叫上河村。”爷爷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说:“上河村?哪里还有人?”“有啊,接收我们的人说,那儿是一个百十来人的小村子。”爷爷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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