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杂毛小道匆匆找到去取款机提钱的老头。
聊了一会儿,他又找到那个女孩了解情况,回来跟我说:真黑,普通痛经,居然被忽悠成了子宫癌,这样子的黑诊所,都能办下去,太惊人了吧?我问他那两人怎么处理,杂毛小道说给他吓着去了大医院,走了。
我没在说话,和杂毛小道十二点准时去了马海波的朋友处,然后随车,一同到了那个酒楼。
结果快到的时候,之前见到黑心诊所的那两个医师早已在门口等待。
远远看到那个老头子正在说中年医师,显然他们对刚刚那笔生意被莫名其妙给搅合的事情,有些不爽快。
下车之后,老封给我们作了介绍——马海波并没有完全告诉他,所以只知道是受害人的家属,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用的又都是化名,至于这两个家伙,老的叫做田炳华,年轻的是老田的儿子,田夜廖。
随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我们旁边,下来一个肥人。
他便是这两人那个神通广大的亲戚,叫做虞姝霞,这是个女人名,不好听,我们只有叫他虞老板。
人便有这么多,我们入了包厢,各自落座,肥人开始活络气氛,菜都没上,就开始劝了几杯酒。
老封貌似对这肥人也有些敬意,气氛十分良好,然后田炳华开始说起来,说当时给我父亲看病的,是他儿子田夜廖——这熊孩子,医术不精湛,结果弄成这个样子,按理说这药也煎服了,病也瞧了,是不可能退费用的,不过既然封科长发了话,那么自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他咽了咽口水,说所以今天就摆这么一桌,一呢,是表达一下对我父亲的歉意,二来也是想交一个朋友——这人生在世,可以没钱,但不可以没有朋友,你们说是吧?
这个老头子的嘴皮倒也利索,忽悠人的水准十分高明,不过见识过了杂毛小道的手段,我倒也是能够免疫许多,只是笑着听他侃。
他说我父亲这个事情,虽然夜廖有些判断失误,不过主要也还是疗程没到,然后我父亲就断然停药了——不然再用两个疗程,那么现在一定就已经没事了——他开始吹嘘起来,说自小受过某中医大师的点化,医药学术上面的造诣非凡,曾经治好过谁谁谁的病(列了一堆官员和名人),并且还获得过国家中医学术论坛颁发的“当代名师”的奖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宴过半巡,他举杯与我们又喝了一轮之后,拍着桌面,说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亲自给你父亲治一回,保管半年之内就见效,如果无效,分文不收。
我听得这老骗子言之凿凿的话语,心中冷笑,然而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推托说我已经在南方市那边联系好了医院,过几日就去治疗了,不劳费心。
田炳华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中医乃国粹,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可惜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相信那一板一眼、副作用极大的西医,唉……
他十分惋惜,似乎有中医大师的感伤。
杂毛小道却来了兴致,开始跟这个老骗子攀谈起了中医的理论方子来,然而他虽然说得虽然也有些货色,但是涉及到了深处,却开始绕圈子,胡编乱造起来,说到无可说的时候,场面尴尬,我也不点破,倒满了酒杯劝酒,说不多说,喝酒,暖肺。
对于我及时地圆场,田炳华十分感激,和他儿子田夜廖与我连干了几杯。
他说他崇尚养生,平日是不沾酒的,只是这酒逢知己,方才会如此豪爽,我竖起大拇指,说不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杂毛小道在旁边冷笑,然后问这老骗子,说你对这苗疆风传久矣的蛊毒之术,可熟?
田炳华傲然一笑,说你算是问对人了,他便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对于解蛊,驾轻就熟。
我说哦,这倒是一门真正的手艺活,不过您老人家说得这么自信,却怎么能够证明呢?他急了,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那是没碰着,倘若是碰着了,待叫你们看看老夫的真本事。
他的话音还未落,在他旁边的老儿子田夜廖突然脸色一暗,捂着肚子皱眉头。
旁人上前问怎么回事,他眼睛流出了血泪,强忍不了那疼痛,一开口,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团蚯蚓一般的红色虫子来,喷溅在了饭桌上,汤汤水水,溅满一地。
四处都是游动的虫子,席间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而杂毛小道却夸张地大叫:“老神仙果真好本事,说来就来,好!今个儿,就看您的了!”
第五章 骗子自首,不速之客
当时的场面,简直就是恶心之极,包厢里面用的饭桌是圆形的,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有十几盘碟碟盅盅,都是些湘西特色菜,正中间还有一盅黄精炖老王八,十分滋补,然而因为之前聊得热烈,所以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几筷子。
此刻这一桌子菜,被中年医师口中喷涌而出的红色蚯虫给占领了,这些细线一般的小虫子在桌子上游绕着,而好几根,正好喷到了对面肥人虞老板的衣服上,死命往里钻,吓得他脸色惨白,哇哇大叫,拼命地拍打胸脯。
旁边的老封也吓找了,不过他好歹是警察出身,退到墙边之后,望着场中,若有所悟地皱着眉头。
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是早有准备,带着椅子往旁边躲开。
我捏着鼻子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杂毛小道调侃这行骗多年的父子俩个。
那老头子田炳华又惊又疑地看着幸灾乐祸的杂毛小道,总算是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脸色憋得铁青,似乎快要窒息一般,豆大的汗珠也浮现在额头之上,伸出手往前指,刚刚说了一声:“你……”
他肚中便轰鸣如雷,一大口血就吐了出来。
他这情形,与他儿子田夜廖那状况又有所不同,吐出的是一块血淋淋的肉团。
这肉团是由无数细密的小虫子组成,在餐桌中间蠕动了一会儿,跟那些红色蚯蚓打成一团,场面十分怪异。
这老头儿吐完这口血,气息终于顺了过来,脸色苍白得惨无人色。
他倒也是一个闯过码头、见识过世面的角色,眼招子厉害,知道自己和儿子此番的表现,是遇上了高人,二话不说,拉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跪下,伏地不起,悲恸地说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求高人放过小老儿吧,放过小老儿的这傻崽吧……”
他倒也是一个演技实力派,说话间,眼泪就不要钱地奔涌出来,头磕在了包厢光洁的瓷砖地板上,也猛,好几下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我从状况发生开始,便没有说过话,而杂毛小道却一直在调侃这爷俩,使得老头儿一直以为他才是正主,头磕如捣蒜,声泪俱下,而旁边的田夜廖则捂着嘴巴,也跟着磕头,场面一时间十分悲情。
旁边的老封实在看不过去了,咽了咽口水,斟酌完语气之后,小心翼翼地跟杂毛小道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林森兄弟,要不然……你放过了他们两个吧,一大把年纪的。”那胖子虞老板也随声附和,说对对对对,这位兄弟,你看看他们两个,都磕成这副模样了,就绕过他们了呗?
杂毛小道讶然,一脸的天真无邪,说天啊,你们居然认为是我做的?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们同桌吃饭,有谁看过我动手脚了,你们不质疑这饭店的卫生状况,反过来还诬陷起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说得激动,无比愤怒,委屈地举手发誓道:“这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不然,不然我他妈的……”
他刚刚要发毒誓,我拉住了他,说老林,你何必如此激动,反倒像是你心中有鬼似的,何必?
说完我又转头对这老封和这肥人虞老板说道:“他们二位都是当世的名医,这点小状况,倒是难不倒他们自己的,所以这里就不用劳我们操心了。
事情闹成这样,这顿饭也没有什么胃口了,既然歉都道了,我们的气也消了,不过,答应的医药费可都还没有说还呢。
我看他们今天状况似乎不好,改日我们再来取钱吧,先走了!”
说完我拔脚就走,杂毛小道跟在我们的后面,趴在地上的那个老家伙悲声震天,哭嚎道:“两位小兄弟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可不是什么名医,只是招摇撞骗,勉强混口饭吃而已,吹的牛皮也只是图个嘴快,哪里当得了真?别走啊,你们走了,我们就死定了!”
他人老成精,知道倘若死扛下去,自己真的就扛死了,而且没有一点儿证据,死也是白死,还不如痛快地交待,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儿。
听到这里,走到门口的我不由得回过头来,脸色阴沉地盯着这个留着白胡子、如同世外高人的老头儿,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好一个混口饭吃,你就为了混一口饭吃,诓骗了多少心急治病的老实人,延误了多少病人的最佳治疗时间,让多少穷苦人兜里面那可怜的钱钞进了你的囊中?混一口饭吃,你就要勾连上下,让那些被你诓骗钱财的人,连找个主持公道的地方都没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你对得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