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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城主的大屋已被黄沙埋住,周围没有出口,如果那些全副武装的廓尔喀人冲进来,那也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了!此时一点灯光晃动,马老娃子和闷头愣娃提了一盏气死风灯,一前一后钻了进来,二人都背了刀子,提灯四下张望。马老娃子见周围富丽堂皇,这儿也好,那儿也好,顿时一张老脸乐开了花。闷头愣娃虽然傻乎乎的,眼中可也闪满了贪婪的光。
二人将灯放在一旁,马老娃子带了一个麻袋,掏出装在里边的两捆炸药,又将空麻袋交给闷头愣娃,让愣娃在前边将金银玉器一一捡起,一件一件扔进麻袋,他跟在后边盯着,显然是怕愣娃捡了好东西自个儿揣起来。
我心想,原来这俩人是背着玉面狐狸来捡宝了,但盼他们捡完了东西赶紧走。
愣娃抹去桌上金盘玉杯的灰土,一股脑全塞进了麻袋,又把两个女尸脖子上手上的项链、珍珠耳环、戒指、玉镯子逐一取下,连女尸束腰的玉带也扯了下来,手脚十分麻利,显然不是头一次干了。马老娃子在愣娃身后,看见一件件宝贝落进麻袋,一双老贼眼滴溜儿乱转。
愣娃很快捡了一麻袋珍宝,马老娃子又往城主身上指了指,愣娃闷着头走过去,将城主干尸身上的金饰逐个摘下。干尸左手握了一只玉杯,杯口有金边,玉杯价值不小,但不罕见,带金边的玉杯却十分少见,至尊至贵之人才可以使用。马灯的光亮之下,我躲在边厢看得分明,但见愣娃从干尸手中抠出金边玉杯,又挪了一步,将马老娃子挡在身后,他装作往麻袋中扔东西,趁机将玉杯揣在怀中。可愣娃伸进怀中的手还没出来,马老娃子已经拔出刀子,从愣娃身后捅了他一个透心凉。
马栓这个愣娃,为人木讷,说话嘴笨,不会和人辩理,别人说上十句,他一句也说不上来,你别看他平时迷信,呆头呆脑,寡言少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三棍子抡不出一个屁来,可是报复心极强,关中人常说“愣娃不吃眼前亏”,他要是觉得斗不过你,任凭你随意欺辱,他绝不会还手,但他沉得住气,仇恨在心中越埋越深,闷不吭声地等上十几二十年,趁你不备,他才在背后给你一刀子,不仅宰了你,你的妻儿老小乃至家中鸡犬他都不会放过。马老娃子说金器全是他的,愣娃在旁边一言不发,阴骘的目光,一直盯住装了金器的麻袋。这会儿又想趁马老娃子没看见,偷偷将城主的宝石戒指揣入怀中。马老娃子是惯匪,闷头愣娃是他带大的,他一见这愣娃眼神儿不对,明白这个闷头愣娃一肚子阴狠,只在暗中使坏,又看这愣娃往旁挪了一步,故意将他挡在背后,就知道是愣娃在那儿搞鬼,二话不说,抬手一刀,将这闷头愣娃捅了一个对穿。
我们四个人躲在一旁,一是没想到马老娃子说杀人就杀人,何况杀的是他干儿子,二没想到马老娃子的刀这么快,我险些惊呼出声,忙用手将嘴捂住。
闷头愣娃被一刀捅穿,脸上又是惊骇又是愤恨,口中淌出血来,想回头又回不了,想喊叫也出不了声儿,手上一松,装了金器的麻袋和玉杯都掉落在地。
关中刀匪有这样的习惯,也是道儿上的规矩,下手之前不开口,杀人劫财之后,往往得说一说缘由,有什么冤有什么仇。马老娃子口中念念叨叨,抬起一脚向马栓踢去,同时抽回刀子。
闷头愣娃让马老娃子这一脚踹的向前扑倒,临死之际两手乱抓,竟一下扯掉了城主身后的帷幔,而大金牙正躲在后面。马老娃子没想到帷幔后躲着个人,而且又是大金牙,急忙退了两步。
大金牙原本蹲在角落,帷幕被闷头愣娃扯落,他同马老娃子一照面儿,跑也不是,躲也不是,不免十分尴尬,咧开嘴,露出那明晃晃的大金牙,使劲在脸上挤出笑来,对马老娃子一抱拳:“哎哟,这不马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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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牙拱手咧嘴说:“老英雄,辛苦辛苦!”
见面道辛苦,开口是江湖,大金牙实在是没处躲了,没话找话他跟马老娃子穷对付。
马老娃子一愣,一张阴沉的脸上布满了杀机,手中刀子往下一按,恶狠狠地说:“你个胆大的泼贼,吓了我一跳,你出来!”
他毕竟是老江湖,见了大金牙,绝不会留下活口。可他也明白,大金牙不可能一个人躲在这儿,刀子对着大金牙,却眼观六路,耳听八面来风。此时躺在地上装死尸的胖子,悄悄抬起手中的步枪,要将马老娃子一枪崩了。枪口上有些许沙土落下,只不过这么一点儿响动,便让马老娃子发觉了。马老娃子作势要劈大金牙,可是身形一转,反手就是一刀,他刀法快得出奇。没等胖子开枪,手中的步枪已经被那快刀削掉了三分之一。
胖子大怒,倒转了手中余下的半截步枪,使劲砸向马老娃子。
马老娃子手中这柄关山刀子:长不到三尺,宽不到两寸,形制独特,也并没有什么套路,只占了八个字“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又狠又快。他一刀拨开胖子砸下来的步枪,双手握刀斜劈,胖子忙向后闪,但他身后已是夯土墙,根本无路可退,整个人已被刀锋照顾,来不及再向两旁闪避。
马老娃子手中那柄刀子虽短,但在这个距离一刀劈下,至少会将胖子的肚子劈开,好在胖子这两天吃不上喝不上,肚子里没货,他猛地一缩气,居然将肚子缩回一寸有余,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避过了这开膛破肚的一刀。
避过了刀子却避不过刀锋,刀锋将胖子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胖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骂声:“老驴,让你吃胡椒面儿!”说话将手一抬,扔出一把沙子。马老娃子发一声喊,抽身往后一跳,躲过了这把沙土。
我瞅准了机会,捡起装了千年美酒的金壶,扔到马老娃子落脚之处,马老娃子往后一跳,正踩到金壶上,摔了他一个老头钻被窝。
胖子一跃而起,一屁股坐在马老娃子肚子上,坐了马老娃子一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马老娃子发出一声惨叫,真和驴叫没什么两样,他的刀法再快,让胖子坐在屁股下也施展不得了。
我说了声:“叫得好,来年的今天正是你的周年!”伸手拽出工兵铲,抡起来要往马老娃子头上拍,满以为这一下要不了马老娃子的命,至少也拍他一个半死,刚要下手,又见门前沙洞里钻进来一个人,那人身手敏捷无比,手中一条黑蛇似的长鞭,那长鞭也似活的一般,单手一抖,只听“啪”的一声响,我的手上已经挨了一下。手背上被抽出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疼痛钻心,再也握不住工兵铲了。我担心对方再给我来一鞭子,立即就地顺势往前一滚,左手捡起掉落的工兵铲。
这时我也看出来了,刚钻进来这个人,正是玉面狐狸手下的尕奴。在马灯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她那一张俏脸之上的兽纹刺青显得分外狰狞。之前我在昆仑山时,曾见过脸上有兽纹的人,据说藏边有种风俗,如果有孩子被野兽叼去,或者是被人扔在深山,命大没死,再由虎狼奶大,那就是民间常说的狼子。此类野人,再入人世,喇嘛会在其脸上遍刺兽纹,那是一种密宗法咒,用以降住此人身上的兽性。
不知这个尕奴是否也是狼孩,但其身手之敏捷迅速,绝非常人可及,似乎并不会说话,只听从玉面狐狸一个人的命令。
尕奴出手如风,一鞭抽中我的手背,手腕一抖,鞭梢一转,又转向胖子。胖子反应绝对够快,手中工兵铲挥出,迎向横扫过来的鞭梢。他以为可以用铲子挡开长鞭,即使挡不开,那长鞭缠住铲子,双方一较力,以他的力量,也总不至于吃亏。
可那长鞭在尕奴手中如鬼如魅,竟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绕过胖子手中的工兵铲,鞭梢扫在胖子肩膀上,也是“啪”的一声脆响,抽出血淋淋的一条口子,原来这鞭梢上全是倒刺,打在人身上,就带下一块肉来。
胖子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看这情形不对,赶紧往前一滚。他和我想的一样,对方长鞭又快又准,一出手身上就得被扫掉一片皮肉,挡又挡不开,躲又躲不及,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以进为退,迅速接近对方,尕奴手中的长鞭就施展不开了。
尕奴见我和胖子冲上前来,也没看见她如何出手,只听“啪”的一声响,我和胖子又一人挨了一鞭。由于长鞭抽得太快,打在二人身上的声音竟重叠成了一响。不过同时我也意识到了,尕奴手中的长鞭虽快,却还不至于一鞭毙命,我们俩豁出去挨上个两三下,猛冲到她身边,那她就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万没想到尕奴不仅手中的长鞭奇快,身法也快得难以想象。她不仅没有退后,反而往前纵跃,如同一只飞鸟一般,从我们头上跃了过去,人一落地,长鞭又即出手,直取我和胖子。
正在这紧要关头,雪梨杨从边厢闪身而出,手中神臂弓一抬,“嗖”的一下射出一支利箭。尕奴长鞭已经挥出,她手法再快也来不及回鞭格挡,但听得利箭破风时,刚一扭脸,这一箭正钉在她面门上,将她射倒在地。
马老娃子刀法虽狠,我们还可以对付得了,但这尕奴身手之迅捷凶猛,几乎不让豺狼虎豹,可以说是玉面狐狸手下中最不好对付的角色。好在雪梨杨一箭将她射倒,等于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可我一看倒在地上的尕奴,她竟将利箭用牙咬住,我吃了一惊,急忙叫雪梨杨当心!
这个尕奴,比豹子还要敏捷,我让雪梨杨“当心”的话还没有出口,她已甩头吐出口中利箭,手中长鞭画了一个圈,鞭梢抽向雪梨杨,同时腰腹一挺,从地上跃起。雪梨杨用金刚伞往前拦挡,长鞭同金刚伞卷在一起,瞬间扯得笔直,雪梨杨身不由己,被尕奴长鞭拽了一个踉跄。我和胖子大声喝骂,各抡工兵铲冲向尕奴。雪梨杨临危不乱,手中金刚伞撑开,甩脱了缠在上边的长鞭,抬手又是一箭。尕奴被三个人困在当中,一面有雪梨杨神臂弓射出的快箭,另外两个方向是我和胖子拍向她的工兵铲,她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同时躲过这三人合击。正当这间不容发之际,却见她手中长鞭甩向屋顶,卷住了上边的红柳木梁,身形向上一提,借力跃上了高处的屋梁。
胖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老子看你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手中工兵铲向上一甩,奋力扔向屋顶的尕奴,那工兵铲破风声“呜呜”直响,这要飞到人身上,足能把脑袋削掉半个。
尕奴伏在屋梁上,见胖子工兵铲飞了上来,闪身往旁边一躲,工兵铲将屋顶击出一个洞,沙土纷纷落下,都落在尕奴头上,她忙抬手遮住双目。我招呼胖子和雪梨杨,喊道:“趁她迷了眼,先拿下她再说!”
屋梁距地面有三丈多高,我可没有尕奴那两下子,我直接窜过去,踩住大金牙的肩膀往上一跃,拽住从屋顶垂下的帷幔,又在抱柱上借力上纵,伸手够到屋梁,这才攀了上去。
雪梨杨担心我有闪失,掏出飞虎爪勾住大梁,正要上来策应,那边胖子也急了,不等雪梨杨上去,他先抢过飞虎爪的索子,手脚并用往上爬,爬了半天没动地方,吊在半空晃来晃去,坠得那木梁“咯吱咯吱”作响,雪梨杨惊呼一声:“你们快下来,屋梁要断!”
城主大屋的主梁系整根红柳木打造,极为坚固,但大屋埋在黄沙下千年之久,屋顶的椽子均已朽坏,上去两个人还可承受,加上二百多斤的胖子在下边打千斤坠,那屋梁如何承受得住。
椽子断裂声响彻于耳,我一看这屋梁要塌,赶紧跳了下来。雪梨杨也收了飞虎爪,连同大金牙一起退到夯土墙下,以免被落下的巨梁砸中。
没想到屋顶已经破了两个大洞,狂风灌进来,竟将椽子断裂的屋顶掀到了天上,一转眼就被狂风扯成无数碎片,打着转儿四处飞散。漫天的黄沙连同刀子一般的旋风瞬间吞没了大屋中的一切,但听圆沙古城中呼啸来去,沙墙上面一截呈现黄色,越靠下颜色越深,临近地面近乎黑色,漫天风沙卷起,石子沙土一股脑飞了起来,浓密的沙尘遮天盖地,那情形简直像是天塌了下来。尕奴连同那红柳木梁均被风沙卷了出去,如同一条巨龙飞上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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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梁终究沉重,只在风中转了两转,便又落到了屋外。众人一看这大屋没法待了,也不见了马老娃子的去向,只有那死不瞑目的愣娃横尸在地,很快便被风沙埋没了,于是捡起马老娃子扔下的炸药和工兵铲,迅速从夯土墙爬了出去。
圆沙古城中风沙肆虐,众人抬不起头,趴在地上往前移动,此时已行至古城深处,旋风当中的风力有所减弱。我往周围一看,如同置身在一个滚滚黄沙形成的巨大漩涡中心,四周均已无路可走。
而这古城之中,有一座高大的夯土台,久经风蚀,已不复原貌。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大土堆,形状突兀,与古城中的屋舍迥然不同。
旋风吹开黄沙,夯土堆下的圆拱形门洞露出一小半。四个人走投无路,见有个地方可以躲避风沙,当即鱼贯而入。
雪梨杨拿出一枚信号火炬,拉下拉环,“哧”的一声响,白色的烟火,照得面前一片雪亮。原来这拱形门洞下,是一条延伸向下的甬道。我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一座古墓?”但是又一想,绝不会有古墓造在城中。众人往前走了几步,见甬道中有许多带有浓重宗教色彩的浮雕,看来这是一座庙宇。
大金牙担心玉面狐狸手下的盗墓贼追上来,走一步回头看一下。正不知前面是个什么去处,真是前行有狼,后行有虎。各人想起在城主大屋中的一场恶战,以及尕奴鬼魅一样的长鞭、豹子一样敏捷的身手,均觉胆寒。狂风连她同木梁一起吹到半空,又落了下来,那也未必摔得死她。
大金牙拽住我商量:“胡爷,玉面狐狸不就是想要那个西夏金书吗?她为了这玩意儿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咱爷们儿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依我之见,干脆咱就把西夏金书赏给她,那她还不得对咱感恩戴德?说到底都是吃一碗饭的,凡事以和为贵嘛。”
我说:“大金牙你真是个怂货,哪儿还没到哪儿,你就有心写降书纳顺表?你没听玉面狐狸说吗,西夏金书到手之后,要一刀一个把咱们全宰了!我手上的西夏金书,是咱们目前仅有的优势。咱们跟他们双方是敌我关系,势成水火,所以你要趁早放弃和谈的指望,必须铁了心跟他们周旋到底。再说咱们哥儿几个是什么人,那都是顶风尿十丈的主儿,不跟她分个高低,她还真不认识老子是谁!”
大金牙说:“可是人家都武装到了牙齿了,咱哥儿几个连铲子都做不到人手一把,拿什么跟人家玩儿命啊!人家那可全是洋枪洋炮,别忘了庚子年义和团是怎么失败的!”
我说:“对历史教训我们谁也不会忘记,但是作为一个指挥员,必须善于随时随地判断情况、分析情况,听我给你们分析分析,怎样才可能够化劣势为优势,化被动为主动?这就要求我们的两条腿儿拉得更长,跑得更快,要告诉同志们不要怕逃跑,一边逃跑一边发动群众,让对方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胖子说:“你这也是屁话,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个字——逃!”
雪梨杨说:“我们面临最大的危险并不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廓尔喀人,而是这场大风沙,如果逃出圆沙古城,我们这几个人会立刻让风沙埋入。而风沙一旦停下来,圆沙古城也会被埋住。出不出去都是死路一条。”
我略一沉吟,对众人说:“你们猜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胖子说:“你的脑袋长在你身上,我知道你想什么?”
大金牙说:“胡爷必有高见,赶紧说吧!”
我说:“我想到了……鱼!”
胖子说:“什么鱼?西湖醋鱼还是红烧塌目鱼?”
大金牙说:“在这儿提起来,肯定是城主大屋中那条烤鱼,不过想顶什么用,光想也当不了吃啊!”
胖子说:“要是说到鱼啊,那还得说是平鱼,一平二净三塌目!”
大金牙说:“别说一平二净三塌目了,这会儿您就给我一条吃屎长大的胖头鱼,我都能管您叫亲爹!”
我发现跟胖子和大金牙在一块,基本上说不了一句正经话:“怎么连胖头鱼都出来了,长得跟他妈胖头鱼似的!”
胖子说:“不是你先提的鱼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我是说,谁吃鱼?”
胖子说:“你是不是让风把你脑袋给刮坏了,谁吃鱼都不知道,猫吃鱼啊!”
大金牙插口说:“嘿,真让您说着了,我们家那猫就不吃鱼,要说我们家那猫,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猫,我们家那猫,说是狼又是虎,蹿山跳涧它都不粘土,提了到潘家园儿,有人给了五百五,我都没舍得卖。”
胖子说:“嚯,那得多少钱呐?”
我无可奈何地说:“没法儿跟你们俩说话,说了半天,没他娘一句有用的,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一想,也别跟他们胡扯了,转头要问雪梨杨,没等开口,雪梨杨就对我说:“对了,圆沙古城中那些陶罐玉盘上,不是也有鱼纹作为装饰吗?”
我说:“是啊,这地方的人肯定经常吃鱼,可在沙漠深处,哪儿来的鱼啊?”
胖子说:“呦,合着咱说的不是一件事儿啊?这话儿怎么说的,怎么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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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杨没理胖子,继续对我说:“毛乌素沙漠当年也曾有很多水草丰美的绿洲,或许在千年之前,这里有湖泊河流,如果没有足够的水源,绝对无法支撑规模这么大的城池。”
我说:“我看这座古城的形制结构,周围应该没有河流,因为一旦发生战争,敌军围住城池,城里的人只有坐以待毙,没了水源,一城军民都得活活渴死。所以凡是这种规模的古城,主要水源一定在城中。”
雪梨杨说:“城中的水源当然来自水井。”
大金牙说:“井里会有那么大条的鱼吗?”
雪梨杨说:“可能水井直通暗河,那正是咱们所要找的九条河流之一,只要从水井进入暗河,既可以避过风沙和那些盗墓贼,而且可以穿过暗河,直达西夏地宫!”
众人说到这里,精神均是一振,找到暗河,不仅意味着可以摆脱追兵,更重要的是可以补充饮水。但是古城已被黄沙埋了那么多年,又没有这圆沙古城的地图,如何确定水井的位置?
我说:“这坟丘一般的大土台,位于圆沙古城正中,显得十分重要,这条甬道又一直向下,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下面一定直通暗河。”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以信号火炬的光亮开路,行至甬道深处,似乎进入了一座拱顶庙宇之中,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信号火炬的白色磷光虽然明亮刺目,也无法照明整座大庙。庙宇壁上涂了白膏泥,其上有一层一层的水波纹饰,而实际上这里并没有水,地面也有一层厚厚的沙土。
一行人不敢大意,手持金刚伞、工兵铲,一步一步走进去,高举信号火炬,照射四周。见四角各有一个大石台,周边分别彩绘人面鱼图案,风格奇异,前所未见。
每个石台上都有两个船形棺木,棺中是被鱼皮包裹的干尸,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头部大致向东,均仰身直肢。裹住死尸的鱼皮,整体呈现卷曲云纹机理,边角部分采用细小鳞纹鱼皮拼接,之间用鱼线缝合,保留了鱼皮背鳍,被鱼皮紧紧裹住的尸体,仅露出头部,面目扭曲,仍保持着生前挣扎绝望的样子,凑近一看,十分骇人。
大殿正中是一个长方形的洞口,长约两米,宽约一米,洞口以巨石砌成,下面阴风阵阵,有一股恶臭,往下看,深不见底,也听不到水流之声。
胖子说:“这是你们说的那口井?”
我说:“八九不离十了,至少是暗河的入口”。
在我以往的观念里,井口都是圆的,长方形竖井则非常罕见,而且穿过这狭窄的竖井口,下面似乎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洞穴。
雪梨杨将信号火炬投入井口,只见那刺目的光团缓缓落下,目测从井口到洞底不下四五十米,我们背包里的绳索加在一起应该可以达到这个距离,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下面并没有水,暗河已经不存在了。大金牙颓然坐倒,伸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说:“一人只有这么小半壶水,再找不到暗河,那真得渴死了。既然是死路一条,那我得先喝痛快了再说。”说着话,他拧开行军水壶的盖子,撒狠儿似的要喝这半壶水。由于太过激动,水壶掉在了地上,他赶紧爬起来,用舌头在沙子上乱舔,我揪住他衣服的后领子,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推到一旁:“你吃一嘴沙土,那不是更渴吗?”
胖子走过来说:“老胡,走到这一步可没有回头路了,咱也别犹豫了,我先闭上眼下去,你在后面跟上。”他收起工兵铲,揣好狼眼手电筒,这就要放绳子下去。便在此时,忽听雪梨杨说:“你们先来看看这个。”我转过头来,见她正用狼眼手电筒照向那摆放鱼皮干尸的石台。我和胖子大金牙走过去,不知这放了鱼皮干尸的石台有什么可看。我说:“那几个干尸应该是在生前被人用鱼皮裹住,放在这座大庙中的,而风沙埋没了古城,城中军民均被活埋,所以没人再来理会他们,结果活活晾成了咸鱼,在这儿等死的滋味儿,只怕不大好受。”
大金牙说:“这几个男女不知犯了什么过失,以至于受此极刑。”
胖子说:“要我说这就是搞破鞋的,你瞧这一对儿一对儿的,不正好四对儿吗,一准儿让人捉了奸了!”
我说:“你怎么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凭什么说人家是搞破鞋的?不怕这儿阴魂不散,闹起鬼来咬你。”
雪梨杨说:“你们不要乱猜,这是一座神庙,棺木中的干尸都是用来祭祀洞神的……生人之果!”
大金牙说:“杨大小姐,我们这儿都快渴死了,能不能别再提什么果子了。”
雪梨杨说:“生人之果是用来祭祀洞神的活人!”
大金牙说:“那我就了然了,拿活人当成供果儿,原来这叫生人之果!”
我问雪梨杨:“洞神是个什么玩意儿?还吃得了人?”
雪梨杨说:“此处乃是古城中的一座神庙,从石台上的浮雕来看,千年以来,圆沙古城中的军民人等皆以这圣井中的群鱼为食。而在他们看来,那些鱼本该归洞神享用,因此要年复一年用鱼皮包裹着活人扔进圣井,以平息洞神的愤怒。”
我说:“古代人就是迷信,哪儿有什么洞神,但是这圣井中既然有鱼,必定是一条暗河无疑,可见我们选择的路线正确无误。”
雪梨杨说:“石台上八个包裹鱼皮的死尸,是准备扔下圣井给洞神来吃的。但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神庙,扔下去的人落进暗河,多半让鱼群给吃了。人吃鱼,鱼又吃人,这大概就是古人对大自然最朴素最直观的认知。”
如今圣井下既没有暗河,也没有鱼群。我们却要冒死穿过这条暗河,前往西夏地宫,事不宜迟,应当立即出发。我一转身,又看到神庙壁上那密密麻麻的水波纹,心中不觉一动:“当真是水波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