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山中,一上一下,回到颜婆婆家里已是傍晚,王永发在帮颜婆婆担水,院子里三个齐人高的大陶缸都给他担得满满的水,见到我们回来,热情招呼,并告诉我们一件事情,那就是先前的时候,我们的大师姐找了过来,没有见到我们便离开了,也不说是什么事情。
遇到这么多事情,还没有平复心情,我们也有些意兴阑珊,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应付王珊情那女人,听说没啥事,甚至连她的住处都没有打听,含糊应过,说晓得了。
初春时分,邪灵古镇的气候略为清冷,颜婆婆从东市买了点儿牛肉和豆腐,还从镇郊的菜地弄了些新鲜的青菜来,在院子里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牛肉火锅,我们围在火锅旁边吃着晚饭,颜婆婆不断地往铁锅里面添加各种材料,从她这动作上面来看,倒也不像是一个有着眼疾的老人。
牛肉鲜嫩,经过火锅煮熬之后又别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十分爽口,我们吃得不停筷,而颜婆婆问及我们今天的行程,杂毛小道也不作隐瞒,除了与洛飞雨私自见面之外,将事情都一一讲明。
我们不知道颜婆婆是否是佛爷堂布置的眼线,但是坦诚一些,总是没有什么错。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听到王正孝惨死竹林深处,黄土掩埋,说出了与地魔一样的评价:“他啊,就是太善良了!”
听到白袍女孩金小小因为八卦右使,被洛小北打伤的事情,颜婆婆难得露出了笑容,说那个小北啊,跟她爸爸一样,就是个火爆的脾气呢,不过小小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老实,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也是因为王正孝的死受了刺激,才不自觉地怨恨起洛飞雨吧——哎,小女孩的心思,总是成熟不了。
听到她这几句话的点评,我心中顿时有了些敬佩,果然不愧是苏参谋的母亲,有其子必有其母,天才从来不是白来的,这跟他所受到的家庭教育还是有很多的关系。
颜婆婆有给我们留了淘米水,洗漱完毕,一夜无话,次日天色未亮,便听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唤我和杂毛小道的化名。
我爬起来,探头出窗,瞧见却是昨天受伤的金小小。
我连忙披着衣服出了房间,走到院子前,打开门,问她身体好一点儿没有,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金小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声音也有些沙哑,不过用过药后,脸上的淤血倒是消减了许多,面对着我的关怀,她微微笑了笑,说还好,没有什么大碍,之所以这么早过来,是因为全国各地前来总坛的教众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今天是第一次祷告法会,从今天往后,整整七日,在厄德勒大殿之中都会举行同样的祈告法会,届时会有各路高层对与会者讲法,而在最后一天,作为厄德勒的精神领袖,小佛爷也极有可能会出现在法会之上,宣布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第一天非常重要,不可延误,所以金小小特地早一些过来找我们,带我们前往全能峰的厄德勒大殿。
听金小小说完,我们不再耽搁,赶忙回屋洗漱,然而出门,在街口集合,等候去通知其余人的她回来,再一起同行。
我们是差不多早晨六点的时候出发,到了七点多朝阳升起时便到了小镇后面的主峰之上,厄德勒大殿及附属建筑是这山峰之上最主要的群落,此峰格外陡峭,登上之路的险峻程度可堪比华山,有的地方甚至是近乎垂直的七、八十度,必须要借助缆绳和铁索,方才得行。
不过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很快,我们便到达了厄德勒大殿前的广场,由里面的祭祀人员带领着鱼贯而入,进入里面祷告祈福。
邪灵教有二十多家直属鸿庐以及差不多同等数目的附属外门,前来与会者差不多有三四百多号人,将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尽管有祭祀人员的分配下,但秩序还是有些乱,我和杂毛小道被分配到东南角一处靠近门口的地方,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念诵这邪灵教祈福的经文。
从太阳升起,足足念了两个小时,突然大殿之上巨大的黑曜石神像突然闪耀出一阵五彩光华,依次落在了每一位伏地祈福的邪灵教众身上来,而旁边的祭祀人员则高声念诵道:“所有虔诚侍奉我主的教徒,都将获得全知全能神的祝福和洗礼……”
这话说得我心惊肉跳,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卧底,哪里来的虔诚?
第三十四章 生死考量,暗中谁助
邪灵教能够在这世间坚强地存活百年,屹立不倒,并非仅仅只是依靠运气,寻常人信仰佛道基督,那只是心灵中的沉浸,悟到了,神便存于心头,而悟不到,便只能成为在家的居士,无缘果业,然而当初沈老总立教,虽然也延续了诸多民间杂派以及白莲教的道义,却是主要依靠在此处洞天福地之中,找寻到的一尊巨大黑曜石神像。
此神像化有千手,密密麻麻,一旦承载得有足够的信仰,便能够激发光华,降落人身之上,沐浴神光,感受神恩。
这是刚才祭祀之人所宣讲的,也是这么多信徒在得以前往总坛朝拜的资格时激动的根本原因,我本以为只是为了传教方便,然而却不料真的出现了,而且就在我的眼前,果真不愧是“邪灵”之名。
我与杂毛小道低伏在大殿的东南角,口中低声念喝着祈祷神佑的秘语,当这些对全知全能神赞美的语言由数百人齐声念诵,并且通过大殿之中特殊的建筑设计,便在空中凝聚成一种空灵飘渺的禅唱佳音,能够与人的心灵发生共鸣,十分奇妙。
身处与这样的环境之中,那人便飘飘欲仙,仿佛人间天堂。
然而经过漫长的禅唱合鸣,当看到每隔几分钟,便有一道五彩神光从大殿正中那黝黑发亮的黑曜石神像眼睛中生出,落在那些信徒身上的时候,每一下,我便感到仿佛有小刀子在割自己身上的肉。大殿之中虽说有数百人,但终究还是会有落完的时候,而当唯独我和杂毛小道两人没有沐浴到神光,那么说明我们根本就是假冒的邪灵信徒。
到那个时候,我们所面对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邪灵大殿占地广阔,峰头到处都是殿宇,开阔处也开辟成了广场或者园林区,然而这里间防卫森严,到处都有机关阵法,稍不留神便会着道,而上下山却只有一条险峻无比的道路,其余的皆是险峰断崖,据说在峰顶后面还有一处无尽深渊,灵魂都不得过。
当然,即便是上山那单独的一条路,重要的关隘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插翅上天,峰云之上还有密布的雷网——这些布置,据说是当年创教时某个才华横溢又性情变态的死叛徒所为;而在这里,阵法也只能算是次要之物,只有真正身处于邪灵教的大本营,才能够明白统管了邪灵教的小佛爷,究竟有多么的强大而恐怖,这个大殿之中汇聚了邪灵教大半的高手,特别是一流的、超一流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随便放目过去,便能得见,在这里,我熟悉的魅魔、老鱼头也算不得顶厉害的角色,盘坐在大殿正中主持祭祀的天魔和几个说不上名字的高层、长老拥有更加恐怖的实力,别说此刻,就是让我全副武装,所有的小伙伴们一起齐聚于此,我也没有朝前冲锋的勇气。
事实就是如此的让人郁闷,经过邪灵教外围一次又一次细致入微的检查,被剪除羽翼的我和杂毛小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只有束手就擒,方才有保住性命的可能,而随着巨大神像逐渐落下的神光朝着东南角缓慢移了过来,我心情紧张,下意识地朝着杂毛小道瞧去,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也是一样的茫然无措。
我们两个对视一望,皆流露出了苦笑,晓得装神装鬼这小半个月,说不定就要止于今朝了。
天冷了,相互抱着可以取暖,而恐惧则在我和杂毛小道的对视之中逐渐的消融——经过这么些年的并肩奋战,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携手与共,走向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胜利,即使前路是死亡深渊,有这样的兄弟共赴黄泉,那又有何所惧?
更何况,杂毛小道虽然没有了雷罚,我没有了鬼剑与震镜,但我却还有一样更加恐怖的东西存在于肚子里。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我若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将金蚕蛊祭出来,不求消灭十二魔星、各地鸿庐和外门的老大,只要将那上百来号中层给蛊死,老子也不枉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是不是?
晋平是十万大山的门户,苗疆之地,自古就是个穷得要死的山窝窝,无论别人怎么评价我,反正我也承认自己就是个乡下来的泥娃子,正所谓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能拖这么多大人物一起同归黄泉,老子有啷个好怕的嘛?
边民的血勇一涌上心头,我心中便再无惧怕,与杂毛小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再次伏下了身子去。
这大殿之内,高手云集,就在我和杂毛小道视线交流的那一下,我感觉后背发凉,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飘荡在空中唐卡般的巨大布幔。没办法,既然还没有轮到我们,便先装一会儿孙子,积蓄力量,一会儿倘若真的打起来,也好有些气力才是。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倒也不再害怕,身子低伏,轻轻禅唱,用心体会着这飘散在空中的音律,以及里面蕴含的力量和规则,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五彩神光落下来的距离。
这神光刚开始出现之时还颇为缓慢,然而到了后面,几乎是每隔一分钟便有一道光束落下,或长或短,时间快慢不一,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然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但却让全身的肌肉保持充分的活性,能够确保在暴起的那一霎那,产生出最快的速度来。
如果能够挟持到一名至关重要的大人物,我们或许还能够逃脱升天呢?
于此同时,我还在尝试沟通将意识包裹起来的肥虫子,在养蝎场近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手中龙纹才操纵它,并且将其气息收敛,如同无物,而此刻,则是它即将绽放光芒的舞台时间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代表着木、金、火、水、土五行力量,以黄、青、白、红和黑色糅合而成的五彩神光落在了杂毛小道旁边的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伸展身子,骨骼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一声长长的呻吟,显示出了无比的舒畅与惬意。
即便是五色神光消逝了,那女人还发出猫儿叫春一般的声音,表示舒爽,然而我和旁边的杂毛小道却已然将指骨捏得发白,随时准备着暴起杀人。这一次的等待时间也颇为长久,一点一滴的时光如流水,每一秒钟我都感觉是那么的漫长,而当我心中的那根弦差不多就要绷断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道五色神光,落在了杂毛小道头上。
这、怎么可能?
杂毛小道都是位虔诚的邪灵教徒,这也太搞笑了吧?我瞪大了双眼,瞧见杂毛小道身上流淌的神光一直滑到了地上来,脑子感觉有些乱,不过还是能够瞧见将脑袋贴在地面上的杂毛小道脸上,同样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就在此刻,又一道五色神光落下,洗刷在了我的身上。
一股阴寒兼具温暖的气息在我的身上冲刷着,这种冰火九重天的感觉难以形容,惊悸莫名的我也只有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不敢说话。
神光仿佛毫无知觉,开始往后面轮了过去,这样的东西对于普通民众和修行者来说是神迹,是莫大的恩赐,然而在达到一定境界的人看来,不过就是一点气息结合光影的效果而已,只不过让我们想不通的事情在于,为何我和杂毛小道两人,也能够被这光华沐浴呢?
难道刚才宣讲者所说的那前提条件,也就是必须虔诚,这纯属扯淡的么?
大殿广阔,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祷告禅唱,融入这庄严肃穆的宗教氛围,没有人会注意我们这两个小角色,所以我转头朝着杂毛小道看了一眼,瞧见他愣愣地看向了右边的某一个地方,我顺着低伏的人群看过去,视线尽头是一片微微翻动的布幔,上面用浓墨重彩的方法,描绘着许多传奇的宗教故事。
杂毛小道若有所思,而我也大致明白了,应该是这大殿之中有人暗中相助,方才使得我们安然度过了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