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袍子又破又旧,上面还有些许污渍,然而却浑不在意,上台来做了一个道揖,给这里的所有人讲解起了制符的起源,和其中的神效来。
我很久以前曾经上过“安利”的培训课,见他这滔滔不绝的状态,我忍不住联想到了以前的那个安利讲师,似乎是一模一样的状态,如同精神催眠。
说实话,道家符箓,安宁镇宅、防止宵小之类的,确实是有一些功效的,然后像他所吹嘘的转运、事事顺行这些事关气运而又极其灵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扯淡。
为何?万物皆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我们都是命运河流中游动的鱼儿,偶尔有些能够跳出水面,看一看岸上的风景,看到前路的方向,然而却终究出不得这河流,终将要顺流而下,一直到下游,直至死亡。
没有人能够过改变——或许有人可以,但是基本都超出了我们平凡的视线。
我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我本身就能够制符,是行内之人,明晓原理和规律,然而别人却不知晓,听到这自称青洞的道人吹得天花乱坠,各种升官发财的事例一个一个地抛出来,让人听了呼吸沉重,恨不得买上一个来研究一番。
不过这世上终究是理智的人占了大多数,台下的老狐狸们,都安静地等待着青洞开始讲解请符的规则。
请符不是卖符,所以不能做得太市侩,而是采用暗标的形式。
也就是说,当你看到中意和需要的符箓,便将桌子上面的单子填上所请的价格,然后投进暗箱里,完毕之后,由人验证之后,价高者得。
厅中燃得有冉冉的檀香,在一声“无量天尊”的道号之后,请符会正式开始了。
纸符、竹符、桃符、玉符,功效各异,用途不同,在黄色绸布的檀木托盘盛放下,有一种十分神秘的色彩,青洞道人是个口才不错的拍卖师,每当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道童端了一枚符箓上来时,他都会将此物的用途、适合人群、制作材料以及制作难度,一一作了说明,让人从心里面涌出购买的欲望来。
安土地神符、荐拔往生神符、罗真君神符、金光神符、斗母玄灵秘符……
这一个又一个我们所熟悉的符名被人念将出来,然后又被人用暗拍的方式,给请走,每一个获得暗标的人都喜气洋洋,有的人甚至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而高声欢呼,仿佛身处于股市之中。
因为不宣价,所以我们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交易额有多少,为了不引起人怀疑,当那枚桃木精制的安土地神符出来的时候,杂毛小道填了十万投入暗箱之中,然而水泡都没有翻起一个,我就知道这场游戏,我们着实玩不起。
那二十万保证金,说实话,差不多把我手头小半的积蓄给掏空。
请符交易会仍然在火热进行中,而坐在前方侧面的青虚则面带微笑,一副宠辱不惊的高士风范。
小俊他们也没有买中一个,全部都阴沉着脸,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符箓,不说话。
在交易会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青洞指着一块晶莹透亮的羊脂软玉,口沫飞溅地说着什么,突然在我们的东北方向,传来了一声不像是人所发的愤怒狂吼声,风呜呜地呼啸起来。
我心一跳,转头朝外面看去,只见黑雾翻卷,气吞目力所及,那本来恒亮着的路灯,居然也一闪一闪,仿佛要被那妖风吹灭一般。
东北的方向……不就是中枢机房么?
第十四章 暴露底细
我顺着那个方向瞧去,正是我上次发现死婴浸池的机房位置。
我之前吩咐国字脸那一伙人,重点查探的目标就是那里。
现如今这如同鬼哭般的咆哮声一响起,我心中立刻一阵狂跳,想着莫非国字脸他们偷摸进去的时候,被发现了?一想到青虚一伙人中,似乎还有一个黑衣道人一直没有露面,我心中就焦急得很。
中国人的天性就是爱热闹,这一点下辈子都改不了,所以周围好多人纷纷站起身来,聚集在窗边观看。
我和杂毛小道也随着大流,往这木屋的窗栅栏旁凑去,只见本来已经排空了大部分水的池子下方,突然出现了几个矫健的黑影子,一边跑动,一边大声呐喊:“闹鬼了,闹鬼了……”离得虽远,但是我却一眼就瞧出了这失心疯一般喊叫的男子,正是国字脸一伙人中,拿烂木棍子袭击我的那个大汉。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在胡同巷弄里敲闷棍的彪悍,不断地挥舞着双手,又哭又嚎,如同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而在他旁边,还有两个人,都是他们一伙儿的,不过并没看到曾过来跟我接头的国字脸和中年妇女吴金萍,以及那个黑小子二蛋。
三人一阵逃窜,顺着机房那条小道一路狂奔而来,正在主持拍卖的道人青洞则向外面大喊,说保安,保安。
立刻从角落里冲出了五六个身穿蓝色保安服的黑壮汉子,朝着国字脸的手下跑去。
叫完人,青洞劝站在窗边看热闹的我们,说各位,跳梁小丑而已,我们的保安很专业,会处理好的。
请回到自己位置,请符会继续开始,下面我们给出的是一件金光神符,这玉符乃是采用了昆仑山脉下面玉河中发现的羊脂玉,篆刻而成,经过我师兄青虚道长……
他话没说完,一直安坐着的青虚突然站了起来,也没有见他怎么动,人便平移好几米,出现在了那木门卷绳帘前,朝着那几个保安喝道:“回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从无尽的黑暗中,游出了一条浑身黑气缭绕的巨蛇来。
这黑蛇身长两丈半,身子水桶粗,游动的速度十分快,甫一出现,刺溜一下就到了落在最后的那大汉后方五六米处,三角蛇口中一张,立刻出现了一道信子般的黑气,将那大汉的后心给紧紧黏住。
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这哪里是什么巨蛇啊,分明就是由无数怨灵聚集在一起,撑起的一副巨蟒皮囊。
那皮囊也并非一条,而是好多张蛇皮拼凑而成,内中充气,紧绷如鼓,力道大得吓人,那落尾的大汉一被黏上,立刻再难行进寸步,浑身动弹不得。
他的两个同伴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分头往两边散去,然而兴致勃勃冲上去的那五个保安此刻却有两个刹不住脚,外加上心慌意乱,一下子冲到了那怨灵巨蟒的跟前儿来。
这还得了?
那鬼气森森的畜牲将国字脸的手下先行甩开,巨口一张,将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保安给一口嚼进了肚中,囫囵个儿,全部都给吞了进去。
我浑身发冷,这怨气缭绕的黑雾,一般阳气稍弱的人沾上一点儿,什么都不干,也会发烧感冒半个月,倘若被这一口吞噬,必然如同真蛇一般被腐蚀消化,而且连三魂七魄也逃脱不得,乖乖充实到这怨气去。
我无数疑问浮出,国字脸他们到底是弄了哪样玩意儿,竟然将这货给惹出来了?
我这个家伙尚且浑身发冷,旁边这伙暴发户、普通人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妈呀”一声叫唤,顿时有的吓晕过去,有的屎尿齐出,将这空气给瞬间污染;更多的人,全部都慌不择路地往那前后门奔去,连场内本来在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都吓得直发抖,回过头来看着脸色铁青的青虚。
场内全部都是女人的尖叫声。
青虚看到热火朝天的拍卖会变成了这般模样,而自己在这里的种种布置也都全部泄露,薄唇紧抿,不由得气恼地大吼一声:“牛志强,你他妈的怎么搞的?”
那道号青洞的道人立刻跑出来,也黑着脸,说有可能是谁跑到阵中,去看到了什么,惹得青玄压制不住阵灵。
青虚气恼地望着仍然留在场中的我们,面色阴冷,说这些人,一会儿灌碗“离落孟婆汤”,别把消息透露出去了!青洞点头说好,拿起腰间的对讲机,似乎在吩咐手下,不要放人出去。
我两边都瞧着,也就在青虚、青洞师兄弟对话的时候,那边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道人,正是那天在机房角落里盘坐着的那个。
只见他手持着硕大的招魂铃,一摇又一摇,口中咒语高喝,将那头黑气萦绕的怨灵巨蟒给定住了,然后又将跌落在地的保安给拉了起来。
场面混乱,杂毛小道轻轻拉了一下我,示意我跟着人流朝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