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面不改色:“咳!我……真是一个郎中!”
谭小谈掩口轻笑:“殿下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人家相信你做过郎中,好了么?”
祖地,西湖畔,做过郎中的许宣呆呆地坐在湖边,手里提着一壶酒,形容十分憔悴。
他以许宣身份时,并不曾暴露过罪证给官府,而钱小宝虽然知道他的底细,可惜也是不能把真相说出来的,如今朝廷正在满天下的寻找那不死奇人,如果他出头,恐怕会引火烧身。
因此,许宣只是编了个暂时离开的理由,便以原本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里。只是在他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白裳如雪、笑靥如花的女人,更没有人陪着他一同经营药铺,夫唱妇随。
他现在,已经变回了一个凡人,曾经的一切传奇经历,此刻想来,已经如同一梦,一个荒诞无比的梦。
每天,他都酩酊大醉,喝得久了,真真假假,幻幻实实,他已分不清楚。就连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都已变得支离破碎,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同在湖畔,小亭中灯火如昼,有几位少年书生正在饮酒谈笑,意气风发。
秋闱已毕,他们都是正在等着发榜的少年,寒窗苦读,如今终得放松,且不管能否入榜,自然先要恣意风流一番。
所以,有醇酒,有美人,几个身段窈窕、姿容秀丽的歌女正陪在他们身边,殷勤劝酒。
有人发现了许宣,于是走到亭外,扬声大笑:“哈哈,这位兄台,相逢既是有缘,一人枯坐,何如共饮?”
许宣回头看了看,提着酒壶,踉跄地走进去,几个少年书生立即给他腾了个位置。
瞧见许宣兴致勃不高,其中一人便劝道:“诶,榜还未放,谁晓得中榜与否,我自料也考得不好,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想那许多作甚。”
许宣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举子。“
一位姑娘讶然道:“那足下是……“
许宣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颇有几分与白素神似,温柔中透着妩媚。姑娘被他一看,却是心弦一跳,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深沉、痛苦、追悔、迷惘,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许宣落寞地笑了笑,轻轻地道:“我……我是一个说书人!“
一个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书生笑道:“好啊,你有故事,那便说来,若是故事好听,某这厢有赏!“
说着,一锭银子嗵地一声已抛在桌上。
许宣笑了笑,道:“好!“
许宣把头转向幽暗的湖面,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传说,青城山上,有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还有一条修行五百年的青蛇,她们随黎山老母修炼得道,法术高强,却一直无法飞升成仙。“
西湖畔,夜色深重。
小亭中,人都静下来,听着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讲故事:”后来,观音菩萨点化她们,说那白蛇尘缘未了,于是,她化为一个美丽白衣女子,和化为青衣妹子的小青,一起来到了这西湖、断桥边……“
众人都随着许宣的目光望出去,故事的主人公居然就在西湖,众人的代入感一下子更强了几分,小亭之中,除了许宣的声音,唯有轻轻的呼吸起伏。
……
三山洲,六曲楼。
三山洲有两面易于停泊船只,这两处易于停泊船只处,当然都掌握在三山遗老世家手中,那就是财路。
但还有一处,海上暗瞧密布,漩涡处处,但是偏有人摸清了其中的水路,于是就有了一条秘密的水道。
三山世界,现在有三大帝国。一曰瀛州帝国,瀛皇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是在两百年前,权势就渐渐落到幕府大将军手中,如今的幕府大将军,就是上将军唐傲。
二曰蓬莱帝国。蓬莱帝国不设皇帝,最高的领袖称为执政官,同时又设有元老院,由执政官和元老院分别掌管执法权和立法权。
三曰方壶帝国,方壶帝国实际上只是一个由大大小小的公国组成的帝国,由一些国王和公爵分掌着不同的领地,如果说皇帝,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皇帝:教皇!
教皇是这些公国共同信仰的一个宗教的领袖,本来教会与世俗政权是并列的政治力量,五百年前,教会是依附于世俗政权的,但是后来教会的力量不断壮大,世俗的君主现在已经轻易不敢冒犯教会。
这样的三个帝国,执行着完全不同的制度,可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的法律,有法律就有犯法的人,而想逃脱法律的制裁怎么办?逃到三山洲是最好的手段。
六曲楼就是三山洲的法外之地。只要你有本事成功地逃到这里,你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不过,并不是每一个罪犯,六曲楼都会慷慨地接收。
你必须要有用,要么你有数不尽的财富,要么你有令人看重的本领,六曲楼才会庇护你,你在这里才能生存。集中了这么多的奇人异士,六曲楼自然也就成了一个不容任何人小窥的所在。
于是,这个庇护所渐渐有了更多的生意,其中最大的生意当然是杀人,六曲楼拥有这世上最专业、最高明的刺客。但是投靠到它门下的奇人异士实在太多,所以六曲楼现在究竟都有些什么生财之道,没有人知道。
三大帝国对六曲楼鞭长莫及,而三山洲上,即便是力量最为庞大的徐家,对于六曲楼的存在一样装聋作哑。所以它就杵在那儿,成了一个所有人避而不谈的禁忌。
唐诗潜出徐家城堡,奔赴的就是六曲楼。很显然,她是清楚六曲楼的所在的。
六曲楼。
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更有南国花正好,莫向白苹洲上独叹秋水寒。
二曲肝肠断,深院梨花相谢早,五马罗堂久徘徊,油壁桐车载君去,去时盈盈红泪满红绡。
三曲肝肠断,落花为雨侬为愁,秋千架上看笑靥,而今都随海棠瘦,唯自弄笛别院忆兰舟。
四曲肝肠断,琵琶不语琴绝弦,鹦鹉架前说心事,垂画双立秉烛观,但得青鸟传信与香媛。
五曲肝肠断,往事何堪忆从头,剪花笑谈灯影瘦,而今红螺渐蒙愁,明月华衫霓裳能记否?
六曲肝肠断,欲倾心事无所藉,还自南园抚霜枝,云台黛色苍烟里,问君此去还谋定佳期?
六曲楼便以六段《筝峰》,分设六位楼主。
一楼莫流连,二楼满红绡,三楼忆兰舟,四楼青鸟,五楼红螺,六楼抚霜枝……
都是很雅致的名字,但是这六位楼主的名字,纵是六曲楼里杀人不眨眼的大凶大恶之人,轻易也不愿意提及他们。
而唐诗进入六曲楼后,面对头扎青巾、腰系围裙,年纪看起来似有一百岁的白胡子店小二,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哪一层楼,我也不想上。“
快一百岁的白胡子店小二什么样奇怪的人、什么样奇怪的要求没有见过?所以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仍然笑眯眯地问道:“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