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圆通轻声道:“换了一个情景。这里是他的中阴之境,出现的场景都是何庆友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屋里的何庆友穿着一身奇怪的绿色衣服,像是农村扭大秧歌一样的戏服,头上带着一个粗糙的头冠,脸上抹着乱七八糟的颜料,整个扮相就像是男扮女装的戏子。
他面向床头柜,那里摆放着菩萨像,两根红烛都点上了,火光跳动闪烁,仿佛有股看不见的风。
屋里很是昏暗,何庆友爬上床,冲着菩萨磕头。菩萨的前面摆放碟子,里面是黑色的龙骨。
我看得心惊肉跳,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当初我拿着龙鳞去卖,周老板告诉我,卖给了一个本市的收藏家。这个收藏家有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的爷爷是辽宁营口坠龙的见证者。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这个收藏家就是何庆友。
我从中阴之境取来的龙鳞就在他的办公室!我在办公室里听到“建儿建儿”的声音,正是来自龙鳞,中阴之境中陈建的妈妈所化的那条龙。
我偷眼看看身边的圆通,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情景,正目不转睛,聚精会神。他肯定想不到,我和何庆友之间有如此冥冥之中的联系。
中阴之境里盗取的龙鳞,会在阳间引发什么后果,目前来看何庆友,他从求助黄腾发展到现在,一步一步似乎正在走进一个极为古怪而玄妙的局里。
何庆友正在屋里跪拜了菩萨,他用膝盖当脚走来到床头柜,伸手拿起碟子里的龙骨。谁知道一触之下,龙骨竟然迅速枯萎,变成一团黑沙,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屋里很静,火苗跳动,映衬着菩萨的画像,本来很纯净很高洁的菩萨,在这幽暗的火光中,竟变得极其阴森,画面泛着微熏的黄色。
尤其两个眼睛,泛着深红色,似乎活过来一般,正盯着何庆友。
何庆友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爷爷留下来的龙骨已经到了期限,化成了灰烬。”
他对着菩萨说话。泛黄的菩萨像在火苗的抖动中,凝视着他的眼睛。
何庆友喃喃自语,叨咕了几句,忽然睁大双眼,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火光照在菩萨像的画面上,墙上应出一团巨大的黑影,黑影看上去像是一尊神像,眉眼不清,似有似无。
出现的这个巨大影子,我脑子“嗡”的一下竟然一片空白。我,我见过这个神像……她,她是孟婆!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确实是孟婆的形象。
这时这团巨大影子的下面,出现一行字,“孟神灵显无量似海”。
绝对的,孟婆无疑!
“是孟婆。”我轻轻地说。
圆通“嗯”了一声:“我早就发现不对劲。菩萨怎么会如此邪气凛然。何庆友和他爷爷,一直以来供奉的其实并不是菩萨,而是孟婆。他们要把龙骨或是龙鳞供奉给孟婆,以获得自己想要的财富和长生。”
我全身抖若筛糠,颤抖着说:“孟,孟婆这么邪吗?”
圆通凝重地摇摇头:“到了孟婆这个境界,行为做事已经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了,世俗道德无法评判,她的每一个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几近天道。刚才我说她有邪气,其实也是偏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可是孟婆在默许这种祭拜行为,还必须用童男女来献祭。”我喉头动着。
圆通叹口气,“在我们眼里是众生,在那些神的眼里,我们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屋子里何庆友在对着墙上这团影子神像跪拜,磕的满头是血,忽然抬起头,“菩萨,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找到龙了,必须要用童男女祭拜,对不?”
火光闪动,没人回答他,孟婆的画像和墙上的影子阴森到让人无法呼吸。
何庆友从床上跳下来,眼神变得特别可怕,站在那里似乎想着什么问题,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
忽然,院子外有很多人喊,“大水来啦,大水来啦,快跑啊!”
圆通猛地回过头,叫了一声,“不好。”
我也回头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傻了。不知什么时候,村子里突然发起了大水,水势凶猛,浪花滔天。
这水很奇怪,涌到这个院子的门口,不往里进了。
里面的何庆友听到声音,赶忙往外跑,圆通拉着我退到墙角,轻声说:“是我逼住了幻象的水势,一会儿我会解开,大水会进来。你要紧紧靠着我,不要惊慌。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梦幻泡影!”
何庆友跑出门的一刹那,圆通和尚微微闭目,口诵经文,院子外的大水“哗”一声,以极其澎湃之势涌了进来,真是浊浪排空。
那一瞬间的大浪卷起几乎十米高,相当于三层楼,空气中都是刺耳的爆响。
圆通挡在我的面前,双手合十,垂目诵经。我整个人都吓傻了,两条腿发软,活这么大没见过如此惊悚的自然之威。
圆通轻声吟诵:“梦幻泡影,一切如露亦如电,又以此心成就清净,净心功极,方见大地十方山河皆成佛国,具足七宝,光明满足,才现恒沙诸佛如来……”就在念叨的时候,大水朝着我们拍了过来,天地顿时无色,周围一片黑暗。
我紧紧拽着圆通的僧衣,吓得闭上眼睛,感觉就跟在游乐场坐最危险的过山车一样。
整个过程可能也就几秒,我听到圆通在耳边轻声说:“开眼吧。”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我们坐在一处被大水淹没的房顶上,周围是茫茫黄水,飘浮着树叶子、房梁子、各种衣柜家具,还有几只黑狗在水里狗刨,眼神里都是悲哀。
我和圆通所在的地方,也就勉强够我们坐着。这时不远处划过来一艘船,船上是何庆友和一个小孩子。
小孩大概八九岁,一身红色的破烂衣服,可见出身穷人家。可是他很懂事,坐在船头说:“何哥,我爸爸妈妈到底在哪里啊?”
何庆友“嗯”了一声:“不远了,从这里出去就是。”
他们的船,来到我和圆通所在的不远处。可船上的人看不到我们。
何庆友手搭凉棚,左右看看,额头都是汗。
那小孩坐在那里,也四下张望着,嘴里说着:“何哥,是从这条路出去吗?”
何庆友扔下粗大的船桨,一步步走到那孩子身后。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特别急促。
何庆友从船底捡起一根粗粗的棒子,好像是铁锨或镐头的后把手,孩子还在说着,“何哥,我妈说过完这个冬天,我就可以上学啦,家里的羊都养大了,可以教学费。可是来了这场大水,一切又泡汤了,我真的好想去学校念书……”
一语未了,何庆友抄起棒子重重砸在孩子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