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人这样想着,莫不凡也知道如今既然官府已经出面,今天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最后也只好顺坡下驴,带着家人,抬着棺椁,怏怏离去,一场风波这才罢休。
……
莫不凡回了莫家,便一个人躲进了书房。直到晚膳时间,也不见他出来。莫家上下都慌了神,却又不敢促请,最后还是莫芳仪莫大小姐硬着头皮找到了书房。
天色已经昏暗,书房中却未点灯。莫不凡坐在官帽椅中,佝偻着身子,仿佛同样一个姿势已经坐了许久。
莫姑娘看了不由心中一惨,忍不住走上前去,轻声地道:“爹,你别为难了,我虽喜欢小宝哥哥……小时候,总是缠着他、腻着他,如今想来,终究是没有那个缘份,那就罢了,我们莫家若是如此低声下气,便真能成就姻缘,也不快活。”
莫不凡恍若未闻,又静静地坐了许久,两行泪忽然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哽咽地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为父在意的,是我们莫家啊!可任由为父殚精竭虑,苦苦支撑,这个家,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莫大小姐诧异地张大了眼睛,问道:“爹爹这话是何意?”
莫不凡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老不死的!那个老混蛋!他怎么不早点死?他若早早死了,我们莫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莫芳仪震惊地道:“钱爷爷做了什么,叫爹爹你生这么大的气?”
莫不凡忽地勃然大怒,伸手一拂,将桌上的文房四宝连同镇纸,一股脑儿地扫到地上,那镇纸飞出去,还打碎了墙边一个放卷轴的大腹瓶儿。
莫不凡跳将起来,满面怨毒地道:“碍着人家钱家什么事儿了,我说的是你爷爷,是我那个该死的爹,那个老混蛋!那个该死的老畜牲!他怎么不早死,啊!他怎么不早死!”
莫芳仪骇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看着父亲,震惊得无以复加。且不提莫不凡平素里与莫老太爷一副父慈子孝模样,任何人都想不到他私下里会如此恶毒地咒骂自己父亲。
就以律法而言,不孝也是不可赦的十大恶中排名第七的重罪。换而言之,他这句话如果不是在这里说,而是站在大街上骂,叫旁人听见,那唯一的下场就是死,而且绝不可赦。就算皇帝特旨,也不能赦免,必须判处死刑。
可激愤之中的莫不凡已经气得浑身哆嗦,显然是不想掩饰了。反正这是他的亲身女儿,因为孝道的要求,他纵有不是,旁人可以举报,他的儿女除造反这一条之外,也是一概不许举报的,这就是“亲亲相隐”,他也不用担心什么。
莫不凡失控地怒吼道:“我们莫家早就完了,一直在撑着,一直是我在苦苦地撑着!那个老不死的,前些年经营不善,倒了两处钱庄,又毁了三条海船时,其实我还有余力振兴起来的。可他不肯,可他不肯啊!”
莫不凡说的声泪俱下:“他迷信神佛,以为礼敬神佛,可以祛病长生,不惜巨资捐建金海寺的铜塔,把我莫家最后一点底子都给折腾光了。你以为,是爹想要为那老不死的讨什么公道?”
莫不凡突然一阵狂笑:“我才不管他死,我恨不得他早点死!我如今是因为……若不抱住钱家这条大腿,咱们家就完了,就完了啊!彻底的完蛋,你懂不懂?到时候,你就得上街讨饭去了,你知不知道!”
莫不凡抓起椅子,拼命地砸起了桌子,把椅子砸得稀烂,赤红的双目一扫,看见还有什么可以搬动的拿动的,他就抓起来拼命地砸下去。如今,只有破坏,不停地破坏,才能发泄他心中无尽的愤懑!
莫大小姐眼见父亲疯了一样打砸起来,吓得急忙逃出了书房。莫不凡也不理她,看见什么砸什么,口中怒吼声声。
“啪!”
莫不凡又抓起一件精美的阔口坛器,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瓷器应声而碎,但是其中却有一本簿册露了出来。
莫不凡怔了一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老爹还藏了一大笔财富在这里?
他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朽木似的,疯狂地扑过去,一把将那簿册抓在手中,掌缘被破碎的瓷器尖利部分划破,鲜血淋漓,他也不管不顾,急忙把那簿册展开,就着微弱的光线,贴近了看去……
第118章 保安堂第一保镖
第118章 保安堂第一保镖
莫家书房里的灯整整亮了一夜,期间莫家人不放心,几次赶到书房门口,逡巡于外,却没人敢闯进去。不过他们看到书房中莫不凡的人影偶尔会动弹一下,知道他无恙,便也不至于过份焦急了。
次日,天明。
莫府管家站在廊下,已对等了很久。也不知道他是从几时就站在那里的,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衫。
眼见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洒照到了他的脚下,老管家才硬着头皮敲了敲房门,许久,也未见里边有回音,老管家这才试探着推门进去。
莫不凡仍然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本簿册,双眼赤红,神情迷惘。
老管家轻轻唤了一声:“老爷?”
莫不凡神游物外,毫无察觉。老管家忍不住又上前几步,唤道:“老爷?”
莫不凡呆滞的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慢慢转向他。
老管家忧心忡忡地道:“老爷,咱们莫家生意上赊欠的太多了,之前凭着咱家一贯的信誉还好拖着,现如今老太爷过世,商家们多有不安,纷纷前来催款。”
莫不凡没有说话,老管家又道:“咱们家的几处钱庄原本还可勉强维持,但是……商家催讨欠款的事儿不知被谁泄露出去了,现在有些耳目灵通的已经开始去钱庄提款,老奴担心,再有三五日功夫,就得变成挤兑,到那时……”
“到那时又怎样?”
莫不凡缓缓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老管家,沉声道:“莫家,倒不了!”
老管家涩然道:“是!老奴在莫家一辈子了,无论如何,都是要与莫家共进退的。只是……”
他举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他们咄咄逼人,我怕……这场风波,咱们莫家撑不过去啊!”
“你懂什么!去!你去告诉他们,三天,三天之后,叫他们来!我莫家,自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老管家暗忖道:“莫家已经成了空架子,资产倒不能说没有,可一时间哪有可能变现,又有谁有那么大的胃口吃得下莫家这么庞大的可处理资产?三天啊,不要说三天,就是给你三个月,这事儿也不可能解决啊。”
只是眼下的情形,他也不敢多说,只得唯唯地应了,走出门后,老管家便招手唤过四个家丁,殷殷叮嘱道:“你们从现在起,要寸步不离的盯着老爷,无论他去哪儿,都不得离开你们的视线,记住了么?”
四个心腹家丁急忙答应,其中一个机灵些的最先反应过来,失声道:“老管家,你担心咱们老爷会寻短见么?”
老管家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自知失言,忙垂首不语。老管家这才冷哼一声,匆匆离去。
……
“随园”后宅已开辟出去另建药堂的所在,此时已然初见规模了。都是土木结构,只要备料足,人手足,要建起一幢房子来还是很快的。因为是药铺,古拙一些也没关系,不用精雕细啄。
许宣看着那渐成规模的一排屋舍,不禁心潮起伏。
白素瞧见他的神色,不禁微笑道:“许郎,你在想什么?”
许宣感慨地道:“我一直想着,要开一座属于自己的药堂,让它名闻遐迩!要娶一位温柔贤淑的女子,白头偕老!要成为一代杏林国手,万世敬仰!如今,第一个目标,竟然达到了,真如做梦一般。”
白素眨了眨眼,俏皮地问道:“那第二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