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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过了片刻,黑衣人说:“这里的门已经关了,今夜不会再开,你们就跳墙出去吧。”说完拎起地上的几具死尸,堆在墙边,尸体越堆越高。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和老外可以靠尸体做梯子爬上墙头。老外作家的天性又发作了,这时候还不忘了问黑衣人:“为什么要煮死人?”
  黑衣人一边堆尸一边答道:“这些都是屈死的人,化为厉鬼纠缠在阳世,不肯安息。其实凡人生死之事皆是天意,不可逆天而行,我等奉命将那些逾期不去阴间点卯的怨魂尸骨找来,用混元鼎煮了他的遗骸,那些亡魂也就魂飞魄散不能为害了。”
  老外得寸进尺,没完没了地接着问:“嗯……魂飞魄散是不是就等于灵魂被判死刑?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有没有宪法的依据?有些找不到尸体的又怎么样处理?”
  远处那座殿堂中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里面的官员好像又要出来查看,黑衣人不再回答老外提出的问题,放低声音连声催促:“快走,快走,若被他看到,再也休想出去。”边说边在后边推我和老外。
  我们踩着地上的尸体爬上墙头,因为天热,有些尸体可能又被水泡过,正在肿胀发烂,一踩就踩进尸体的腔子,好像在一堆烂泥中跋涉,深一脚浅一脚地费了不少力气才上了墙头。老外恶心得承受不住,满嘴大骂给自己壮胆。
  忽听身后远处有人说话:“何人在墙边聒噪?速速与我拿下!”
  第八话 碟空和尚
  此时命悬一线,不敢回身向后看,二人在墙头上见墙外黑洞洞的看不清高低,但是为求活命,也顾不上跳下去会不会摔死,闭上眼睛一缩身就跳将下去。
  我落在地上,心脏狂跳,感觉四肢所触绵软轻柔,睁开眼一看,原来我穿着衣服和鞋正趴在自家的床上,窗外曙光明媚,正是早晨。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是梦,还是真实?昨天晚上……
  苦苦思索,把昨天的所有细节逐一整理,始终是不明究竟,难道是我回家放古瓶的时候就睡着了?
  鼻中闻到一股恶臭,仔细一看,自己的手足都沾满了深绿色的液体,黏黏稠稠的尚且未干。
  我赶紧跑到卫生间,洗澡换衣,把床单枕头全扔进了垃圾箱。
  拿出医院开的缓解精神压力的药,吃了几片。
  一喝水就感觉肚子很饿,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我他妈的也搞不清楚了,反正是因为呕吐得胃里没食,所以饿得难忍。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冰箱里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不过桌上有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饼干。我拿起饼干却发现不太对劲,少了很多,仅剩的一两块,还似乎都被老鼠啃过。
  他奶奶的,又闹老鼠了。我们这一片是老楼,卫生环境不太好,也曾闹过鼠患,不过后来有只大野猫在附近出没,经常捉老鼠为食,小区周围没被猫吃掉的老鼠就都销声匿迹了。想不到隔了多时,这些死不绝的老鼠又出来偷吃的。
  我到隔壁敲开了老外的家门,一边问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在老外冰箱里翻出吃的喝的,流水般地塞进自己口中。
  老外说:“哥们儿刚才还纳闷呢,今天一大清早怎么也听不见鸟叫?原来皇军到哥们儿家扫荡来了,把小鸟全都吓跑了……你他妈给哥们儿留点,哥们儿也没吃早饭呢。”
  老外也挤过来跟我抢夺食物,顷刻间两个人就把冰箱里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扫荡一空。
  我吃得有点急,胃口不太舒服,倒在老外家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问老外:“咱们昨天晚上喝完酒回来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俩人一核对昨天晚上的事,都吃惊不小,竟然做了同样的梦。不对,那就很难说是个“梦”了。
  上午赶到公司里,跟阿豪、臭鱼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随后找个清静地方补充睡眠。一直睡到下午,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11路公交总站。
  我想去找阿豪说的那位高僧,这两天的噩梦太可怕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就算不死,多半也要成精神病。
  出租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跟我闲聊,我问他知不知道公交总站的高僧。
  司机说:“是说那位和尚啊,找他算命的还真不少,我拉过好几十位都是去那找他。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和尚也能算命?还摆地摊?我认为那应该是道士做的事啊。”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11路汽车总站附近了,我问司机:“那和尚长什么样?在哪能找到他?”
  司机一指前面路口:“你看那,还真巧了,他正往这边跑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秃子,年纪不大,顶多三十五六岁,长得其貌不扬,穿一身破袈裟。说是袈裟都抬举这件衣服了,脏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缝了几块补丁,比那要饭的穿的好不到哪去。
  那秃子手中拎着一个大旅行箱,朝我所乘坐的出租车这边狂奔过来,身后不远有一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紧紧追赶,看他们的制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制服的边追边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无照经营,还敢宣扬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去。”
  我见这位大师竟然由于无照经营被有关部门追击,逃得狼狈不堪,眼瞅着就要被人当场拿下了,要在平时我可能看场热闹,但现在正要有求于他,说不定我的小命都要着落在此人身上,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出手相救。
  眼前这位高僧的形象虽然比较让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岂能置之不理?于是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对那和尚大喊:“大师,快上车!”
  和尚见有车接应,一个箭步飞进车内。我怕司机迟疑,掏出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对司机说道:“赶紧跑路。”
  司机见钱眼开,口里答应:“您瞧好吧。”一踩油门,车子扬长而去,混入了马路中熙熙攘攘的车流之内。
  和尚对我说:“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应,不然被那些灰狗子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我赶紧说:“大师不必客气,晚辈久闻师父高名,如皓月当空,今日得以拜见,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和尚也是糊涂,没听出来我话中的病语,只是一摆手:“小僧与施主虽是萍水相逢,然而缘分亦是非浅,日后咱们只是平辈论交,大师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个卖盗版影碟的商贩,后来只因对官面上缺了礼数,所有货物和店面都被文化局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至此心念如灰遁入空门,领悟到‘菩提本无碟,明镜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号‘碟空’。”
  有病乱投医,这话一点都不假。我的精神这两天离崩溃也不太远了,既然找了个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说。
  我请和尚到了家中,碟空说还没有吃午饭,同时腹中传出阵阵饥饿的悲鸣,想让我给弄点吃的。出家人吃饭当然是不计多寡,不计何物,然而碟空又自称修心不修口,如有酒肉最好。
  于是我在楼下买了蜜制烤香鸡、酱牛肉、熏里脊、五香花生米、水爆肚、茄汁沙丁鱼、啤酒、油煎包等等大批吃喝之物,同碟空一起在家中饱餐一顿。
  碟空和尚一喝酒,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原来他还未真正出家,脑袋上没头发是因为他患有遗传的脂溢性脱发,从三十岁之后就掉得一根头发也没有了。他以出家人自居,是因为他软磨硬泡求一个老和尚收了他做挂名弟子。
  假和尚非常健谈,更有门奇特功夫,他可以把一张嘴分做两张使用,一张专门负责吃肉喝酒,另一张侃侃而谈,各忙各的,两下里都不耽误。
  他从中美关系谈起,一直谈到巴以冲突、朝核危机,其中还夹杂着阐述了他对自由价值、民主意义、种族歧视这类问题的种种看法,最后话锋一转,又谈回他前两年经营的DVD生意。碟空说:“正所谓‘碟即是空,空即是碟’啊,碟被抄走是空,被人借走了不也是空?买回家放久了氧化变黑也是空,过几年被蓝光淘汰掉也是空,世间万物真真只有一个空字才是真啊……”
  我怕他再空下去没个完,我请他来是算命的,谈这些用不着的用得着他吗?于是趁他侃得差不多告一段落,赶紧请教我这几日做的似是而非的噩梦是何缘故。
  碟空摇头说:“小僧不会解梦。”
  我又多了几分失望,问道:“不知师父有何本领?”
  碟空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猛饮了半杯啤酒,说道:“小僧最得意的手段是曾在五台山上同显通寺的住持长老学的说姻缘,便是铁石人,也说得他回心转意。”
  我想这可就有点不务正业了,和尚说姻缘?那还要婚姻介绍所做什么?连忙再问:“我不问姻缘,师父可懂得星相占卜一系列的技术活吗?”
  碟空微笑点头:“这个自然会的。小僧箱中有伏羲六十四卦,每卦又各有上上、上、中上、中平、中下、下、下下七签,卦有卦数,签有签辞,可解世人前因后果,旦夕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