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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张通刹那间毛骨悚然:“啥?”
他回头向着来路看,周围人又是一通哄笑,有个穿花格子的捣了平头男一拳,说:“超哥你别吓他,你看他那怂样……”
平头男有点莫名,说:“我真看见……”
又是一阵哄笑,他的声音就淹没下去了。
回到饭馆,夜宵档已经差不多结束了,郑水玉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没说她什么。
临睡前,郑梨亲亲热热挨上来,说:“木木姐,你哪儿去了啊?”
木代下意识后缩,伸手把她挡开。
郑梨愣了一下。
木代也有点尴尬,顿了顿说:“离我远一点,我这两天感冒。”
郑梨哦了一下,退回到自己床边,躺下的时候说:“姑妈那应该有感冒药,明天我给你拿两包。”
木代说:“我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满腹心事,本该是辗转反侧的节奏,但奇怪,居然一觉黑沉,早上睁眼时,都已经十点多了。
她洗漱了下来,听到郑梨在下头高声说:“我木木姐是感冒了。”
可能是午饭档还没开,饭馆里显得清闲,郑水玉和何强都在门外,和左近的邻居们凑在一处说着什么。
郑梨正在抹桌子,动作很慢,一直抬头看向门外。
微妙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
看见木代下来,她赶紧迎过来,到近前时想起木代的吩咐,怕她不高兴,又赶紧挪后些。
说:“木木姐,县里出事了。”
她压低声音:“好像杀人了。”
南田县地处渝、湘、贵交界,但治安一直很好,不是没有过命案,不过那种自己寻死的酒后失足淹死的或者车祸撞死的,到底不算恶性。
杀人命案,好几年都没出过了。
发生在昨晚吗?
郑梨说:“一早上就传开了,我们这种小地方,出了事能嚼好几个月。听说是个学生,高三的,从桥头摔下去,摔死了。”
“因为不会游泳吗?”
“不是掉进水里,摔在桥堤上,离水还有几米远。”郑梨也都是听来的,但莫名兴奋,似乎觉得平天淡日的出些事,很能提供谈资,“也是运气不好,说不定栽进水里,还不会死呢。”
木代说:“为什么说是人杀死的,也可能是自己掉下去的呢。”
郑梨说:“因为有人看到了啊!”
原来如此,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郑梨指外头凑在一起议论的人:“说是个女人推的,有人看到了。”
木代笑了笑,顺手也拧了块抹布,从另一头的桌子擦起。
前两天在县里闲逛时,她看到过县医院,但是,这样的体检,是不是应该去大点的地方,才更保险?
外头有刹车的声音,簇拥在一起热议的人群散开,郑梨有点紧张:“木木姐?”
木代抬头,出乎意料的,那是一辆警车。
有两个警察下来,一个穿了制服,另一个没穿,身边跟了个耷拉着脑袋的平头男。
木代看到,那个穿制服的警察在跟郑水玉说话,郑水玉说了两句之后,惶惑的回过脸来,指了指这个方向。
然后,几乎是在外头的所有人,都向着这里看过来。
目光复杂。
木代的头皮有轻微的发炸,这不是好的预感。
那两个警察带着平头男往这里走了。
郑梨紧张地有点口吃:“木……木姐?”
木代没说话,她站在桌边,擦桌子的动作越来越慢,觉得呼吸都艰难好多。
吱呀一声,玻璃门的门轴响,几个人开门进来,店内店外的空气开始流通。
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说:“马超,你过来认一下。”
那个平头男瑟缩着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从郑梨脸上掠过,在木代的脸上停留两秒,像是受了惊,蓦地低头。
前两次见,他耀武扬威的像个带小弟的大哥,现在,跟在两个警察后头,原来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年轻人,肩膀都撑不起来。
木代听到他嗫嚅着说:“就是她。”
☆、108|第①②章
陈向荣接到电话,赶紧整理了衣服出门,刚出楼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好大家伙,形状也怪,顶上一排灯,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在南田县这么久了,这样的车还是第一次见到。
车门打开,罗韧向他招了招手,陈向荣小跑着过去,坐了副架,手脚局促的不知道怎么摆放。
罗韧看了他一眼,这陈向荣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马涂文那头传来的消息说,他大概四十上下,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大很多,面皮上沟壑都出来了,双手粗糙,有一只手的指头上缠着胶带。
他问了句:“你在县公安局工作?”
陈向荣老实回答:“不是的,公安局的编制进不去的,我跟保洁公司签工作合同,外包在公安局大楼保洁。”
罗韧嗯了一声,油门一踩,车子直直向城外开去。
陈向荣有点紧张,昨儿晚上,有个亲戚问他,局里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是不是正好在场,然后说,有个人想打听一下详情,给他一千块。
比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呢,陈向荣一口答应。
但真坐上车子,他忽然就忐忑了。
他咽了口口水,转向罗韧:“那个……我就有事说事,我不做违法的事的。”
又强调:“我说的事,是可以对外传的,很多人知道,我这不算违反规定。”
罗韧没看他:“安全带系上。”
陈向荣统共也没坐过几次车,摸索了几次也没找到安全带,好不容易找着,又不知道该怎么系,两下一迟疑,车子已经停下了。
就停在桥头处,城乡交界的地方,因着出的凶案,这两天桥上多了许多人,闲闲逛逛,奇货可居似的来看现场,其实早清理了,桥是桥堤是堤的,但每个人还是看的啧啧称奇,说起来的时候口若悬河,都跟亲眼看见似的。
罗韧沉默着,透过车窗看那座桥。
“听说人跑了?”
“是跑了。”终于等到他发问,陈向荣恨不得把所有的话一筛子抖净,“都不以为她会跑,听说她一开始很配合,人又漂亮,文文气气,谁能想到她会跑啊,而且……”
现在回想,他还一阵惊惧:“直接是从楼上跳的啊……”
那姑娘被带进来的时候,正是陈向荣和一个工友当值,和往常一样,两个人看似拖地,实则目光左溜右溜的,什么也没错过。
工友还感慨万千地说了句:“以前总以为犯事的都一脸凶相,现在才知道,那些长相斯文的、看着文静的,最能起事了。”
两人唏嘘了一阵,拖干净整个楼道,又去洗手间清理垃圾。
正抹着水台,有个问话的干警进来,方便了之后洗手,洗着洗着忽然气愤,一巴掌拍在水台上。
陈向荣在这当工的时间久,每个人都半熟,偶尔也唠两句。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了句:“是不是不招啊?”
在局里,这也是司空见惯了。
那个干警气的脸皮涨红:“咬死不松口,最可恨就是这种。”
工友接话:“是,跟人民作对。”
那个干警说:“好声好气跟她说了,如果态度好,积极主动招供配合,将来庭审什么的,是可以酌情对待的。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不懂吗?”
工友说:“就是。”
“她说案发的时候,自己在睡觉,但是没证据,她同屋的小姑娘睡的比她还死,根本不能证明她没出去过——另一方面,马超是直接目击者,看到她行凶了,而且不止一个证人。”
听到这里,罗韧抬头:“不止一个证人?”
陈向荣说:“是啊,那个马超小哥是看到她行凶的,然后,据说案发之后十多分钟,有个打麻将到半夜晚归的人,也在附近看到她。现场认人是马超去的,人带回局里之后,那个打麻将的,叫宋铁的,也来隔着玻璃认了,没错的。”
罗韧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你继续。”
陈向荣记得,工友当时鼓励干警不要气馁:“要狠狠打击犯罪分子的气焰,不能跟她好声好气的讲,要严肃!严厉!抗拒更严!”
在局里外包两年,工友说话都一套一套的,可以直接拿来做报告。
那干警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那边:“头儿现在在跟她讲呢,她年纪轻,我们也是本着挽救的原则,希望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即便被告人不供述,证据确实、充分的,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而且现在不止一个证人,两个!两个人互相不认识,不存在串供可能,证言可以互相印证,形成证据链。所以她如果还这么不配合的话,后果自负。”
陈向荣说:“可不是呢。”
那干警又说了几句,回去了。
说巧也巧,陈向荣这边交班收工的时候,又遇到木代了。
前后都有警察,她低着头,夹在中间,慢慢的走,脸色有点苍白,偶尔抬起眼睛,失神又茫然。
陈向荣起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他停了有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的间隙,让他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在经过一间门开着的办公室时,木代向里看了一下。
那是局里靠内的一排办公室,因为她看,陈向荣也看了一下,办公室当然有人的,两个文员,埋头写着什么,大概因为天热,窗户是完全打开的。
紧接着,发生了叫他瞠目结舌的事:木代突然就向这间办公室冲了进去。
这里是三楼,出口在走道前后尽头处,所以防逃跑一定是防前防后,没人提防她会进办公室。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速度那么快,那两个文员还没来得及抬头,她已经从窗口扑了下去。
陈向荣看罗韧:“没想到她有功夫,真没想到,我还以为都是电视里瞎摆忽,所以那时候,我都不以为她是跑,我以为她跳楼了。”
他真是这么以为的,还失声大喊了句:“跳楼啦!”
他没有那个机会冲到窗边去看,都是后来听说的,说是,第一个冲到窗边的干警低头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上了,然后几乎足不点地的冲到围墙边,一个上翻。
等大家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