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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皇城根下搓澡

    我离开了武当山,并没有走大道,而是转身,朝着山林之中走去。
    在完全恢复之前,我都得随时保持谨慎的态度,不然我很有可能会被人给拦截,阴沟里翻了船去。
    我在山林中行走,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片落叶林中。
    这儿的植株颇多,杉树、梧桐、银杏,甚至比较难见的榉树、香果树、水青树、连香树、巴山榧树,都有瞧见。
    我走到了一处满是落叶的地方,脚下一空,居然直接掉到了一个坑里去。
    这坑不算高,也就一米五左右,下面满是腐烂的落叶,好在没有什么竹签之类的东西,我摔倒之后,躺在坑里,并没有急着爬出来,而是仰望头顶的天空。
    此刻太阳西斜,有温暖的光芒从林间的树叶缝隙落下,洒落在了我的脸上。
    在那一刻,我突然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如果我是一个山精野怪,一个天然的夜行者,那是一种什么体验呢?
    没有任何的道德约束,完全凭借着兽性本能去活着,饿了就打猎吃,渴了就喝溪水,长成熟了,就遵循基因里面传承后代的本能,去找异性成长……
    许多小孩子都喜欢看《西游记》的电视剧,我从小也是。
    后来我读小学的时候,看过了《西游记》小说话本,这才知晓,妖怪是吃人的。
    不光是那些找唐长老的妖怪此人,就连孙悟空,也是吃人的。
    这就是兽性。
    我躺在那满是落叶与陈腐积水的坑中,感受到有虫子在身边爬过的细小声音——尽管因为我身上的气息,使得这些蠹虫不会靠近,但是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我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浮现。
    事实上,我先前怀念另外一种人格的上身,也是因为它属于兽性的一种。
    恣意、张狂,目无一切。
    而那样的状态,才能够帮我发挥出最好的实力来。
    我完全不像是需要好好休养的伤员,躺在了那污臭的土坑之中,摒弃一切的想法,将自己放空,试图找到我血脉传承之中兽性的一部分。
    我尝试着即便是没有觉醒,没有显露本相,也能够把握那种兽性的状态。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下去了,月亮又上了来,它在我头顶上空浮现,一会儿被云层遮住,大地一片黑暗,一会儿又显露了出来,在林中洒下一片白色的光芒。
    我没有刻意地去行运周天,但《月华录》却还是很自然地运转起来。
    我感受着月亮的潮汐,在我经脉之中的涌动。
    《月华录》是我修行法门的一部分,而它其实很低级,适用于大部分的夜行者,能够帮着我们调理血脉之中的力量,帮助恢复,并且能够抵消血脉中负面的印象,达到一个还算是不错的平衡。
    月光如水,照在林间,这个时候,倘若有人真的收到消息,想要在武当附近埋伏我一波的话,恐怕那算盘会落空。
    因为没有人想得到,我居然会藏在这么一个鬼地方,一个人看月亮。
    可惜没有小甜甜。
    一夜无话,一夜亦无眠,等到次日造成的朝阳从天边升起,落在了林间,并且照耀在了我的脸上时,我才从满是腐烂落叶、泥土和死水之中的土坑里爬了出来。
    我抖了抖身上的落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它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李安安下山来送我,给了我一个浅吻,甚至可以说是表明了心意,让我满是郁闷和打击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但她之所以那般认真地给我承诺,却说明了一点,那便是通天教主孙传方并没有打算将那叵木交给我。
    又或者他没有办法说服叶傅国。
    当然,后面的那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了一晚上,差不多能够明白,叵木对他们其实并不重要,但因为对我很重要,使得它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掌握了叵木,便相当于扣住了我的命门,可以把我当做一条狗,他们指东,我不敢跑西,他们叫我撵狗,我不敢吃鸡。
    想法是美好的,但他们唯独算漏了一件事情。
    虽然我很像是一条狗,但我并不是狗,又或者说,我的内心之中,并不甘愿去当一条狗。
    我还是有自己的骄傲。
    我也有兽性。
    你不给,不要紧,我可以自己去拿。
    老子这一次,不吃嗟来之食。
    这一次的武当山之行,我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尽管被绑架的李安安并不是我救的,但她现在已经是安全的了,而与此同时,一直算计我的六耳猕猴胡车,据说是我人生宿敌的那个家伙,机关算尽,最终却被一帮老家伙给谋算了去。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确定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叵木,还真的在叶傅国的手中。
    这个消息,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它免除了我太多的奔波和忙碌,也给我制定了一个近期的目标。
    那就是拿到叵木,完成觉醒。
    那个时候的我,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冲击妖王境界,获得自己的神通,而当我拥有了灵明石猴传说中的天赋“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那么就算是遇见了噬心魔,我都有与之一战的信心。
    毕竟很久之前那个姓孙的行者,就是凭借着这天赋,成就了“齐天大圣”之名。
    天是什么?
    敢于天齐,这是怎样的自信和勇气,又是怎样的神通呢?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我离开了那个不知名的林子,而通过一夜的休养,我体内的伤势也基本上好转了。
    经脉之中,也再无凝滞的感觉。
    我在附近小溪里洗了一个冷水澡,甚至还在里面畅游一番,随后换了一身衣服,又就着水面,给自己划了一个妆容,乔装打扮。
    之前的人皮面具,已经有了一定的辨识度,所以我没有再去用。
    那个蓝胖子,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好在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候漠,许多的手段能够保证我不会被人翘楚端倪来。
    两天之后,我再一次地抵达京城。
    尽管有人告诫过我,说我这人的运势比较奇怪,越往北方走,就越容易受到危险,甚至有可能危急性命,但现在的我已经豁了出去,所以不会有太多的畏惧。
    抵达京城之后,我没有去找任何的熟人,也没去之前的那两个落脚点,而是在朝阳十里堡附近的一个城中村落脚。
    当时的京城,与后来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城中村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人流特别复杂,那样的城中村中,隐藏着大量的无证盲流、红胡子和小佛爷,三教九流,以及诸多旁门左道的人,数不胜数,可以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我来过京城几次,而且老是听马一岙跟我聊起四九城里面的诸多门道,所以倒也不算陌生。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时候的我,特别的有胆子。
    胆儿肥的我带着一身臭汗,来到了一个老京城的澡堂子里,找了一个手法特别熟练的老师傅,将我身上的泥垢给搓得干干净净。
    不过我腹部那新长出来的暗红色嫩肉,还是将老师傅给吓到。
    他有点儿不敢碰,我却笑了,说道:“使劲搓,你但凡把我搓得皱了眉头,立刻奉上一张老人头,给您喝茶。”
    老师傅听到,顿时就来了劲儿,给我使劲地搓。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我这种脑袋掉了都不哼一声的狠角色,终究还是没有拿到那一百块钱。
    瞧见钻回池子里面去的我,搓澡老师傅的脸色有点儿忧伤。
    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贼难受。
    而我跑了没一会儿,一个大胖子下了池子,本来不算大的澡池子里,顿时就有水朝着外面荡漾而出,池面上波光粼粼。
    好多人瞧见这位左青龙右白虎,大肚子上还纹了一个丰满罗刹妖女、大金链子在水面上晃荡的胖子,赶忙起身,朝着他招呼一声:“六爷,您泡哈……”
    一池子的人都撤光了,就只剩下我和他。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胖子,而他也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阿水跟你说了吧?”
    六爷嘿嘿一笑,说:“说了,水爷吩咐我了,钱也付了,东西我给您准备好了——总共两套,虽然跟西南杨家的千面人手艺有点差距,但不大,我们也专出精品,绝对保真,不好不要钱。”
    我点头,说好,你做生意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六爷说那是当然,您不信,就去皇城根下挨个儿打听,我肥六爷的信誉,可是铁字招牌来着,而且您是水爷介绍过来的人,我哪敢怠慢?
    我说好。
    随后,我起身,从水池子里站了出来,那六爷瞧了我一眼,又望着自己的肥肚腩下面,羞愧不已。
    我出了澡池子,冲了凉,刷了牙,随后去穿了衣服,出门的时候,一个小弟递给了我一个黑色袋子,说道:“六爷吩咐给您的。”
    我接过来,将袋子打开,里面有两副人皮面具。
    我大概捏了一下,感觉质量还可以。
    我点头,摸出了两张老人头来,对他说道:“一张你留着,另外一张,给那个发际线很高的搓澡师傅。”
    杨洲搓澡,着实不错。
    一身晦气,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