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战场激烈,肥虫子施毒的能力也是有限的,金光越来越黯淡,而那些深渊来客也并不笨,正从周围的湖边绕开,侧面袭杀而来,经过先前的缠战,无论是跟着我们的黑央族人,还是天山神池宫剩下的那不到十个人,又或者后面大队的援兵,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却也是节节败退,他不再多言,而是直接站了出来,朝着那些实力并不算强悍的大队人马说道:“你们先退,退到那边的屋子附近,不要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跟人家死磕!至于这边,我们来就行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能够来到这儿的人,大部分都是怀揣着舍身取义的大无畏精神,不过这并不等于非要在这儿耗死,他们大多数都认识或者听说过陶晋鸿,此刻一听到这吩咐,便都点了头,朝着后方退去。
天山神池宫的人也是一股十分强悍的力量,不过拼到现在,所剩无几,阿木等人带着骑下雪豹跑得最快,而黑央族的松日落长老则还是看了一眼先祖熊蛮子,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这才徐徐而退。
而就在此刻,血门那儿又是一顿,接着有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脑袋从后面挤了出来,偌大的门还容不下一个脑袋,费了老鼻子劲儿,方才一点一点地挪出来,我一看,这头浑身散发着滔天腥气的深渊来客竟然是一头宛如巨型霸王龙的怪物,足有好几层楼高,与电影中的霸王龙不同,它还拥有着一双短而粗壮的翅膀,以及宛如螃蟹一般的口器,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原来是摩呼罗迦啊,没想到你也来凑趣了,人间就有这么的美好么,让你们这些深渊的大佬一个又一个奋不顾身,前赴后继?”陶地仙竟然认识这一个凶悍而丑陋的家伙,轻轻地叹着气。
尽管面前有千军万马,然而顶尖高手之间的感应却是对等的,我们看到了对方,而那摩呼罗迦也瞧见了陶地仙,它竟然能通人言,嘿嘿大笑道:“两千多年了,我摩呼罗迦又重新回来了,哈哈。人间啊人间,到底有多美好,这个要去深渊里瞧一瞧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今天我来了,就不会走,谁也赶不了我!”
此物说着,一双强劲而有力的后腿猛然一蹬,直接横跨数百米,从天而降,也顾不得下方成团的魔兵魔将,碾碎好多个同伴,落到了我们前面的不远处,那被冷风吹得厚重的湖边冰层被这般重重一踩,立刻裂开来。
摩呼罗迦直接扎进了湖水里,正在它奋力往上爬起来的时候,陶地仙正在四处找那头被自己度化的小黑狗。
与杂毛小道的“小黑”不同,陶地仙倒是直呼其名,到处呼唤“阿普陀”,没多久那小黑狗撒着脚丫子跑过来了,原来是这里的雪地太过于厚,使得腿短的它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看到这小畜生,陶地仙哈哈大笑,说该你应劫的时候到了,此战过后,还你自由,那深渊十万魔物便可由你来统领了。
小黑红色的眼珠子里面一点火焰燃起,接着喉咙里面发出了沉闷如雷的咆哮声,陶地仙的手指微微一抖,那狗脑袋上面的银针飞起,收入了宽阔的袖子中,然后大袖一挥,一股金黄之气扑在了它身上,接着那小黑狗的身子开始逐渐增大,啪啪啪,密集的骨骼声响爆豆一般响起,仿佛吹气球一般,小黑狗变成了一头身长百米的巨大龙蜥,成百的触鞭,上千的口器,呈擎天之势,仿佛一座山头一般。
刚刚从湖水里爬起来的摩呼罗迦瞧见这番模样,不由得一阵惊悸,大声喊道:“天啊,不可能,天地真魔阿普陀,竟然是你?”
恢复了真身的阿普陀仰天就是一阵咆哮,这一道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传百里,整个雪山之巅都在簌簌发抖,地动山摇,连天都仿佛在颤抖。
无数从深渊之中冲出来的魔兵魔将,在此之前仿佛没有情绪一般,冰冷残酷,然而此刻却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害怕来,齐齐往后退缩。深渊的环境十分恶劣,所有的生物都遵循着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体型越大,代表着越有力量,而阿普陀的凶名也在深渊之中广为传播,看到这样的王者,都止不住地发虚,然而摩呼罗迦却并不怕,它一声狂吼,叫道:“深渊之中的英雄阿普陀失踪千年,子民们还给你树立祭坛,然而没想到你居然做了人类的走狗,那么,就让我摩呼罗迦,亲手将你的头颅咬下吧!”
这头巨大的霸王龙双足一蹬,直接与前冲而来的阿普陀撞在一起,皮肉相撞,直接爆发出了巨大的啪啪声,当落地时,无端的飓风凭空升起。
这样级别的战斗并不是我们所能够参与的,所有人都拼力的逃离战场,而陶地仙却并没有走,而是回头看了一下杂毛小道,然后冷冷地说道:“跪下!”
杂毛小道跟自家师父的关系十分熟惯,然而骨子里却还是畏惧得很,听到这冷冷的话语,想也不想就直接跪倒在地,一脸郁闷地说道:“师父,我好像没有做错啥事儿啊,你老这是干嘛?”
陶晋鸿凝目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说道:“小明,师父要去做一件事情,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所以这里让你承诺三件事情,你可应得?”杂毛小道维维是诺,说师父你但有所命,我无不听从。听得杂毛小道这真诚的话语,陶地仙心中稍安,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道:“第一件事情,陈志程是你大师兄,这孩子一生多灾,劫难不休,却炼就了一身的本事和度量,你以后若有事情,能不能多听他一言,彼此商量?”
杂毛小道磕头,说大师兄待我如亲人,我待他如长兄,他但有所言,我必定遵循。
陶地仙又说:“我上清派茅山宗自三茅祖师以来,传承七十八代,香火不绝,现在我让你来坐这七十九代的位置,你可愿意?”杂毛小道哭了,说师父,你到底想干嘛啊,说得跟临别赠言一样,我……
他话还没说完,陶地仙便厉声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杂毛小道当下又是一磕头,说愿。
陶地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平静地说出第三件事情:“第三呢,是我以爷爷的身份私下对你的请求,陶陶是我孙女,自小就单纯,也受过许多劫难,你以后能不能好好待她?”
第六章 茅山传承
“陶陶?”
听到这个久违了的名字,杂毛小道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父,诧异地喊道:“她不是十多年前就已经……”
黄山龙蟒一役中陶陶的死去是杂毛小道心中永远的痛,以至于他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用十年的自我放逐作为惩罚,然而此刻从陶地仙口中听到这话儿,即便是交代后事的节奏,心中也止不住地泛起了波澜来。
陶地仙似乎能够预料到杂毛小道心中的惊讶,也不言明,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个心爱的徒弟,自己的衣钵继承人,平淡地说道:“这里面的事情牵扯很多,我一时之间也跟你解释不清楚,此役过后,你去找你大师兄,他会跟你把一切都说清楚的……”
“不!”杂毛小道连滚带爬地来到陶地仙的面前,一把抱住了自家师父的大腿,哭喊着说道:“师父,你别吓我——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有啥事你叫我做便是了,是去破开那红光么,让我去试一试吧?”
杂毛小道并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随意流露出来的人,然而听到了陶地仙这宛若遗言的话语,不由得方寸大乱,当下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口不择言。虽然我没有怎么听过杂毛小道谈及自己的师父,但是我却晓得,在这个生死老友的心中,陶地仙一直都是父亲一般的地位,眼看着陶地仙就要诀别了,他哪里舍得放手。
被自家弟子苦苦抱着,陶地仙也是一阵苦笑,说痴儿,你真当为师这是要慷慨赴死啊?稳重一点,以后茅山可是要你来执掌了,你这样子,为师怎么安心离去?
“不是么?”杂毛小道抹着眼泪,也不理旁边杀声震天,而是瞧着陶晋鸿的脸上看。
他们之间的相处太久了,彼此的情绪都瞒不过对方,而陶地仙不知为何,却也能够耐着性子对杂毛小道说起这里面的缘由来:“这天山祖峰之下的山神,原本是很久以前一位天山神池宫的宫主执掌神位,不过此刻的它已经被阴脉地煞给腐蚀了,成为了大劫之帮凶,要想将那血肉之门给毁去,就必须破开它携带着整个山脉力量凝聚出来的屏障,为师虽为地仙,超脱物外,却不能与这山脉大势所作对,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挑战此山神,如果能够将其从这山脉的尊位中踢下去,我来掌控一切,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杂毛小道沉溺于即将失去师父的悲恸之中,情绪一时间难以平息,倒是旁边的我听出了个大概,出声问道:“陶老大,你的意思是——你来做这山神?”
陶地仙点了点头,眼神在那一瞬间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说对,我来做。
杂毛小道猛然摇着头,说不行,师父,别人都道这山神的尊位好坐,世代清明,我却晓得这里面的苦楚,一旦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便不是你了,而是这山川地脉的意志代表,是天道,是自然,而不是我的师父,就像那泰山奶奶一样,连天山之外都出不得……
听到杂毛小道的胡闹,陶地仙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长叹一声,然后平静地说道:“修道之路险恶,我虽然成就地仙之位,但却也是每日战战兢兢,不敢违了天道,生怕哪一天就被天劫收了去,而如今化身成神,若能成功,反倒是一种归宿。痴儿,我说的第三件事情,你可会答应我?”
杂毛小道浑身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父那平淡而肃然的脸孔,一字一句地说道:“弟子允诺,终此一生,定不负她。”
听得了杂毛小道这番的承诺,陶地仙的心情终于变得无比的舒畅起来,连着喊了三声好,抚着花白的胡须,老怀大慰,而过了几秒钟,那一对昏沉的眼睛中陡然露出了凛冽的精光,浑身的衣服无风自动,气劲如鼓,朝着周遭的一众高手拱手说道:“诸位,尔等请与我做一个见证,我陶晋鸿,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教真人,于今日传位于吾弟子句容萧克明,自此之后,茅山宗上下皆听从此子号令,如有违反,当如叛教——无量天尊!”
我们皆拱手,齐声说道:“能作此见证,幸甚,幸甚!”
杂毛小道三叩九拜,在这战火纷飞的杀场之上,一丝不苟地跪天跪地跪师尊,将这程序进行得几近完美,而在他身后不远,我、龙哥、熊蛮子、绿脸大祭司以及其余人等则将那些冲抵上前的魔兵魔将给斩落当场。
跪拜完毕,陶晋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鎏金翻天印,此物乃道宗皇帝赐予茅山的镇派之宝,和龙虎山天师道那张天师的玉牌一般,都是皇权对于宗教权力的一种妥协和承认,也是茅山宗掌教真人的信物,在交予杂毛小道之手后,他身子一撑,整个人都变得格外高大起来,仿佛那出鞘的宝剑,寒光锐利,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痴儿,且给为师鼓劲,待我战胜那头入了邪的山神,再与你分说身后之事。
不待杂毛小道的嘶声呐喊,那陶地仙缓步上前,竟然朝着天池湖心走去,许是这老者有着一种比阿普陀、摩呼罗迦还要恐怖的威势,那些路上不要命的魔兵魔将竟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即便是有三两个胆敢捋这虎须的,也都给一股澎湃不定的气息给推得远远。
陶地仙一步一个脚印,而每走这么一步,那气势都陡然高了一层,一直走到了离那红光只有十米的湖心处时,气势已经攀上了巅峰,立定之后,朝着空地处大喊道:“天山祖灵,出来吧,你既然已经放弃了作为守护者的身份,那么就让我来结束你的意志,开始另外一个朝代!”
寻常人喊话,支支吾吾,修行者喊话,如雷贯耳,然而陶地仙这般的话语一出,却仿佛从心灵之中骤然升起一般,天地裂,江海收,火山喷发三百里,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撼之感。
这就是地仙的修为么?简直就已经超出了人类力量的范畴,宛若传说中的神佛了。
我心中震撼,然而整个博格达峰却随着他的话音而抖动起来,从绵绵的群山之中传来了一声粗狂洪荒的吼叫,一开始仿若猛兽,然而过了一会儿,这声音却汇成了一句话语来:“小辈,这是天道,无论是我,还是你来,都是不能够违抗的……”
这声音仿佛山风海浪,由远而近,轰隆隆地传递而来,整个山谷都起了风,呼呼地刮着,而对于这样的辩解,陶地仙的回答只有六个字:“放你妈的狗屁!”
此言一落,他猛然一跺那脚下冻得结实的冰面,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白光,朝着湖底钻去,而我们能够看见,一道红光迎上了他,两者竟然深入地脉,纠缠不休起来。
陶地仙的釜底抽薪使得护住那血肉祭坛的红光变得如风中烛火,闪烁不定,这是天下第一高手用生命给我们所有人,给天下苍生所创造出来的机会,我们却也不敢延误战机,浑身热血沸腾的我朝着熊蛮子喊道:“大熊哥,他们道门已经拼尽了骨血,是不是轮到我们巫咸遗族来扛那大鼎了?”
在此一役,无论是中原道门,还是佛家,又或者是一众宗教局委托而来的修行之士都已经展现出了无数舍命的气度,熊蛮子早已是牙齿痒痒,两千年之前的深渊大劫可是由我们耶朗大联盟来当主力,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些无关人等专美于前,于是招呼龙哥和绿脸大祭司道:“先王当日谋算,我们这两千多年来的寂寞苦守,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两位,五将锁龙阵,破这深渊狂潮源头的责任还在我们,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