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婉清点点头,转身对姜无用说:“取两瓶最好的柳林酒,灌在一般的酒瓶里。”
姜无用干练,离开转身去办事,田鸡在旁边笑了笑:“妈,我还以为这人来头有多大呢,两瓶柳林酒就给打发了,这还需要我爸亲自去吗,您给我说地方,我带着酒去,就不相信了,我爸这名头还有谁不买账的。”
“你去,你走着去,估计我得让人把你给抬回来。”应悔元摇头苦笑,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然后看向田婉清。“两瓶柳林酒倒是正中下怀,可要从他嘴里问出事,恐怕还差点什么吧。”
“给我几天时间,那东西不容易找,我得想想办法。”田婉清点点头。
我们等了三天,应悔元才拧上两瓶酒带着我们出发,临走前才看见赶回来的田婉清,手里拿着一个木盒交给应悔元,郑重其事在上面拍了两下:“有这东西,至少能让他开口。”
我们在旁边对视,寻思这盒子里的东西肯定金贵,不过我最敢兴趣的还是这个叫朱七的人,很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应悔元和田婉清都如此谨慎。
刚想上车,田婉清又追上来,郑重其事对应悔元说:“他什么性子你心里应该有数,你若触了他底线,天王老子他也不买账,但是这个人有一个弱点,就是心软,你想要他开口,就必须想办法挖一个坑让他跳,而且还要让他爬都爬不出来。”
应悔元神情严峻点点头,怎么看都感觉是上杀场一般。
我们一直往西安郊外去,越走越偏僻,黄昏的时候透过车窗,我看见一处黄土台原,立刻认出这个地方,这里是白鹿原,北临灞河,居高临下,是古城长安的东南屏障,因传说周平王迁都洛阳途中,曾见原上有白鹿游弋而得名。
白鹿原多帝陵,一路上就看见好几个,有依崖起陵,襟山带水,山势如凤凰展翅,故俗称凤凰嘴的汉文帝灞陵和薄姬冢以及一些错落有致的陵墓。
在白鹿原下,应悔元让停车带着我们步行往上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我们说:“见到人以后,凡事我来说,你们切莫开口,还有一点,千万!千万不要提什么墓什么陵的。”
我们面面相觑点头,感觉这个叫朱七的人来头不但不小,甚至连应悔元都压不住,虽然没从应悔元脸上看见惧色,却隐约透着无可奈何的烦忧。
上到塬上便是一马平川,汉高祖刘邦入关咸阳灭秦复还军灞上,在此扎营,称刘邦营,后世传为刘家营,走了很久才看见一处普通的关中四合院民居。
但我目光却落在这处民居的后面,那是一处隆起的土丘,周围的草丛中还有残垣断壁的石碑和石像,在分明就是一处圆丘形到底陵冢,居然有人会把家修建在陵冢旁边。
应悔元站在门口,像是如临大敌一般,抬起手硬是没敲门,悬停在半空中,我瞧见他在蠕动喉结,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
“干啥的?”屋里传来老年男人纯正的关中话。
门嘎吱一下被打开,我们从应悔元身后看见开门的男人,一路人我一直揣摩要见的人是怎么样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男人一脸蓄满皱纹的脸,一圈粗狂的胡渣长在嘴边,蓬松凌乱的花白头发没有收拾,身上披着脏兮兮的衣服,给人不修边幅的邋遢,怎么看都是塬上寻常庄稼汉。
“七叔,好久没来看您了,知道您规矩,所以还是第一次到塬上来。”应悔元满脸堆笑,声音竟然透着恭敬的客气。
“知道规矩你还来?”朱七看了半天,估计也没想到应悔元会来,一脸不高兴向外瞅了几眼。“回,都回,往后别往我这儿跑。”
朱七一边说一边关门,谁会想到,应悔元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吃闭门羹,何况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子。
门被朱七关到一半,他眼睛从门缝中瞟着应悔元手里的酒瓶,鼻头抽了几下。
“柳林酒……还是老窖的柳林酒,这东西现在可不好寻了。”朱七居然在舔嘴角。
“知道七叔好这口,这不是寻了两瓶酒,想跟七叔喝一碗。”应悔元见缝插针把酒打开,顿时酒香四溢尾净悠长。
“就一次,下不为例。”朱七犹豫了半天,居然重新把门打开,似乎在他眼里,富甲天下的应悔元还不如这两瓶酒重要。
朱七让我们进门,鞋一脱缩到炕上,端了一盘拌黄瓜和一盘油炸花生米,然后把两个土瓷碗在身上擦了擦放在桌上,可见朱七只打算招呼应悔元,至于我们,他压根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还是冲着应悔元手上那两瓶好酒的份上。
应悔元上了炕,给朱七斟满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七叔,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杯我敬您。”
朱七没有动,点燃三支香插在旁边的神龛上:“我就是冲着这酒才让你进来的,先说好,就喝一瓶,剩下一瓶你给我留下,喝完你就走,以后别往我这儿跑。”
“七叔说的是,往后悔元就不来打扰了。”应悔元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近人情的人,难怪姜无用问遍所有人,唯独不来见这个朱七,就连应悔元差点就进不了门,就更别说姜无用了。
“婉清每年倒是都来,这房子还是她张罗给我弄好的,你命好寻了婉清这丫头,那是你应家祖坟插了高香。”朱七居然也认识田婉清,但提到田婉清他的语气明显变的柔和。“她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七叔有规矩,悔元也想来看看您,可是婉清说怕您不高兴,所以……”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是没心,婉清比你实在的多,到我这儿来,换上衣服屋前屋后忙活一天,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水缸都给我挑满,就你,你能做这些事?”朱七白了应悔元一眼。“问你啥,局说啥,婉清怎么没有来?”
我们在旁边看的都尴尬,怎么也想不通,应悔元怎么会在一个普通庄稼老头面前如此唯唯诺诺。
“七叔教训的是,悔元……”
“够了,够了。”朱七有些不耐烦打断应悔元,指头在桌上敲击几下,加重语气重复之前的话。“婉清怎么没有来?”
“她有意没来的,说是让我带个人给您看看。”
“看谁?”朱七问。
应悔元让田鸡过去,站在炕前笑着对朱七说:“这是我和婉清的儿子,叫田器,孩子长大了,我想带着他见见世面,婉清说,要见世面怎么也得见见您才行。”
“田器,不错,长得跟婉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朱七多看了田鸡一眼,似乎是爱屋及乌,和田婉清有关的,他都是和颜悦色。
“还不叫七爷。”应悔元说。
田鸡多半也是因为猜不透朱七身后,木讷的喊了一声。“七爷。”
“你不是给七爷带了些东西吗,见到了人,怎么还不拿出来。”应悔元在来之前,把田婉清交给他的木盒,让田鸡拿在手里。
田鸡回过神,连忙把木盒推到朱七的面前:“七爷,特意给您准备的。”
朱七来回在这对父子身上扫视一番,漫不经心打开木盒,我们都很好奇盒子里面是什么,原本想着一定很贵重,可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一些细如发丝的金黄色叶子。
朱七突然笑了,笑意中透着淡淡的嘲讽,看了田鸡一眼:“这东西是你给我找的?”
田鸡看了看应悔元,机械的点头。
“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朱七瞟着田鸡问。
田鸡一愣,我们谁都不知道木盒里面是什么,田婉清也没说过,一时间田鸡无言以对。
“这是……”
“我问你了吗?”应悔元刚想接话,就被朱七抵回去,冷冷盯着应悔元。“说你没心,你还不承认,每天把什么三纲五常挂在嘴里,父为子纲,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都没心,教出来的儿子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敢给我说,是专门为我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