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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陈广:记者……

  我们的童年总是走在野花烂漫的小路上。

  我们的少年总是走在灯光昏黄的小巷里。

  陈广的家在郊外,四间红砖平房位于百花深处,院子篱笆前长着蔷薇,草垛旁长着蔷薇,池塘边长着蔷薇,水电站房顶上也长着蔷薇。这种野蔷薇长势凶猛,村民们每年都要用柴刀修剪枝条,否则,蔷薇就会蔓延过院子,一直长到堂屋和厢房里去。

  他的父亲是一个冷轧丝厂的工人,长期在铁屑弥漫的车间里工作,后来得肺病死去了。

  他的母亲卖菜合,一种油炸的街头小吃,风里去,雨里来,一卖就是二十年。

  小时候,陈广是多么的恨自己的母亲啊,他恨母亲没有一份光彩的工作。每到周末不上学的时候,早晨天不亮就要拉着架子车去城里出摊卖早点。母亲在中间,他和姐姐在两边,三个人拉着车子走上乡间的旧柏油路,路旁蔷薇花开,天边晨曦微启,池塘水面披上了一层淡霭轻烟,这一切和诗情画意无关,他们的架子车上装的是:面、油、韭菜、粉条、马扎、小桌、炉子和锅、竹竿和塑料布。

  两个孩子在旧城墙根下摆好小桌和马扎,支好竹竿,搭上塑料布。

  母亲和面,包上韭菜粉条,擀成饼,放进油锅,炸好以后捞出放在铁架子上。从天微亮,到中午,虽然食客不少,但小本生意,收入甚微。

  跟着母亲卖菜合,这是陈广感到最煎熬的时刻:他担心遇到自己的同学。

  每一个生长在贫苦家庭里的孩子都能体会到他的那一点点虚荣,他养成了自卑和内向的性格,沉默寡言,很少有开心的时刻。这个在街头坐立不安的孩子永远记得母亲说的一句话:小广啊,以后你考上大学,就不用跟着卖菜合子啦。这成为他发愤图强的原始动力,他想要摆脱这种生活的窘境,后来,他考上了一所传媒大学。

  姐姐远嫁他乡,一个很远很远的边境小城,姐姐和姐夫在那城市的另一个街头卖菜合。

  穷二代延续贫穷,富二代延续财富,官二代延续权力。

  陈广看见炒鸡蛋,有时会想起姐姐。小时候,那寒酸而贫穷的童年,连鸡蛋都吃不起。他家院里的榆树上有个蜂窝,榆树下有个鸡窝。他和姐姐每天都去看鸡下没下蛋,姐姐懂事,炒了一盘鸡蛋要给母亲留出半盘,剩下的都是给弟弟吃,陈广狼吞虎咽几下就吃光了。

  姐姐馋的咽口水,拿起馒头狠狠的咬一口,再吃一口大葱,呛的眼泪流了出来。

  姐弟情深,但有时也会打架,互相揪住对方的头发。

  姐姐说:松开手。

  弟弟说:就不松。

  姐姐说:你别找骂。

  弟弟恶狠狠地骂道:我×你妈。

  姐姐瞪着眼睛说道:随便。

  母亲笑着上前把两个孩子拉开。那时,父亲还没死,父亲爱喝酒,日久天长,酒瓶子积攒了很多,姐弟俩每过一段时间就用编织袋抬着酒瓶子去废品站卖掉,姐姐的钱不舍得花,攒到一个罐头瓶子里,陈广的钱都用到了买书上。

  后来,父亲死了,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有一天,母亲对姐姐说:妮子啊,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别考大学了啊你。

  姐姐说:妈,我还小,我想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