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内共有坊巷八十九条,大街和坊巷纵横交叉,店铺林立,百肆杂陈,商品繁多,珠玉珍异、花果时新、海鲜野味,应有尽有。
而夜市主要集中在御街的中段,分别为清河坊、市西坊、官巷口、众安桥。从清河坊到羊坝头一段,有“三元楼”、“五间楼”、“熙春楼”和“双凤楼”等高级酒楼,南瓦子、中瓦子也都在这附近。
官巷口是花市、灯市所在,这一带多是金银珠玉铺子;至于众安桥则是御街北段闹市区,附近有“中和楼”、“春风楼”和“日新楼”三座大酒楼,临安最大的北瓦子就在众安桥的下瓦巷,内有勾栏(戏棚)十三座。
既然要上街,当然没有在家用餐的道理。所以在白素的提议下,他们直接奔了众安桥。众安桥旁一条夜市长街,各种小吃应有尽有,风味各异。
有专卖糖肉、蟹肉、虾肉、鱼肉、笋肉、假肉馒头、鹅鸭包、水晶包、素夹儿等品种多达数十种的包子铺;也有卖百味羹、蚶子辣羹、虾鱼肚儿羹、莲子头、杂彩、群鲜等诸包羹汤的羹汤店;
还有卖枣儿糕,重阳糕、镜面糕、丰糖糕、拍花糕等的四时糖食点心店;更有卖药叶饼、芙蓉饼、开炉饼、菊花饼、乳饼的面饼铺;此外经营冷陶、丝鸡、三鲜、鱼桐皮、盐煎、笋拨肉等几十个品种的南北餐馆。
戈家蜜枣儿、官巷口光家羹、寿慈官前熟肉、钱塘门外宋五嫂鱼羹、涌金门灌肺、中瓦前职家羊饭、杂卖场前甘豆汤……如此琳琅满目的风味小吃看得白素馋涎欲滴,可小青却是嗤之以鼻。
“姐姐这般神仙样儿的风姿,难不成和那些腌臜汉子挤在一起吃街摊?亦或是拿在手里边走边吃?何其不雅,我们去“春风楼吧”?”
小青笑吟吟地说着,瞟了杨瀚一眼。这时她想对付杨瀚了,和姐姐的磨擦倒是很痛快地就忘到了一边。
“‘春风楼’?好啊好啊!瀚哥儿,那我们便去‘春风楼’用餐,如何?”
白素说着,已经兴冲冲地当先走去,计谋得逞的小青微微一笑,立即快步跟了上去,小腰肢袅袅娜娜的,摆出了极是动人心魄的优美韵律。
小青偶一回眸,似乎看见了杨瀚那正急急挪开的欣赏的目光,小青却也不恼,只在心中暗暗冷笑:喜欢看啊?那你就看个够吧!等会儿我看你如何的羞愤难当、无地自容!找条地缝儿你就钻进去吧!
“春风楼“,第三层,临街雅间。围栏内,窗扉双启,远近夜市灯火璀璨,临安繁华尽收眼底。一对美人儿,白衫的似云中轻月,正坐对面,宜喜宜嗔。青衣的润泽如美玉,就在左手,秀色可餐。
杨瀚大老爷似的往那儿一坐,忽然间便有一种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幻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第080章 与我心何如
第080章 与我心何如
“我和姐姐食量小,便少点两样儿,若是觉得不足,瀚哥儿可再点上几样,好吗?”
美景入眼,美味当前,小青的脾气似乎突然就变好了,对杨瀚说话也和颜悦色了,笑靥如花的样子当真是宜喜宜嗔。只是,白素不知怎地,忽然就嗅到了一丝阴险的味道。
人家如此软语相询,杨瀚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忙爽快地答应一样。
小青嫣然一笑,也不翻菜谱,便对一旁的小二哥道:“我姐姐喜欢吃鸡舌汤,来一碗十八条的鸡舌汤。我呢,就来一碗鹌鹑羹吧,要三十六只鹌鹑熬的浓汤,瀚哥儿就给他来一碗宋嫂鱼羹吧。”
小青托着下巴,扬眸对小二哥说着,灯下看去,说不出的娈媚:“你家可有海蛤?东海之蛤啊,新鲜的么?以冰镇之,快马送来的?都是活的呀,那就好,来一盘生炒的。”
小青点了点肉脯儿般嫩红的嘴唇,又道:“浔阳糖蟹也是有的?好啊,来一只,蟹脚儿短于一尺的可不要。‘美人面’是你们家的拿手菜吧?取十只羊头,就只要颊上那一点肉,对!配葱只挑芯儿里面韭黄相似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不要。
生曝鳝片、清炒虾仁、莼菜拌笋、藕断丝连,马马虎虎,就这几样吧。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两盏,瀚哥儿嘛,来一壶瑶泉酒如何?好,就这些吧,劳烦小二哥催促快些,奴奴饿了。”
眼看着小二哥跑出去报菜名儿,小青一双美眸笑吟吟地往杨瀚身上一睇,见他浑若无事的样子,不由暗暗冷笑:“你个土包子,怕是根本不晓得这几道菜有多昂贵吧?
哼!一个小小的捕快帮闲,也想吃天鹅肉?就你一个月那几吊的工薪,养得起我姐姐这样挑嘴的女人么?“春风楼”可是大酒楼,就是你们捕头儿来了,也不敢以势压人,一会儿,我倒要看你如何下台!”
小青点的饭菜当然是味道极美的,吃着很可口。两个美人儿秀色可餐,杨瀚又是能言善道,用餐期间随口说些市井间的趣闻逸事,大俗而雅,分寸感恰到好处,白素固然是全程笑个不停,小青在故意抵触了一阵之后,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活了五百年,她对人间烟火的了解,居然不及杨瀚。听着听着,渐渐勾起昔年还在钱塘做一个小丫环时的感觉,尤其是回想起刚被卖入青楼,被苏窈窈点选拨去侍候,悉心随小姐学习琴棋书画的那些年,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波澜。
饭吃得很愉快,等到酒足饭饱,小青的眼神儿就有趣起来。男人和女人一起去吃饭,谁买单?当然是男人!即便是现代社会,对很多人而言,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古代时候当然更是如此。
除非一种情况,男人才会抹抹嘴巴就走,晃晃悠悠地出了饭店,站在外边点上一枝烟很深沉地装大爷!那就是成了婚的男人,钱袋子在老婆那里。
眼下这种情形,杨瀚该买单了吧?等他听小二哥报出那惊人的数字,一算账要耗费他至少一年有半的薪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强颜欢笑地付账时,那模样一定很精彩。
小青姑娘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青不时地瞟着杨瀚,期待着、期待着……
杨瀚在剔牙,一手掩着口,很斯文地剔牙。面对着这样两个美女,但凡不那么粗心的男人,都会斯文起来的。
牙签当然早就有了,晋朝时候就有了,到了宋代,不但牙签早就普及了,牙刷、牙膏等护牙工具也早就普及了。
杨瀚剔着牙,对白素客气地点点头:“感谢白娘子今日盛情款待。实不相瞒,杨某自幼父母双亡,生活困苦,这样高雅的美食,以前从不曾品尝过。”
“瀚哥儿不必客气。吃饱了吗?再饮一杯温茶,咱们就去游逛一下吧。”
“吃饱了,吃饱了,白娘子,请茶。”
“请!”
两人端起茶,相互示意了一下,然后一个斯文、一个优雅地呷了一口。
小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完事了?这就完事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就这么大刺刺地主动要一个女人会账呢?他要不要脸啊?
这时候,杨瀚把目光又转向了小青,笑了笑:“今天这顿饭,我请不起!”
小青的唇角微微牵起,有些讥诮。
杨瀚又自信地道:“总有一天,我能请得起!”
小青也笑了笑,没再尖牙利嘴,忽然间她就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不想让他太难堪了。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做人还算坦诚,小青忽然想放他一马了。
杨瀚继续说着:“七岁那年,我爹就因为一场大瘟疫病逝了,我母亲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到十五岁,积劳成疾,也病逝离开了,然后,我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变卖了本就所余不多的家产,料理了母亲的后事。那时,我正倒嗓儿,声音极难听,这厢扯着公鸭嗓子陪笑跑个腿儿,那厢涎脸儿不看人家厌憎的表情凑上去主动打杂儿,饥一顿饱一顿的度日,可我从不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
十七岁那年,我投入了街道司,那时候,就渐渐混出点人模样儿来了。可是今年,街道司的主司黎老爷想招我做姑爷,他女儿不甚检点,杨某虽穷,却也不甘受辱。只是如此一来,街道司我便待不下去了。”
白素和小青静静地听着,白素固然听得渐渐露出戚容,她本就心软,可小青原本戏谑捉弄甚而带着些蔑视的眼神,也渐渐改变了,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独自饮了一壶瑶泉洒,不过,小青看得出来,他没醉,眼神很清明。他不是酒后吐真言,但他说的很认真,小青相信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所以,我把爹娘传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风如意,献给了李通判,想着做个官宦人家的小管事,也算有个体面,谁料,又发生了意外,还牵累了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