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一阵,方才越过了左边的山峰,来到一片洼地,这里是个芦苇荡,沼泽区,要过岛屿的主体去,可能还有一段脚程。
我们一路赶来,除了一开始那一具尸体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发现,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钻到了哪儿去,这时已经是傍晚,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黑,周遭的草丛中传来一片猫头鹰的啼叫,十分凄厉,再加上那些在暗处游动的蛇虫那稀沥沥的声音,这回倒是少东家熬不住了,与我们商量,说两位大哥,现在天色已晚,摸黑赶路,不但瞧不分明,而且还容易中埋伏,不如我们先行返回,到船上去与我父亲商量一番,再说其他,好不好?
我们虽然也有些心急,不过他说得在理,于是我嘿嘿笑,说肚子有一点儿饿了,倒是有些想念中午的那一顿饭了,走走走,吃饭去。
我们着急赶在天色全黑之前返回鹅卵石滩边,都已经准备回头了,而就在这时,杂毛小道举起了手,说静一静,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侧耳一听,发现下方的芦苇荡处,似乎有隐隐的人声传来,细细一闻,竟然是有人在叫救命。
顺着声音的来源瞧去,瞧见那处芦苇荡中一片摇动,应该是有人在交手,间或还有嗷嗷的叫声传来,不似人言。
“水猴子?”
听到这声音,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操起身上的家伙就朝着下方的芦苇荡跑去。
下方那处洼地是这岛屿两处连接之地,土地并不结实,冬天水少便露出来,夏天降水充沛便淹没覆盖住,周边生长了许多高高的芦苇和水生植物,里面也有沼泽,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掉落下去。
我和杂毛小道的脚程一般快,几乎是同时冲到了刚才发声的地方。
我拨开丛丛芦苇,还未瞧见啥东西,便瞧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子朝着我的脸门处扑来,朦朦胧胧的光线中,那货雪白的牙齿铮亮。
鬼剑上提,一刺一收,袭击我的这东西整个身子便都没入我的剑上,颇为沉重。
我低头来看这水猴子,却见这东西脸目似人又似猴,浑身是毛,青草绿,手长过膝,鬼剑之上蓝色鲜血流淌,一双红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似箭。
矮骡子?我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东西了,这种山魈野怪是我最早接触这个世界的引路人之一,与它们的恩怨长得可以足写出一部书来,我最后一次见到矮骡子,是在青山界里,万万没想到,在这洞庭湖的岛屿中,我竟然还能够看到这种据闻能够游走在灵界边缘的奇怪灵兽。
不过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当将这矮骡子飙血的身子给甩落在地上,一脚踩碎它丑恶的脑壳时,我瞧见在前面一块平地上,有一个灰衣道士正给十来头矮骡子围攻,好几头已经攀附在他的身上,张口咬去,那人给咬得疼痛,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铮!雷罚一声轻鸣,电射而出,朝着灰衣道人身上、腿上的那几个矮骡子射去。
雷罚锋利,破空而出,三两剑,便将那几头矮骡子给戳死。
寻常凶物碰到这种扎手的对头,或许早就呼啸而逃了,然而矮骡子这种鬼东西最是悍勇和记仇不过,当下竟然放开了那个灰衣道士,朝着我们这边扑来。
时至如今,矮骡子对我们来说早已经构不成威胁,当下鬼剑扬起,健步如飞,我好是一番砍瓜切菜,几下施为,拿下了许多矮骡子人头,而杂毛小道却并没有太多杀戮之心,只是瞧见有想跑的,便一剑飞去,让它难逃法网。
我们下手飞快,等慈元阁少东家和他两个护卫也赶过来的时候,只瞧见一地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芦苇中,蓝色鲜血洒落一地。
这些矮骡子的血是冷的,跟蛇类一般,全部杀戮完毕之后,那个被围攻的灰衣道人忍着疼痛,上来见礼:“崂山门下宋小一,见过各位,救命之恩,难以回报,还请指教名号,以后好能够报答。”
瞧见此人,我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酒楼之上,他便是代表崂山参与坐斗之人,修的是邪灵教的红尘冰魔功。
杂毛小道也记了起来,上前说起了我们的姓名,那人的眼睛一亮,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雷罚飞剑、和疤脸怪客两位少年英雄,家师常说现在的修行界,一代不如一代,不过也总有异数,两位便是其一,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修行界,当你们这些人执牛耳。我当日不信,现在才算是真心实意地叹服了。”
这人说的话是在恭维,然而每次听到那“疤脸怪客”的名号,我就忍不住地郁闷——都说中原自大,所以咱们这来自苗疆的边民,连给取个外号都这么粗糙么?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情绪,杂毛小道谦虚一番,又给宋小一介绍旁边的慈元阁少东家,双方又是一番寒暄,自不必言。
我们给宋小一草草包扎一番,然后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救命恩人,宋小一倒也没有多做隐瞒,只说到他跟着门中长辈乘船来到这岛,然后与鱼头帮起了冲突,双方一番打斗,他师父率众追着鱼头帮杀去,而他则一脚踏空,掉进了沼泽,落了队伍,好不容易从泥潭爬出,正想跟上大部队,却被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山魈缠上,杀了五六个,但终究寡不敌众,最后差一点就死在这里。
“你师父是谁?”杂毛小道插嘴问道,而那宋小一回答:“恩师法号无尘!”
第三十六章 一地死尸
一个人偏安一隅,眼中的世界不过三两里路,目光稍微放长远一些,便是那重峦叠嶂的山峰,无论怎么爬,都难以出头。
当你真正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时候,才会触摸得到,这世间,究竟有多大。
十大高手的名头究竟有多响亮,已经容不得我质疑多少,昨夜黄晨曲君那倾天一剑的威风我已经领教,而另一位陶晋鸿,他身上那种平静的恐怖,至今回忆起来,都让我忍不住颤抖。
这样的人,平日里便是日日烧上高香,都不得见闻,而这洞庭湖真龙消息传出,竟然引得一字剑、善扬真人和无尘道长三位前来,实在是让人惊叹。
不过感叹虽感叹,我心中还是有些概念的,这十大高手里面实力也有高有低,高如陶晋鸿,地仙一般的人物,举手投足,宛若天道自然,那巍峨气度,常人难以撼动,至于如黄晨曲君一般,与杨知修互斗都略处下风,便知道时光荏苒,江湖之中的地位,并不能够用名声来排名。
瞧这无尘道长的徒弟宋小一,居然还被一群矮骡子给咬伤,便知道要么就是师父不济,要么就是无尘道长并不会教授徒弟。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话自己,不知不觉,眼界居然如此高了,倘若说出来,说不得要贻笑大方。
不过再怎么说,无尘道长的弟子,都是一个响当当的金子招牌,我们肃然起敬,拱手夸赞一番,然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小一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了两颗蓝色小药丸服用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说他要去找大部队,问我们是否需要一同前往。
能够与之接触一下,自然最好,我们点头答应,然后打消了回返的计划,在宋小一的带领下,穿过芦苇荡,朝着对面山峰爬去。
虽然宋小一掉了队,但是崂山派行事倒也细致,一路上不断留有记号,我们趁着天色未暗,鼓足一口气,朝着对面山上爬去。
这岛屿颇大,山峰数十个,而宋小一带着我们爬行的,则是最高的一座,也是处于正中那座巍峨高峰。
我们一边走,一边仰头朝上看,此刻的日头虽然已经落下,但还有光线在,属于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点,头上有那旋绕其间的隐约太极晕,瞧见那神奇的光线折射,我们仿佛瞧见了那龙涎液在朝着自己招手,不由得干劲儿十足,朝着山上奋力爬去。
这座山峰比较奇特,让人感觉有点儿凭空生出的一般,山脚下林多草密,藤蔓相连,而越往上爬,那突兀而出的大块石头便越发多了起来,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好多直接拦在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十分难行。
因为道路实在太过艰险,所以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话语,除了彼此之间的提醒之外,都陷入了沉默中。
这会儿就到了考较修行水准的时候了,练过山阁老遗留巫蛊上经的我,对于脚下发力的手段已经有所小成,足尖点地,身纵飞掠也并不是十分为难的事情,而杂毛小道自有茅山传下的轻身功法,当日在香港,两丈高墙也能攀上去,这登山之路,也只能算作坦途。
至于其余人就颇显得艰难,手脚并用,方能够上得山中。
不过值得一提的事情是,这宋小一许是自小便在崂山长大,翻山越岭的本事倒也十分厉害,即便是身上有伤,但是身手却也十分灵活,宛如一只猴子,上窜下跳的,却远远超过了常年待在城市的慈元阁少东家,和他的两个护卫。
一路艰险自不必提,我们循山而来,倒也能够瞧见血迹,但是却偏偏没有瞧见人,无论是崂山派还是鱼头帮,都不得闻。
这情况不但让我们有些疑惑,便是自信满满的宋小一,心中多少也有了一些迟疑。
翻身爬上一块大石头上的时候,他突然举手示意停下,然后盘腿而坐,双手在身周游绕,宛如蝴蝶翩翩起舞,十分柔媚。
他的这手势婉转如女人,然而身周却有阵阵血光溢出,想起当日龙虎山指责宋小一习练邪灵教魔功,现在看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