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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稳妥起见,高财主还是提出来自己要先见见这三个人,毕竟是口说无凭,催老道早有安排,双方约好见面在一块喝茶,他跟那哥儿仨一大早提前到了,等高财主来到一同起身行礼,然后坐下叙话,各自说说家里的情况,整个过程一步没走,高财主见这兄弟三个谈吐有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稳稳当当的一点都不轻浮,心里挺高兴,还备份厚礼谢了催老道。
旧社会谈婚论嫁说麻烦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经过催老道花言巧语从中穿针引线,很快定好了亲事,择良辰吉日成婚,新娘子过门之前根本见不着新郎官,等过了门,生米也就煮成熟饭了,再后悔可来不及,但是恰好拜堂之后没两天是高财主的寿诞,新姑爷要去拜见岳父岳母,这可怎么办,催老道眼珠子一转,又给哥仨出了个损招。
贺寿那天,三兄弟骑马到了高家,高财主带着众亲朋到门前迎接三个贵婿,哥仨见老丈人亲自迎出来了,赶紧甩瘸腿下马,可谁也不敢迈步,一迈步就露馅了,按催老道的吩咐,大哥先冲高财主一拱手:“岳父老泰山在上,先受小婿一拜,今天是您老的寿诞吉日,小婿不才,斗胆给您在地上画几轮圆月祝寿,这叫满窗月。”说着话抡右腿画圈,一路从大门进了厅堂,在地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印痕。
二哥说:“岳父老泰山,小婿这厢有礼了,我大哥画满窗月祝寿画得不错,小婿也给您露两手贺寿,我自小练过轻功,这叫燕抄水。”说完右脚点着地,快步蹿进了前厅,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点。
轮到三哥了,三哥说:“岳父大人,今天您过寿,您瞧我这俩哥哥都乐糊涂了,雕虫小技也敢在您面前逞能,待小婿把他们俩画的都涂了,我这叫一扫光……”说话间,拖着瘸腿把地上的痕迹全抹了。
哥仨瞒天过海,又混过去一次,直到新媳妇回门儿,把事情跟爹娘一说,可瞒不住了,气得高财主给大骂催老道八辈祖宗,那个年头,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可人家这口气咽不下去,好好的三个闺女便宜仨瘸子了,非找人打断催老道一条腿不可,催老道没想到这高财主这么小心眼儿,但人家财大气粗他也惹不起,听得风声不对,连夜逃出城去,一时半会儿不敢回家了,眼看身上盘缠快用尽了,不免生出了盗挖古墓的念头,正好他在外地有几个结拜的兄弟,寻思渡过黄河,找那几个磕过头的兄弟,合起伙来盗掘古墓取宝,发上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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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头一个先想到了他的结拜兄弟“打神鞭杨方”,只因此人身法敏捷如灵猫,能探山中十八孔,所以还得了个“赛狸猫”的绰号,倒斗的手艺正经是关中老师傅所授,那些上天入地的勾当,百般都会,江湖上老辈儿人提起他,没有不知道的。
有段无从证实的传说,相传杨方出生前,其父夜得一梦,梦中恍惚走进一座飞檐斗拱有金龙抱柱的大殿。殿中端坐一位身穿蟒袍玉带的老者,墙角还蜷着只猫,那只猫哪都好,只可惜没有眼,是只无眼的瞎猫。老者指着狐狸对杨父说:“这就是你的孩子。”杨父摇头道:“这样的孩子不如不要。”老头闻言,从大殿抱柱的盘龙上,抠下两枚龙眼金睛,按进了那只猫的眼窝里,杨父一惊而醒,次日其妻产下一子,两眼炯然有光。
其实杨方是他师傅捡来的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爹娘在哪,这种传说本身又无凭无据,不能太过当真,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流传,也说明杨方这双眼确实了得,天越黑越亮,目力不凡,他师傅人称金算盘,常在黄河两岸出没,后来下落不明了,估计是土了点儿了,这是行话,意思是死了,之前留给杨方一条四楞七节打尸鞭,却不是江湖人用于防身的软鞭,而是精钢打造的七节硬鞭,如同马上战将所使的兵器,沉重无刃,以力伤人,据传当年伍子胥掘楚王墓鞭尸三百,故此僵尸都怕鞭打,倒斗用的四楞鎏金鞭唤作“打尸鞭”,鞭有节,锏带楞,这条打尸鞭两者兼备,像锏又像鞭,颜色像黄铜,极沉极重,长两尺五寸六分,共分七节,四楞凹面,阴刻伏魔镇尸咒,鞭柄裹以龙鳞,除了镇尸辟邪,还可以量地寻穴,平常提死尸犯忌讳,对外就叫“打神鞭”。
打神鞭杨方尽得传授,凭着通晓诸路风物,背上铜鞭到各地盗墓取宝,遇上为富不仁的大户财主,也会翻墙进去窃取财物,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说话是民国初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这天底下一乱,就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豫西管土匪叫趟将,当时有个趟将出身的军阀头子屠黑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那些年军阀通过盗墓发财扩充部队的事情非常普遍,屠黑虎也经常做这种勾当,发死人财倒不算什么,活人的命他要得更多,前不久在河南开封附近跟另一路军阀打仗,战局相持不下,他为求速胜,掘开黄河引发大水,淹死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当时打神鞭杨方到外地踩盘子,听闻河南开封是六朝古都,北宋遗风尤存,想顺路过去看看,远远就听得水声隆隆,走了多半天才到黄河渡口,只见黄水翻滚如沸,浩浩东流,顿生壮阔苍茫之感,然而渡河之后一路行去,却在沿途看到无数逃难的灾民,路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之事,全是黄河泛滥后留下的凄凉景象,哀鸿遍野,大灾之后必有大丧,死的人太多,那些没主家收敛暴尸于野的遇难者,全被野狗乌鸦啃成了白骨,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军阀屠黑虎掘开河口所致。
打神鞭杨方多曾听说过屠黑虎的恶名,知道这个军阀头子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土匪,趁着乱世发迹,为祸不小,按面相上说此人两眼多白,乃是奸雄之相,久后必乱天下。
这天晌午,杨方信步进了开封城,老言古语说得好——“黄河水无风三尺浪,开封城无风三尺沙”,洪水过后又刮起了大风,声如鬼哭,城里城外沙尘漫天,杨方心生感慨:“都说口外的风大,这黄河边上刮起大风,也是兜着人走,简直要把人刮到王母娘娘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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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开封城的城门附近,当地人对风沙习以为常,街上照常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卒,如狼似虎般将百姓们赶到两旁,闪出当中一条街道,杨方耳听马蹄声响,挤在人群中抬眼观瞧,原来是军阀的马队开进城门。
这支马队装备精良,人如龙马如虎,往来如风,当中拥着一个铁塔般的粗壮大汉,约有四十岁上下,黑煞神般的一张国字脸,黑中透亮亮中透明,神情凶悍,脸色阴沉,浓须短髯,满面的杀气,身着戎装,腰悬指挥刀,斜挎手枪,脚蹬马靴,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
杨方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不用问也知道,马上这个黑脸将军,必定是军阀头子屠黑虎,冲此人骑在马上这份稳如山岳的架势,身上功夫也不一般。
杨方同样身怀绝技,但本事大的人往往自视也高,多少有点狂傲,他瞅见屠黑虎从面前经过,正是送上门来的良机,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打神鞭,寻思:“这厮好生了得,若是正面对上,我也未必讨得到便宜,但我此时以有备攻无备,纵身跃出人群奋力一击,足有把握一鞭打在屠黑虎的天灵盖儿上,量此人外家功夫再如何了得,也当场打他个脑浆迸裂,保管送他去见了阎罗,今日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个军阀头子,然后再趁乱逃出城去,谁又能拿得住我?”
杨方逞一时血勇,想趁着开封城内风沙大作,拽出铜鞭干掉屠黑虎,可还没等他拽出那条打神鞭,就觉得手让人给按住了,也不知道是谁,他转头一看,身后是个身穿旧袍腰挂葫芦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他结拜的义兄崔老道。杨方颇感意外:“道长,怎么是你?”
崔老道凑在杨方耳边:“兄弟,你一进城为兄就看见你了,大街上不是讲话的所在,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这么一错神的工夫,屠黑虎已在军队簇拥下,骑在马上去得远了,杨方只好先跟崔老道离开城门,在街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饭馆,二人坐定,谈起刚才的情形。
崔老道同样是江湖中人,前清时就在南门口摆摊儿,看面相测字为生,也会说书,自称铁嘴霸王,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但是满肚子坏主意,结交甚广,属于智多星吴用那类人物,到此正是要寻屠黑虎的晦气,也想趁机捞点钱,刚好在人群中看到杨方要动手,赶紧上前拦住,拉到小饭馆里说道:“兄弟,屠黑虎是一省的督军,你看他身边有多少卫士前呼后拥,人家枪快马快,你孤掌难鸣,又怎近得了他?且听为兄一言,这屠黑虎是恶贯满盈,惹得天怒人怨,今天不用你动手,早晚会有老天爷收他。”
杨方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奈何这军阀头子作恶多端,我要不在他脑袋上打一鞭,他还真以为天下无人了。”
崔老道说:“兄弟,你是杨他是虎,犯克啊,正面交手难有胜算,况且老道我看屠黑虎堂堂一躯,十全之相,若非命硬之辈,怎做得了军阀首领将中魁元?此人气色又是极高,正走着一步奇运,咱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眼下为兄倒有一条计策,我二人何不到洛阳邙山走一趟,掘了这屠黑虎的祖坟,断掉他发迹的风水。”
杨方闻听此言,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哥哥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这番话正合小弟心意。”
崔老道嘿嘿一笑,说道:“兄弟,你哥哥我一肚子锦绣,满腹安邦定国平天下的韬略,比西周的姜子牙也不遑多让,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只是不遇时而已,对付屠黑虎一介匹夫还不是绰绰有余。”
杨方说:“小弟明白了,道长必是谋划已久,否则怎么会知道屠黑虎的祖坟在邙山。”
果然,崔老道听闻军阀头子屠黑虎多行不义,但其麾下的虎狼之师,有枪有炮,凭他一个摆摊算卦的老道,也奈何不了手握重兵的军阀头子,便在暗地里细细寻访,得知屠黑虎祖坟在洛阳邙山,屠黑虎祖上是清朝的一位将军,那年头的人们迷信甚深,认为此处墓穴风水好,山势如同盘龙卧虎,必保后人出将入相,崔老道合计把这座将军墓挖开,也算替天行道了,还能趁机发点儿邪财,哪怕风水之说不可尽信,那屠黑虎得知祖坟被刨,一定勃然大怒,寝食难安,其势必减。
崔老道对杨方说:“盗挖屠黑虎祖坟这个活儿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咱们还得再找几个帮手。”
杨方说我知道近处有两个人,都是咱的拜把子兄弟,一个是草头太岁孟奔,另一个是神盗快手冯殿臣。
那位草头太岁孟奔,学过横练儿的硬气功,能拿脑袋撞碎磨盘,如今在军阀部队充个排长混饭吃。
快手冯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土贼,江湖话说挖洞叫“开桃园”,快手冯这种活儿干得最漂亮,掏土抠砖不留痕迹,手艺十分出色,而且快得出奇,他为人精明干练,更通晓机关布置,也懂得使用火药。
崔老道听罢杨方所言,眯起双眼,捋着胡须说道:“再找来这俩人相助,这趟活儿是十拿九稳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吃完饭咱就奔洛阳城。”
简短节说,二人一路前往洛阳,离了黄泛区,人烟逐渐稠密,道路也好走了,古时洛阳南系洛水,位于洛水之阳,故名洛阳,九朝古都,十省通衢,好大一个去处,但正值战乱,城里也不免百业萧条。
先到当地找着那两个人,铁嘴霸王崔老道、打神鞭杨方、快手神盗冯殿臣、草头太岁孟奔,这四个人都是当年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此番又凑到一处,晚上在洛阳城内盛元饭庄,要了个靠里的雅间。打神鞭杨方摸出几块大洋,要请几个兄弟饮酒吃饭,让伙计掂量着办,什么好吃上什么。
民国初年物价很低,几块钱足能要上一桌上等酒席,不多时跑堂的送上菜来,盛元饭庄的洛阳水席远近闻名,先是四冷荤四冷素,杜康醉鸡、酱香牛肉、虎皮鸡蛋、五香熏蹄、姜香翠莲、碧绿菠菜、雪花海蜇、翡翠青豆;紧接着四大件八中件,牡丹燕菜、料子全鸡、西辣鱼块、炒八宝饭、红烧两样、洛阳肉片、酸辣鱿鱼、鲜炖大肠、五彩鸡丝、生汆丸子、蜜汁红薯、山楂甜露,压桌儿的四个菜,是条子扣肉、香菇菜胆、洛阳水丸子、鸡蛋鲜汤,盘盏皆汤汤水水,上菜撤菜如行云流水连续不断,这二十四道菜,有冷有热,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酸有辣。
如今水席的菜单,就拿洛阳老字号“真不同”的来讲,跟当年的可不一样,说话这还是前清到民国时的旧黄历,也没什么龙虾鲍鱼,鸡鸭鱼肉而已,但在那个年头,吃这些东西就算吃到头了。
兄弟几个先不提正事儿,只叙交情,酒过三轮,菜过五味,崔老道放下筷子,端起酒来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欲知天下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唉……这洛阳城乃是十三代王朝的都城,八代王朝的陪都,有九十五个帝王在此君临天下。乃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老道我屈指一数,东汉末年董卓之乱毁过一次,西晋八王之乱毁过一次,唐朝安史之乱,洛阳又成了一片废墟……”
草头太岁孟奔说道:“哥哥你别念叨了,我一看你来找我们,又摆这桌儿,我就知道有活儿了,你直接说吧,咱们这没外人,磕过头的兄弟们在一起,还吊什么古今,论什么故事,咱也不绕圈子,到底是什么活儿?开桃园还是翻高岭?”
崔老道笑道:“得勒,还是我这傻兄弟最懂哥哥的心思,这座洛阳城,北有邙山,南有龙门,可谓是虎踞龙盘,形势非凡,邙山有古墓,龙门有石窟,咱到这地方来能干什么?”
快手冯喜动颜色:“道长哥哥,是开桃园倒斗的活儿啊?”
崔老道故弄玄虚,手指杨方说:“让杨老六给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杨方起身看看单间外头没人,这才回来,关严了门窗,把整个事情怎么来怎么去,都给草头太岁和快手冯说了一遍:“军阀头子屠黑虎作恶多端,掘开黄河淹死无数百姓,但这家伙势力太大,身边兵多将广,想直接摘他脑袋也不容易,我和道长哥哥就琢磨着要掏了屠黑虎的祖坟,坟里如有宝货,咱哥儿几个雨露均沾,各分一份,另一份拿去分给灾民,要是没有宝货,咱给屠黑虎添点儿恶心,也算是替天行道,捎带脚给绿林扬名了。”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齐声称好:“洛阳也是屠黑虎的地盘,这厮杀人如踩蝼蚁,百姓恨之入骨,既然是替天行道的举动,我辈份所当为,那么办他娘的,咱就刨了屠黑虎的祖坟,坟里有没有宝货都不打紧,反正我们早在这地方混腻了,今后咱兄弟几个就绑在一块干吧,过几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称分金银的快意日子,死也不枉了。”
崔老道说:“等的就是兄弟们这句话,哥儿几个放心,老道我探得真儿真儿的,屠黑虎的祖坟里准有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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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闻言,喜得抓耳挠腮:“哥哥快给我们说说,那座坟里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崔老道说屠家祖上,是跟随僧格林沁剿灭捻军的武官,此人有个绰号,唤作“四宝将军”,宝盔宝甲宝剑宝马,据说当年是在家中暴毙,先在家中停尸半年,才到洛阳城北的邙山找了块上好的坟地下葬,这四宝大将的宝马有没有陪葬不得而知,反正死马也不值钱,不过听闻死尸是全幅披挂入棺,那一顶宝盔,一身宝甲,一口宝剑,加之朝廷赏赐的珍宝,全都在那口棺材里头。
四个人合计到半夜,择日不如撞日,那是说动手就动手,当天回去各自准备,转天天一亮,出城直奔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