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拿出了猎刀,握在手里紧紧攥着。
三叔说越过尸体继续走,前面应该还有事情发生。我们往前走,可向导老姜却不干了,他说他要回去,把钱结给他!三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为什么?马上就到了。
老姜不情愿,说太危险了,这里都死人了,跟着下去,说不定也会死的,他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卖命的。他说我们触怒了山神爷爷,黑雾降临,要死了,都要死了,他可以只要一半的劳务费,他要现在就走。
他情绪很激动,手一直在挥舞着。
杂毛小道冷笑,说你可以走,但是为什么不想一想,若真的有鬼,有野人,它是会挑一伙人下手,还是会挑一个人下手?他说完,把肩头上的背囊紧了紧,朝前走去。三叔也走了,没理他。我和周林也是,越过草地上发臭腐烂的两具无头尸体,朝上游走去。
没走几分钟,老姜挥舞着猎刀跑了上来,喊等等,等等,你们这帮狗曰的,肯定是串通好了的,故意给老子下套。他嘴里面嘀咕,但是却还是赶了上来。杂毛小道哈哈大笑,说老姜,你这样就对了,回去给你发双份钱,怎么样?
老姜愁眉苦脸,说你娃儿要是记住,就好咯。
三叔是个跟踪辍行的高手,往往能够根据地上或者林间的一点儿蛛丝马迹,便能够找到前进的方向,我们往前走,又在平缓的地方趟过了小溪,继续往对岸的上游走去。我问杂毛小道刚才水里面那条比鳄鱼还凶猛的怪兽是什么?看样子他和三叔都明了于胸,并不奇怪。
他笑着问我知不知道大鲵是什么?
我摇头说不知道,他又问那知不知道娃娃鱼呢?
我一惊,忍不住说我靠,那两米多长的家伙是娃娃鱼?天啊,我们那里也有啊?但是哪里有这么大,最多才几十公分,也温顺得很,你哄鬼吧?
他摇摇头,说我被这名字给骗了,这大鲵,是肉食性动物,生性凶猛,喜欢夜间在滩口石堆里守株待兔,突然袭击,不咀嚼,囫囵吞下,最奇特的是它不进食两三年都不会死,但也暴食,吃一顿可增加体重的一小半儿,没食物时还自相残杀,厉不厉害?而且通常的大鲵才一米多,这条两米多,背部一条黑纹龙,反常必为妖,说不准,它便是成了精的。
我被他说得一阵心寒,想想刚才从前面趟水过来,要是这家伙突然蹿出来咬一口,那我不得挂了啊?
杂毛小道回过头来,咧开一口白牙笑,说忘记告诉我,这大鲵的报复心,未必比那矮骡子弱多少。
我们走了二十分钟,一路上小径湿滑,几乎每个人都跌倒好几次,尤其是周林,小白脸都摔成了王二小,蓬头垢面一身泥。天阴了下来,黑云低沉,像倒扣的碗,将整个天幕笼罩,飘飘洒洒下了一些小雨,我们正打算找个大树下歇着,避避雨。谁成想“轰隆隆”,突然又打起了雷来。
从西边处,一道闪电划天而来。
三叔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朝我们所有人喊,说快往前跑,快往前跑,谁都不要停在树下面,也不要开手机。他大踏步往前走,看着天上的雷鸣电闪,大自然的威力让我们都胆寒,也顾不得思索为什么要往前跑,一个劲地迈步,落脚都朝有草和黑苔癣的地方踏去。一直跑,雨越来越大,三叔突然往左一拐,朝另外一条小道跑去,我们跟着,感觉雨越发大了,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我体力好,跑到了第二,就像读书的时候长跑1000米,盯着一个人的后背心,就只管跑。
突然三叔一停,我刹不住车,一下子跟他撞在一起。
他扶住我,说到了,现在这里避避雨。我这时才发现我们跑到了一个敞口的山洞里来了,杂毛小道、周林和老姜都跑了进来,外面的雨几乎跟盆浇瓢泼的一样,连成了一条线。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像爆豆,又重又急,打得地上烂泥地,一堆小小坑。我平生都很少碰到过这么大的雨,进山前,我们还特意看了一下当地的天气预报,说是阴转多云的。
当然,天气预报要是准的话,也就不是天气预报了。
几个人淋得一身湿漉漉,天气又冷,怕感冒,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那肥鹦鹉扑腾进来,落在了杂毛小道头上,拍打着翅膀一阵乱抖,甩起许多水滴,又下了一场小雨,惹得老姜一阵骂娘。肥鹦鹉立刻还嘴,各种恶毒,骂得老姜哑口无言,不敢回嘴。好久,他才悄悄说一句,这鸟儿,谁教的?
肥鹦鹉给了他一对大白眼,关你屁事?
正吵着,三叔突然示意大家先不说话,我们都愣住了,说怎么回事?他的一对招风耳开始动,灵活得很,突然他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们都摇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大雨中,有很浓重的土腥子味道浮在空气中,让人闻到了,很不舒服。嗯,不对……我仔细一闻,怎么还是有积腐的尸体臭味?
我和三叔对视一眼,都往敞开的洞子里面看去。
里面黑乎乎的,我们打开了防水的登山包,拿出狼牙电筒,打开往里面瞧去。照到的第一眼,便是两个散落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我们走进去,那是一个百来平方的倾斜小厅。在小厅的正中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子。
而当我们把电筒照射到石台子上面是,吓了一大跳,手电筒都差一点扔掉。
第四章 壮哉赣巨人
石桌上是三颗人头,两男一女,脸上全部呈现出惊恐之态,剐目剪舌,天灵盖被掀开,摆放一旁。
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联想到出去下馆子时,盛放鸡汤的陶罐子,盖子也搁一边。
神似。
周林和老姜肚中的酸水又开始翻腾,不住地往外面冒气,干呕声不绝于耳。当然,这只是他们,我、三叔和杂毛小道,最想确认的,是这三个人头中,有没有老萧他小叔萧应武。我们快步走上前去,三叔挨个打量后,转过头来说不是。他说这句话,有一丝紧张,或者兴奋,尾音都在颤抖。
这说明即使沉稳如他,心中的情绪也是在坐过山车,起伏得厉害。
他们看人,而我却在看布置。
这桌子上,除了有三个死人头颅依次排开之外,还有断手掌、断脚掌以及内脏——心脏、脾胃、肺、肾以及长达好几米的肠子。这些东西把石桌染成了粘答答的黑红色,然后摆出了一幅很奇怪的造型。这造型怎么说?乍一看好像山川地势图,高低起伏,又一看好像什么恐怖怪兽,张牙舞爪——不管怎么样,总是透着一股子邪气,让人心里不痛快,抑郁。
三叔和杂毛小道在清理地上散落的东西,试图找出什么线索来,而我则呆呆站着,手足发凉。
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场景我在老家青山界的某个洞子里,也曾经看过,据被抓起来的罗聋子曾经的说法,这是矮骡子在摆祭坛,在召唤“大黑天”。什么是大黑天?他未曾讲起,我不得而知,但是同样相似的手法,却不得不让人心中惊异!究竟是谁?是谁,能够摆出跟矮骡子一般愚昧血腥的场面来?
“这是厚朴、茶枳壳、木香缇,是老四要找的药!”
听到三叔一声呼喊,走过深处去看,只见地上散落着好几味形态各异的植株。
我不认识这些东西,但既然是救命的草药,以萧应武这样的孝子,不到紧急时刻,是不会放弃,随意丢置不理的。这几株草药,由外及里散落,看新鲜程度,想来没有多久,一两天时间的样子,被踩烂,显得格外的丑陋。三叔和杂毛小道的脸色都格外凝重。望着黑黝黝的深邃洞子,我心里面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
自从上次青山界溶洞剿灭矮骡子的事件之后,我心里面,对地下的洞子就有着莫名的反感,这反感既是针对黑暗的恐惧,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我抗拒进到里面去。
然而虎皮猫大人却扑腾起来,朝着洞子里面喊,老四在里面,老四就在里面。
它说得笃定,我们都紧张起来,三叔说应该是的,这敞口山洞里,是个好去处,要他是老四,也会来这儿。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杂毛小道跟我解释,说这洞子,地势起伏,挂顶,开敞阔口,根据玄学山门中的“观山十三决”来看,是福地,逢凶化吉,进来避祸,很好。可是,在这洞口布死人头颅的家伙,也是个行内人,忒恶毒,这样一布,便将整个气势给扭转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大凶,不知道我小叔在里面怎么样,我们要进去,你去不?
我摇头,对着前面的黑暗,叹气,说我现在一进到这种幽暗曲折的洞子,浑身就条件反射似的红痒,菊花紧,难受。
杂毛小道表示理解,然后跟他三叔商量,三叔说骨肉血亲,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要进去看看的。
在场五个人,杂毛小道和三叔决定进去,周林看样子好像并不太情愿,但是也拗不过脸面,说也去,倒是老姜,拼死也不去,说说就这儿等着。他叹自己倒霉,眼瞎了,怎么接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死人,总见死人。要不是贪这个活路钱,现在说不定正搂着老婆困觉呢。
肥鹦鹉鼓动翅膀破口大骂,说两个胆小鬼,一对倒霉蛋——特别是陆左,一身真本事,胆子小得要死!小萝莉,这样的老大不值得你追随,跟我吧,跟我吧……
这肥鸟儿骂人倒是往死里骂,没轻没重的,让我的脸羞得慌。
老姜一脸的惊奇,这么通顺的语句从一只鸟儿口中说出,由不得他不惊讶。我臊红脸,说得,我还是去吧,被只肥鸟儿看不起,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掉价过。三叔拦住了我,说不用,在外面总要有一个放心的人帮守着接应,这是后路,比什么都重要。杂毛小道也劝我,说没事,这样的洞子,他老萧一年走八回,闭着眼睛都能够摸个来回,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