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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节

  达图上师双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各处挠着,小声地跟我商量,说能不能给他一盘蚊香?
  前些日厉害之极的他,此刻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光头之上有好多个红色斑点,显然那些凶猛的蚊子对他这光乎乎的脑袋最感兴趣。
  他本来还有些傲气,不过此刻却也是被折磨得没了精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心中不忍,于是下床来,翻了一会儿许鸣给我的盒子,没有发现火柴,于是用铁链敲了几下铁栅门,招呼牢头。
  那大肚子的牢头颠儿着板油就跑了过来,许是得了许鸣的吩咐,他倒没有了最初的暴戾,恭敬地问我话。
  我听不懂,把手中一卷拆开的蚊香地给他看,而达图上师则在旁边翻译,那人倒也爽利,直接取下走廊上的油灯,过来给我点上。
  我借着这火,顺便把蜡烛也点燃了,弄一点蜡油到床头边缘固定好,待那牢头转身离去之后,我将点燃的蚊香通过铁栅栏递给达图,还分了一半的玉米饼给他。
  瞧见我这般仗义,达图上师颇有些感动,说陆左,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当初倘若知道你的性子,不与你为敌就好了。
  我笑了笑,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嘛,很多的对立都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落难了,既是对手,也是熟人,相互照顾一下也是难免的。
  达图上师将玉米饼掰开,小心地放到嘴里,见我在整理纸笔,忍不住问我,说会答应许应智的条件了么?
  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什么条件?
  达图上师平淡地笑道:“你们中国人讲一叶落而知秋,我不必知道全部,但也能够知晓事情的发展。”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抬头瞧见在吃玉米饼的他,说依你的能力,只要肯低头,一定能够在萨库朗里面谋得一席之地,那又何必在此苦撑呢?
  听得我问,达图上师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就如同我以前并不会抢夺那个香港商人的麒麟胎玉一样,同样的道理,我也绝不会屈服于萨库朗的淫威,这事关乎信念,宁死不屈。”
  他说得坚决,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誊写起十二法门来。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修行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因为是自学,所以我并不能够通晓,只是囫囵吞枣地背诵下来,很多却并不通其意。
  后来我谨遵外婆之意,将其销毁了,但是却依然有电子档存留下来,直到我后来真正能够了然于心,倒背如流的时候,才全部销毁于世。
  这经文总共有二十余万字,加上洛十八的注释,差不多有三十多万,煌煌大作,虽然经过了近三年的学习,以及虎皮猫大人的指导,但是我发现自己了解得越多,就感觉越发地深奥和晦涩,同样一句话,两年前和我现在,所理解的含义又各有不同。
  这是一部需要人倾尽一辈子心血去研究的典籍,而我因为人生阅历和修行浅薄的关系,更多的时候也只能短章取义,活学活用。
  但是许先生他不同,十二法门上面的东西,他应该通晓许多,只不过没有系统地融会贯通而已,倘若再给他原著一相对比,到时候他的实力一定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要倘若如此,作为他的敌人,只怕会很难过。
  倘若是他跟我一方的,那自不必言,但以他的性子和行事的手段,与我却是南辕北辙,倘若让他知道我便是他最痛恨的洛十八转世,只怕我活不过明天晌午。
  不过万事都讲究圆滑,我这番誊写,东抄一句、西编一句,实在不行弄点反意,将十二法门改得似是而非,云山雾罩,这一天千儿八百字的写出来,倒也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让我不至于惨死在这牢房里。
  当下我的主意打定,便开始殚精竭虑地造起假来,这可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理解起其中的含义,然后再编撰,如此一番,倒也起到了复习和重新理解的效果,让我自己都受益匪浅。
  如此一用心,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飞快,我仿佛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被蚀骨草弄得枯萎的经脉中,似乎有一丝涓涓细流在涌动,将我整个人的身体,都给滋润得恢复了些气力。
  不过幻觉终究是幻觉,当我认真去查探时,却无影无踪,根本无法找寻。
  即使如此,我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越写越来劲儿,奋笔疾书,直把此刻的牢狱之灾,当成宁静下来的一次思考,重新审视自己。
  我整个人都完全沉浸在前人的无上智慧中,正值佳境,然而就在此时,对面一声甜美的呼叫,将我给吵醒了:“陆左小哥,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们也来一根蚊香啊,求求你啦……”
  我勒个去,这声音柔媚得厉害,我立刻听到旁边好几个壮汉气喘如牛,咕噜一下,一大口唾液就咽进了喉咙里。
第四十七章 心生种子,移步囚楼
  我抬起眼皮,却见钟水月站在对面两米处的牢房中,一脸春色,眉目含情地朝着我这边望来,红唇轻启,嘬成了一个性感的造型,楚楚动人。
  瞧见我看过来,钟水月故作可怜状,继续软语哀求道:“陆左小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素为蒙面,然而此前却多有误会,这里姐姐我给你道一个歉,可千万别伤了和气。你看看这牢房里面,又骚又臭,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而那蚊子又凶猛得很,今天晚上是消停不得了,还请你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给我们点一根蚊香吧?”
  我不理正在搔首弄姿的钟水月,瞧向旁边的郭佳宾,他倒是蔫得很,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不时地拍打蚊子,挠一挠身上的皮肤,显然对钟水月的卖好是持默许态度。
  我这边还没有开口,在他们斜侧边就有一个一身脓包的汉子说话了:“朋友,这缅甸的毒蚊子,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勉强受得住,那娇嫩嫩的小娘子可遭不得,你跟刚才那娘娘腔认识,不发愁,就给她一支呗?”
  这人说的是云南话,我听倒是大概能听明白,笑了笑,没有理会,平静心情,自顾自地再次誊写起被我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十二法门初章来。
  要说这写文码字,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活计,非全神贯注而不得,不成想我刚刚开写一行字,那钟水月瞧见我根本就不理会她,不由气得头顶冒烟,当下也是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起来。
  这妇人骂人的话语很粗俗,完全没有虎皮猫大人那种小清新,也不拐弯绕脚,当下就是一阵国骂响亮,不堪入目,我听了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写文。
  恶人还需恶人磨,钟水月的骂声引来了正在打盹的牢头,那大肚子也是个粗鄙之人,更信奉拳头之下出真理,也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当下扬起皮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一边抽还一边破口大骂,吓得钟水月缩在郭佳宾的怀中,委屈得直叫老公我怕,小绵羊一般,完全没有之前那泼辣的气派。
  人前人后、得势失势的两面派,这种人我见得也多,不再理会,抄抄改改,直到那一根蜡烛快要燃尽,终于鼓捣出一千多字来。
  我心力交瘁,通读了一番,感觉跟十二法门有些像,个别众所周知的理论完全没改,而至于秘而不宣之法,则是南辕北辙,模棱两可,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我暗自得意,当下也是将蜡烛吹灭,然后靠墙而坐,身子习惯性地呈那打坐的趋势。
  我下意识地从丹田之中提气行周天,于是让人诧异的事情出现了,本来一身修为受限的我突然感觉到一颗种子萌芽,那种生的力量,挣脱出所有的束缚,一句诀文自心头浮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行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如此奥义一入心头,那气劲便如无中生有,一点儿、一点儿地滋润着我枯竭的身体,那酸软无力的全身仿佛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水里面,周遭的所有苦难都化作了乌有,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直在往上飘着,有一种让人深深沉浸其中的美妙感觉,满心的欢喜,想要高声歌唱。
  融会、贯通、聚合、引导……
  几乎是在霎那之间,我终于明白服用了蚀骨草之后的自己为何还能够有气劲在经脉中流转——这让人绝望的药草,能够封住只有人体的气海以及经脉,而我的小腹之中,却有两股不属于我的神奇力量。
  其一,是来自于怒山峡谷青铜棺柩中的巫咸遗族;一则直接来自于青山界飞尸集千年而化出来的尸丹。
  这两者皆有洪荒远古的气息,并不是区区蚀骨草便能够压制住的,而经过我用这正确方法的导引,便能够融聚而出,将我被蚀骨草封住气力的经脉给解开出来。
  这一个过程虽然会有些漫长,但是我却并不在乎,因为有了希望,世界绝对会是一片光明。
  秉怀着这样的信念,我这一坐便是天明,当早晨的阳光从那又高又窄的窗口处洒落下来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人起疑,我还是躺卧在了牢头送来的那床新被褥上面,假寐一番。
  幽闭的牢房里,其实是满无聊的,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扭曲人性的事情,不过我却是难得有时间,这般闲暇下来,躺在床上仔细思考着十二法门和两部正统巫藏上经,总感觉每默诵一遍,就会有新的感悟在里面,结合自己几年来的遭遇和见识,以及临战时的那些生死经验,越发地投入了精神,很多法子和手段,恨不得马上出去尝试一下。
  心有挂碍,便不觉得时间有多慢,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用过午饭之后,门口突然来了一堆士兵和黑袍修行者,径直走到了牢房的最里面,许鸣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间越众而出,问我说写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