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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节

  我没说什么,杂毛小道却从旁边一把抓住杨操的衣领,说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能够逃出这地下溶洞,那蛟脉疼痛翻滚,腹中绞杀,山石易位,我们的下场,就很有可能会死去?粉身碎骨的死!
  杨操没有反抗,任杂毛小道揪着他的衣领,苦笑着说萧道长,你也看出来了?
  杂毛小道冷冷地说道:“龙脉主福,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为来龙,若马之驰,若水之波,欲其大而强,异而专,行而顺,此龙翔于大泽大水,黄河长江洞庭之属,或九天之外,非常人所能见;而蛟脉主凶,形广如楯,似楼台门弟,奇峰陡出,过孤斜旷,此蛟潜藏于九幽之下,勾连地脉阴森,最是诡异莫名,乃万物凶煞之首……这些东西,我穿开裆裤的时候都已经朗朗上口、了然于胸了。杨操,你可知道,你那所谓的封神榜,正是那蛟脉的明觉所在,毁了它,这片山都要倒了?”
  杨操咬着牙,感觉杂毛小道的双手越发地紧了,苦笑着说:“我知道,但是……这是任务。”
  旁边的贾微抽着匕首围上来,我跨步拦在了她的前面,而吴刚、马海波等人则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想劝一劝。僵持了一会儿,杂毛小道突然笑了,放开杨操,转头跟我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当初没进去的原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者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操这个屌毛人不错,是个直爽的性子,可是命令下来,总是做些操蛋的事情。
  得,不说了,赶紧逃命要紧。
  望着空中浮现身形的朵朵,杨操一头的冷汗,擦了擦额头,不断说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一番争论结束,大家看着光亮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潋滟暗河水,心中都舒缓下来。在大厅里的时候,大家都节省着用水,渴得厉害,此刻纷纷都涌到了凹进来的水洼子处,饮着这甘甜的地下水,大呼痛快。那水洼子里有一种小鱼在四处游荡,它只有春叶嫩芽一般大,黑背梭形,头大而尾小,见到人过来,便纷纷围簇上来,如同土耳其星子鱼一般,啄食着人们的手指。
  这水冰凉清澈,有一种冷冷的寒意,扑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
  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大厅,被两个人抬下来的罗福安精神好了一些,也清醒了,转头四处,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被捆起来了?
  马海波和吴刚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但是却也不敢把他给放开,只是安慰他,不要乱动。罗福安哭丧着脸,让人给他喝一口水,他渴死了。我把他搀到了水洼旁边,然后用手捧着水来喂他,巧得很,正好有一条游动的小鱼被捞起,在我手中游弋。罗福安两眼冒光,俯头下来要喝,我说等等,我把鱼挑开去……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口将我手中的河水尽数喝光,连那条鱼,都被他咬在嘴里,美滋滋地咀嚼着。
  我看到那条小鱼在他的口腔中被嚼烂,然后有一丝血迹流到嘴角来。
  我感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嘴角仿佛在抽搐地笑着,开心极了。
  他满怀期冀地问我还有没?再给他抓一点儿鱼来吃,实在是太鲜美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鱼儿。我很奇怪,这鱼苗一般的玩意儿,竟然会有这般好吃么?我将手放回了水里,那些小鱼立刻就围了上来,轻轻地啄食着我的皮肤,痒痒的,有一种很奇怪的触感。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多人都在把手放在水里,逗弄着水中的鱼,马海波还问罗福安,说老罗,这鱼真的好吃?罗福安连连点头,说是啊,比上次去省城吃的那日本料理鱼生,好吃一万倍。马海波有些想吃,我弄了点水泼他,说吃个屁啊,水喝饱了就赶紧跑路,没听说我们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了么?
  那个战士小周之前被我弄晕,倒也不介怀,嘻嘻笑,掬了一把水,里面所有四五条小鱼,送到罗福安的嘴边来,说罗哥,给你吃,一会儿别发疯就是,你这体重咱们扛着可真吃不消啊。
  刚才就是小周和马海波合力把罗福安给弄下来的。
  罗福安一口吃掉,嘴巴里面血肉模糊,把这血当作琼浆玉液,肥厚的舌头舔舐嘴唇,说还要。
  我们面前这一段河因为有一个水洼子,所以水流平缓,不过最深的地方,目测也有两三米多,并不好过,但是就在休息的片刻,吴刚和杨操已经探好了路,说往地下河的上游十几米处,有一个天然的石拱桥,就如同栗平的天生桥一样,石灰石结构,正好横跨这条地下河,有一道坎子,不过才一米六,很好攀爬上去。我们便没有再管罗福安的请求,小周把罗福安这二百来斤给背起来,由马海波在旁边照看着,我们朝着上游行去。
  小周这个战士虽然年轻,脾气也有些暴躁,但却是有一把子好力气。
  河流两岸的地下湿滑,长得有墨绿色苔藓,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鬼鬼祟祟地逃窜,我们小心翼翼地贴墙而走,没走几米,杂毛小道便将罗福安给接了过来,由他背着——小周背着憋红了脖子,而他却举重若轻,如同鸿毛。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那个石桥旁边,为首的贾微身轻如燕,脚尖在那岩柱上轻点,很快就上去了,接过她的小黑,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对面,说很安全,让我们过去。
  其他人陆续爬上去,通过这半米宽的天生拱桥,到了对面。
  我爬上去,然后从杂毛小道手中接过了罗福安,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走过这个石桥。他苦笑,说你们帮着我,手张不开,连个平衡都不能保持。我现在清醒得很,还不赶紧给我解开绳子?我摇摇头,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发疯啊。说完拉着他缓缓地走过这根平衡木一样的石桥,而杂毛小道也翻身上了来。
  这石桥高出水面四米多,长有十几米,呈弓型,两边矮,中间高。杨操只捆住了罗福安的身子,腿倒也没有限制,我们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朝对面走去——若只是我一个人,一个箭步过去便是,可惜有罗福安这个大胖子,所以我还需不断回头照看,而杂毛小道则在后面随时搭把手。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对岸,等待着我们过来。
  然而当我走到桥那边的时候,水里面突然激射出巨大的水花,有一种雷鸣般的声音从水里面传出来,接着我感到有巨力重重地敲打在那桥体之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桥体一阵摇晃,脚下一空,身体失去了平衡。
  下一刻,有无尽的、冰冷的水,将我淹没。
第二十三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之前为了防虫撕咬,我全身穿得厚实,如今一跌入河中,衣服里面浸满了水,立刻就感到整个人仿佛重了无数倍,重力将我狠狠扯入到水中去。有水流将我朝着下游冲击,在经过最开始的惊慌之后,我立刻被这冰冷的水给刺激得头脑清明。冷静下来之后,我使劲一用力,将头颅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看到水面上光亮四处晃,有很多声音在我耳朵边晃荡着。
  我耳朵进水,听得并不真切,看见左手边有一物浮沉,正是罗福安。
  这边水流激荡,河宽不过四五米,而且岸上有好几个人都将手伸了过来。我将罗福安给奋力推往岸边去,当看到吴刚将被灌得七晕八素的罗福安给拽到之后,才转过头来找杂毛小道。黑漆漆的河面,哪里还有杂毛小道的身影?我使劲甩了甩头,感觉无数的水从我脖子缝里灌进去,身子越发地沉重了,不过也听到了岸边的人朝我叫喊:“陆左,小心……”
  “快上来啊……快、快!”
  “小心后面!”
  我朝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刚一抬头,见看到一道黑影朝我甩来。啪——我的矿工帽被重重敲中,如遭雷轰,瞬间就朝着水底沉去。我顿时眼前一黑,意识在短暂之间就丧失过去。游离了半天,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陡然发现自己脱离了水面,被高高举在了空中。
  我往下瞧去,只见自己腰被一根黏乎乎的巨大触手给缠住,勒得我呼吸不过气来,而这触手的末端,是黑沉沉的水面。
  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对于未知,对于死亡。
  枪声在瞬间就爆起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岸边的人纷纷朝水底射击,我看到被手电筒的光所照耀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的红色血晕,然后我被缓缓地朝着岸边移去,挡住了子弹的方向。
  吴刚扯着嗓子喊停火,不要误伤。
  枪声停止之后,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接着水面不断地有泡泡冒上来,咕嘟咕嘟,巨大的水泡在浮现之后炸响,我离水面两米高,腰间被紧紧勒住,气都喘不匀称,四肢无力地低垂着。
  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面下游弋,那根巨大的触角如风中的柳条摇动,而我,则象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一点气力都没有。
  接着,水面上哗哗地响着,在这安静得过分的空间里,逐渐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兽头来,这头看得不清晰,蒜瓣鼻,嘴巴略长,其余的细节都给掩藏在碧绿的水草中去。这东西足足有小汽车的车头那么大,嘴巴一张,雪亮的利齿在电筒的照耀下,铮亮,有很腥臭的味道,从鼻尖直冲到我的天灵盖上,是翻年的臭咸鱼味。
  我肚子中一片翻腾,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下,隔夜饭都全部吐了出来。
  馊臭的呕吐物尽数掉进了这东西的嘴里面,它咀嚼着,兴奋得浑身直抖。
  由于角度的缘故,我并不能够看见这东西的全貌,但是也知道下面这怪物,即是杨操口中那个形似于章鱼一般的鮨鱼,《山海经》中的古怪生物。
  它不在江湖,却隐藏在这溶洞下面的地下河里。
  似乎很享受我颤抖和绝望的恐惧,它嘤嘤地笑,如同婴儿在哭泣,在它颔下有两根长达四米的细小触须,不断地撩拨着我的身体,滑过我裸露在外的肌肤,调戏,将它身体中的阴冷,一点点地传递到我的心中来。
  杨操在对岸大声喊:“陆左,深呼吸,不要让你心中的怒火和恐惧露出来,它是冲着你身上那如同实质的印记来的,别……”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