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毛小道见我装得如此投入,赶忙往旁边退开一些,我摇摇晃晃地摸进旁边的黑暗中,便见到一个男人捂着耳麦,一边说话,一边从我们的身边走过。
我仅仅用余光瞥了一眼,便没有再抬起头来,而是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整个男人正说着:“……张处,我从左巷进入,如果目标从这里出来,我绝对会发现他们的……”
听着这口音,我浑身发麻,这个男人其实我还真的认识,他便是我在集训营里面的同学,西南行者赵兴瑞,09届集训营中最优秀学员,也是慧明和尚的关门弟子。
从他们的对话中来看,他们应该是差不多锁定了万一成,正好今天晚上开始行动,要不是我们提前走了一步,说不定就被堵在门口,抓了个正着。
天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摸过来的,虽然心忧老万,但是我们也不敢再作停留,见四处再无可疑人等,便匆匆走到街道上,拦了一辆老旧的出租车,然后直奔长途汽车站。
在车上,我们一言不发,我们之前的帐户什么的,都被冻结了,也不敢去取,此番还是老万临走前,给我们提供了一万元跑路基金。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我低声问杂毛小道两个问题,一是老万有没有可能露出破绽,让张伟国他们抓住阵脚?第二,就是老万若是被抓了,会不会供出我们来?
杂毛小道摇头表示不知道,论情理,老万这人行事向来谨慎,我们走的时候,也清除了痕迹,应该不会有事;不过我们在那里住了近十天,自然还是会有蛛丝马迹,能够查得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锁定了老万,倘若是,小毒物你在他们的手下,都过不了几个回合,还指望老万能够坚抗到底么?
不过好在除了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当着老万谈过去处之外,后面的逃跑计划,都很小心地避开了他。
这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知道得越少,越能够活得安逸。
便是我们此番出来,也并没有交代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我们的这假身份证,确实是一个地雷,如果老万真的被监视怀疑了,那么我们就很有可能暴露。
不过事情实在太紧急了,我们需要马上离开渝城,于是在长途汽车站匆匆买了两张前往凉山的票,正好赶上有年末加班车,便匆匆上车,前往西川最南方的那个地区。
值得一说的事情,就是检验行李的时候,我的那把鬼剑镀金,然而却为木质,弄出来说明一下虽然也可以,但是终会留下把柄,所幸小妖动了点手脚,倒也没有被发现。
夜间行车,车厢里面一片静谧,唯有前面的灯光明亮,我和杂毛小道坐在车尾,心中的担忧,如爬山虎一般,慢慢浮上了心头来。
我们都有些担忧万一成,相处一个多星期,我有点喜欢这个西南汉子了,抛开他以前的身份不谈,对于一个五年多没有见过面的老友,以及素为谋面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两个通缉犯,他在得知缘由后,不但挺身而出,将我们两个收留,而且还积极帮我们打探消息,筹谋出路。
临了的时候,他还拿出一大笔钱来,明明知道,这些钱有可能永远也还不上。
演义小说里,有这样气质的人一般都能成大事,比如呼保义宋江,比如托塔天王晁盖。
而在我的眼里,人的一生,有几个这样可以担当的朋友,也不算是白活了。
只可惜,不知道我们此次,是否会连累到了他。
从渝城到凉山,白天车程八个小时,到了夜间,也要足足行走十一二个小时方可,加班车一般都是那种比较差劲的大巴车,里面的汽油味让人闻到就有些难受,这车里,大部分都是返乡的民工,他们一年到头都在渝城打拼,到了年尾,终于要返乡了,大包小包,除了放在车厢下面的储物格外,还将车厢里面,挤得满满当当。
有个两岁的小孩子从上车就开始哭,嘹亮的嗓音亮了一路,而我们前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则在中途就开始吐,足足换了两个袋子,呕吐物的味道,弥漫了整个车厢,有个彝族小伙儿受不住,打开车窗,呼呼的冷风就灌涌进来,里面顿时无数骂娘声。
那个彝族小伙儿被骂得头也不敢抬,匆匆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又找我们攀谈,问两位大哥,你们是干啥的?
我没说话,而杂毛小道却接了腔,说我们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是下乡采风的。
杂毛小道梳着一个精神的马尾辫,确实很有艺术范,哄骗得这个叫做凯敏的年轻人一阵崇拜,各种马屁齐来。
凯敏告诉我们,他是渝城一家嘿有名火锅店的店员,本来是旺季,不过家里面给他相了门亲,所以回去看看。
他家是宁南的,到了西昌,还要转车呢。
我们聊着,又小睡了一会,行程过了大半,已经进入了凉山州,不知道怎么又聊了起来,突然车窗一阵扑楞,有一只肥硕的鸟儿,在窗外拍打翅膀。
凯敏指着这鸟儿笑,说哪里来的肥鸟儿,不知道这里是玻璃啊,还猛往这里撞?
然而我和杂毛小道的脊椎,顿时一下子挺立,连忙站起来,大声喊司机停车。
半夜三点半,司机正打着精神开车呢,没成想听到这么一声喊,顿时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就骂骂咧咧,各种问候。
我们提着行囊来到了车前面,让他停车。
他的脸色一恼,然而见我和杂毛小道脸上满是寒意,说的又是普通话,脸上虽然还是不满意,嘟嘟囔囔的,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把车门打开来。
我第一个跳下车子,便看到虎皮猫大人撞入怀里,大人羽毛上面,全部都是寒露,身子都在颤抖,而嘴上却是十分焦急。
它用很低沉地语气说道:“离开这里,进山,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第十二章 恰同学少年
听得虎皮猫大人的话语,我们的心中一疙瘩,想着该来的,果然还是追来了。
应该是我们用的这假身份证出了岔子,让人循迹可查了,终于追踪而来。
杂毛小道下了车来,问了两句,望着旁边黑蒙蒙的山,也有些发愁,那个司机见我们两个人待在车旁商量,鸣了两下喇叭,大声怒骂,问停这里干嘛,还走不走了?
我听得烦躁,扭头往上望,说滚,要滚早点滚!
那司机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好,好!老子这就滚,让你们两个龟孙,在这个黑麻麻的鬼地方,喝西北风吧。”
这话说完,他油门一踩,大巴车扬长而去,余留一堆烟尘。
十二月的寒冬天,头顶上既无月亮,也无星子,如同一块黑幕,把天空所遮盖,我们就这样,看着那大巴车的尾灯,如一盏菊豆,朝着前路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杂毛小道搂着胳膊叹气,说得,我们爬山吧,尽量在这山里面,将追兵甩开。
我们两个其实都不想跟宗教局的追兵起冲突,能够避开,便避开,杂毛小道在劫车的时候,也是尽量避免伤人的。
为何?我们本来是被冤枉之后逃离的,悄悄隐姓埋名,等事实大白于天下,那么我们再回归,也能够博得上层大佬的同情;然而在此期间,我们对咄咄逼人的追兵痛下了杀手,那么不管我是否被冤枉,终究还是杀人了,坐实了罪证。
到那时候,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哪里还有别的东西?
所以,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追兵对我们,是格杀勿论,毫不留情,而我们则缩手缩脚,不敢妄动。
这样被捆着手脚作战,我们哪里敢去正面起冲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