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王校长太客气了,我在工作。”董国衔依然带着笑,但自己站在门口的那姿态,加上又说了“工作”二字,已经让王玉兰明白了。
“那好,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孩子们。”王玉兰说完转身走了,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依然不忘回头对办公室门口看上一眼。
办公室内,原本正在泡茶的丁伟,见傅茗伟并未坐下,而是在办公室内四下看着,赶紧起身问:“傅警官,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傅茗伟笑道,“我就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禁烟的标志,我烟瘾大,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但我就是想抽。”
“不禁烟,不禁烟。”丁伟立即转身从柜子中取出一个特大号的烟灰缸,摆在傅茗伟跟前的茶几上面。
刚摆上,傅茗伟就笑道:“算了,不抽了。”
“没事,没事。”丁伟也立即坐下,但并没有挨着傅茗伟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而是坐在对面的长条沙发之上,与傅茗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以抬头就目视到对方。
傅茗伟也不说话,只是抬头四下看着这间办公室,一直看,口中低声喃喃自语着什么,但丁伟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场面很是尴尬。
“不容易呀。”傅茗伟终于说话了,“你们两口子为了办孤儿院,为了学校,投进去了这么多钱,昨天我也看了,学校的基础设施什么的都不错,非常不错,而且你们的学校肯定都不盈利吧?如果我没记错,地方政府和国家都会补贴吧?”
“当然。”丁伟立即道,“要没有补贴,我们的买卖也做不下去。”
“买卖?”傅茗伟看着丁伟。
丁伟尴尬一笑,拍了下头道:“你看,我就是个生意人,说习惯了,应该说孤儿院和学校如果没有相关补贴也办不下去。”
傅茗伟点头:“的确不容易,其实这么大的地方,就算有补贴,也很吃力。”
“理解万岁。”丁伟咧嘴笑着。
“对了,你们认识齐八爷吗?齐鲁,在古玩城做字画买卖的。”傅茗伟话头一转,突然问。
丁伟点头:“认识,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慈善家,这里有很多设施都是他捐赠的。”
“哦。”傅茗伟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大概捐赠的数目是?”
“数目挺大的,前前后后,我大概记得应该是两百万左右。”丁伟仔细回忆着,“对,差不多有这么多,他那个行当呀,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齐八爷自己也说了,他买卖好了,一笔买卖就几百万。”
傅茗伟低头看着烟灰缸,也不看丁伟:“他以前有个孩子被人拐走了,你们也帮着他找了对吗?当时孤儿院方面主要负责协调和帮助他的人是谁?”
丁伟立即道:“是我。”
傅茗伟抬头:“你?没有其他人了吗?孤儿院的其他人没有帮手,只有你一个人?”
丁伟道:“我只是主要协调,帮助他联系一下外面的人,孤儿院内部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
傅茗伟点头:“丁老板,你的主营买卖是什么?”
“外贸。”丁伟停顿了一下,“因为这边挨着俄罗斯,主要和俄罗斯方面做生意,以前做过药材,主要是中药材,国内的中药野生资源越来越少,但俄罗斯不一样,他们与我们接壤,他们那边一般不用中药材,所以前期都做这个,后来就做食品干果,就是松子、榛子、浆果、蘑菇这些。”
傅茗伟紧盯着丁伟:“那现在呢?”
“唉,现在主要是轻工业,就是卖衣服鞋子给他们,我们接单,他们付钱,但是俄国人做买卖不比其他地方,他们基本上都不用lc,就是信用证付款方式,而是用的汇付中的电汇,而且俄罗斯那边海关也非常麻烦,清关时间长。”丁伟说起这个来,就是一脸的困扰。
“好吧,我知道了,麻烦您叫一下王校长回来,我再和她聊聊。”傅茗伟说完,见丁伟要起身,立即道,“不好意思,你能打电话叫她回来吗?”
丁伟明白了傅茗伟的意思,笑着坐下打电话给王玉兰,随后坐下来等待,就在此时,傅茗伟突然看着丁伟问:“丁校长,你为什么不奇怪,我要打听齐八爷的事情呢?”
丁伟立即道:“你们办案有你们的规矩,我就算想知道,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傅茗伟往沙发上一靠:“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办案呢?”
丁伟笑了:“傅警官这什么意思呀?你不是办案,为什么要单独和我谈话,不是办案的话,肯定会让我老婆也留下来的,我说得没错吧。”
此时,王玉兰在门外开始敲门了,丁伟起身的时候,傅茗伟突然道:“他们死了。”
“啊?谁?”丁伟愣了下,驻足停下,此时傅茗伟对着门说了句,“进吧。”
王玉兰推门进入,进来那一刻,看着丁伟站在那看着傅茗伟,同时也听到傅茗伟道:“前段时间道外北二道街火灾现场找到的四具尸体,证实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些人,也就是潘峰、王立天、刘达还有穆聪,三男一女,身份已经确定。”
傅茗伟撒了一个小谎,并没有将潘峰还活着的事情说出来,随后他的目光快速在丁伟与王玉兰之间扫视着,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眼神交流。
丁伟站在那,许久才问了句:“是不是搞错了?”而王玉兰完全傻了,站在那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傅茗伟又道:“王校长,坐下吧,我们聊聊那四个人的情况,丁校长,麻烦你先出去,谢谢。”
丁伟点着头离开,并没有上前搀扶着依在门口的王玉兰,等他出去,董国衔顺势将门关上。丁伟此时摸出烟来,刚含上,又意识到了什么,递给董国衔。
董国衔故意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我不会,谢谢。”
丁伟点点头,转身离开,边走边点烟,董国衔紧盯着他的背影。
办公室内,傅茗伟起身来,走到窗口,问:“王校长,潘峰死之前,留下几件东西,从这几件东西中,警方判断,当年在特殊学校发生过什么事情,从而导致了他们几个人死在了火灾现场,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但可以肯定的是,潘峰在道里区特殊学校就读高三的时候,学校的画室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事情,当然,如果你不说出来,我们也会查出来,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王玉兰抬眼看着傅茗伟道:“傅警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茗伟转身看着王玉兰:“那你先回答我,那画室为什么要重新装修。”
王玉兰没有直视傅茗伟:“因为时间太久,屋顶漏水,墙壁的保温层也出了问题,而且当时装的是地暖,那年供暖之前锅炉出了问题,地暖管子被冻上了,没有办法,只能刨开地面,既然都刨开了地面,干脆就重新装修了。”
“什么?”傅茗伟摇头,“对不起,王校长,我最近几天没睡好,一直有点耳鸣。”
王玉兰随后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傅茗伟点头,重新坐下:“前段时间,在油画交易中心,你们拍出去了好几幅画,都是这里的学生画的,以慈善的名义,而且数额挺大的,看来这里的学生都是天才。”
王玉兰点头:“傅警官,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傅茗伟知道王玉兰说的是那四个孩子,他立即摇头:“暂时不行,因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看为好,都面目全非了。”
说到这的时候,王玉兰已经站不稳了,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她立即转身拿出纸巾擦着,但怎么擦都没用,眼泪使劲往外滚,抽泣中的王玉兰断断续续地说道:“傅警官,对……对不起,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王校长,节哀顺变,打扰了,告辞。”傅茗伟起身就走,开门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关门的那一刻,从门缝中仔细看着王玉兰的脸,他可以判断出王玉兰的伤心绝对不是装的。
“走,回车上。”傅茗伟带着董国衔立即离开办公大楼。
走出大楼的时候,傅茗伟立即问:“上面怎么说?与油画交易中心的交涉如何?”
“很麻烦。”董国衔道,“先前他们来电说,交易中心声称画已经到了满洲里海关下属的额尔古纳海关,因为是贵重物品,之前又经过检测,所以手续上很麻烦!”
傅茗伟停下来,凭空挥了一拳:“真他妈麻烦!联系上北京的国际刑警方面了吗?”
“这倒是联系上了,他们已经与俄罗斯方面的国际刑警接洽了,俄罗斯方面正在做初步调查取证,只是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必须要先调查。”董国衔皱眉摇头道。
傅茗伟立即拿出电话,翻着电话记录,但昨晚刑术打来的那个电话无法回拨,他也叫人查了,查出来那只是个承接在某厂区的分机号码,毫无疑问,做手脚的人一定用了老式的终端机,而且转接过电话线,要查到最终地点非常麻烦,要回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的傅茗伟根本不知道,在学校的楼顶处,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看着他,随后那人拿出电话拨了出去,拨通之后,也不说话,随后挂断。
几秒后,地下镜屋中还在熟睡的刑术三人,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惊醒,刑术起身一把将电话拿起来,随后听到那头的潘峰道:“刑先生,早上好,我觉得,你应该打个电话向傅警官问个早安。”
说完电话断了,刑术放下话筒再拿起来,依然如昨晚一样,转了一个号之后,电话号码就拨了出去,刚响一声,傅茗伟就接起来道:“刑术!”
“傅警官,潘峰刚才打电话过来,让我向你问个早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刑术抓着话筒,隔着纱巾看着已经起身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的贺晨雪和胡三千。
拿着电话站在那的傅茗伟捏紧了电话,然后猛地转身四下看着,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周遭的一切,但周围太大,人又多,他根本无法找出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
傅茗伟盯着办公大楼的方向道:“潘峰还有帮手!就在我周围!一定有!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我刚从王玉兰的办公室出来,也不可能知道我正在想办法联系你!”
“什么?帮手?”刑术愣住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傅茗伟皱眉看着周围。
!!
第二十九章:无穷镜像
回到车上的傅茗伟将先前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又道:“丁伟很奇怪,太奇怪了,马脚已经露出来了!”
“对,他为什么不奇怪你问齐八爷,而且你打听他做生意的事情,正常人都会反问一句,为什么要问这些?他回答得太自如,太自然了。”刑术揉着鼻梁道,顺手拿过贺晨雪递过的湿巾擦着眼睛,“但是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你撒谎说四个人都死了,连潘峰都死了,他会那么震惊,王玉兰会那么伤心?王玉兰伤心是真的,因为是她报的案,但为什么呢?她明显在隐瞒什么,那间画室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傅茗伟深吸一口气:“画室的事情,明显在撒谎,而且王玉兰是个不会撒谎的人,我问她为什么要装修,她回答了我一遍,我装作耳朵不好使,又问了一遍,第二遍她的回答与第一遍一字不差,这只能说明,这是她编好又背诵了无数次的借口!”
刑术想了想又道:“对了,油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茗伟道:“我问丁伟的买卖,实际上就想看他是不是会告诉我这件事,因为我的人连夜调查过这所学校,从系统中调出来的档案发现,丁伟的进出口贸易生意做得很不好,这两年他全靠油画交易在赚钱,利用学生交流活动,向俄罗斯方面输出油画。”
“等等!”刑术摇头道,“不可能吧?俄罗斯油画那是相当有水准的,国内根本没有办法比,他怎么能输出油画到俄罗斯!?而且照你的说法,金额那么巨大!”
傅茗伟道:“所以我在查,但是,你也清楚,油画交易中心,说到底,也与拍卖行差不多,你挂出去的画,有底价,但是没有封顶的,俄罗斯那边的买家出的价钱就很高,不过他们走的是一种慈善的路线,也就是帮助这些特殊的孩子,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因此我们也不好着手,我已经联络了国际刑警方面,让他们协助我们调查,但他们还需要初步的调查取证,很麻烦,需要时间,还有,他们之前走了一批画,已经快出境了,手续没有问题的前提下,我们没有办法开箱检查。”
刑术闭眼在那思考着,忽然道:“还有个办法,你马上去查,去调查那些学生画的都是什么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画应该全都是仿作!”
傅茗伟浑身一颤:“对呀,仿作,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你等下再打来!”
刑术挂掉电话,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随后道:“我们现在虽然暂时不能离开,但也必须找到下一个出口的位置,我们现在开始分头找。”
说完,三人立即分头行动,在整个镜屋范围内搜索着,找了半天毫无线索的时候,刑术心里却一直挂着傅茗伟那头,就在此时,电话再次响起,刑术拿起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潘峰在那头道:“刑先生,你恨你爸爸吗?你的亲生父亲,你恨他吗?”
刑术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好半天才回答:“我恨他也没有用,我知道,你很恨你自己的父母,对吗?”
“刑先生,你犯个一个错误,你现在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查出事情的真相,另外一个则是从我手上救出你的朋友,在此基础上,你应该尽量顺着我,不应该问一些敏感的问题,因为这样会导致我情绪失控,我自己也非常清楚,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在我无法自控的时候,我自己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我一直在坚持服药。”潘峰在那头平淡地说,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是,我的药不多了,只有一点点了,也就是说再过几个小时,我的药吃完之后,我就不是我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谁。”
刑术听到这,突然间将话筒猛地放下挂断。
他这个举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让贺晨雪和胡三千为之一惊,都抬眼看着他。
刑术深吸一口气,道:“赌一赌。”
“什么?”贺晨雪问,不明白刑术想做什么,此时电话铃声响起,虽然铃声依然是之前的铃声,但此时的铃声却给人一种焦躁的感觉。
刑术看着电话,没有动手去接,只是看着。
贺晨雪问:“你干什么?为什么不接起来?”
刑术只是摇头,此时电话不再响了,胡三千继续寻找着房间内的另外通道,贺晨雪则慢慢走向桌旁,刚走到电话铃声又突然响起来,贺晨雪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刑术。
刑术抬手示意贺晨雪不要担心,然后轻声道:“你去接电话,我站在你身后,你按照我的话去说。”
贺晨雪准备接起电话,将手放在话筒上,刚要拿起来的时候,刑术道:“等一下。”
贺晨雪的手只是放在话筒上,等电话又响了两秒后,刑术这才附耳低声道:“接。”
贺晨雪接起来的同时,将电话放在左耳边,刑术则站在贺晨雪的身后,搭着她的肩膀,听着话筒内的说话声。
“刑先生,你为什么挂我的电话?”话筒那头的潘峰虽然显得很平静,但电话接起来的那一刻,还是很明显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这表示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发火。
刑术立即凑近贺晨雪右耳说了一句,贺晨雪立即道:“刑术他正忙着找出口,没时间。”
“贺小姐!”潘峰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显然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贺晨雪仿佛都能看到电话另外一端的他脸上狰狞的表情。
“挂电话!”刑术低声吩咐,贺晨雪立即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贺晨雪立即问刑术:“你到底要干什么?”
刑术刚要回答的时候,一侧的胡三千侧头看着他们,看着刑术站在贺晨雪身后搭着她肩膀的样子,笑道:“你们现在这模样完全是在诠释什么叫做狼狈为奸。”
“滚蛋。”刑术扔下一句话,刚要向贺晨雪解释,电话再次响起。
刑术拍了拍贺晨雪的肩头,贺晨雪接起电话来,那头传来潘峰急促的喘气声:“叫刑术接电话!”
刑术闭眼说了句话,贺晨雪立即道:“你叫小白来接电话,我要知道小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