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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

手机响了,是小和,他说到了。我从窗户望出去,一辆捷达停在路边。我看了一眼Suunto,是午夜两点。

阿姆嘎在沉睡。望着他蜷缩的身体,我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这两天他内心焦虑,却故作轻松。刚才他注视我整理行李,一言不发,沉默得令人绝望。我把背囊靠在床头,和衣躺下,那样子肯定像假寐,为的是伺机逃跑。

我推醒阿姆嘎,让他跟我下楼取钱,然后拎起背囊出了房间,来到捷达旁边。小和笑眯眯地看着我,伸出大拇指:“你真够厉害的,没钱还乱跑。”说罢,递给我一沓钱。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阿姆嘎的身影。我回去找他,发现他呆呆地坐在楼梯上。我叫他,他一脸麻木。诺言兑现的时刻,阿姆嘎却完全迷失了。我把一千块钱塞在他的手里,他依旧是目光呆滞。我使劲拍了拍他的脸,叮嘱他说:“阿姆嘎,我要走了,你把钱藏好,别乱耍,早点回家。”

我转身离开。阿姆嘎始终没有苏醒过来。直到今天,我还在揣测他早晨醒来时发现手里攥着一沓钱的情形。我相信从此以后,阿姆嘎成为了一名值得托付的好向导。我常常试图让自己相信,一个人变得卑劣,是因为在当初遭遇了不恰当的经历。

小和完全不像刚跑完长途的司机,他掉转车头,连夜回香格里拉。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想象不出小和等同于出生入死的行车经历。山路弯道多,沟壑深。雨后山洪暴发,淹没了部分路面,让人难辨深浅。但在小和眼里,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当年他也是开一辆捷达,带着我和Jen从丽江前往香格里拉。我俩坐在后排。路上小和常常回头跟我们说话,车速还丝毫不减。我和Jen心惊胆颤,他却谈笑风生。两地相距200公里左右,小和说路上哪里有坑他都门清。

小和后来成为了我们的朋友。坐进捷达后,我就没有再为前程担忧。

我们一路疾驰,但我们并不是山谷里唯一醒着的人。穿过幽静的落水村,前方道路旁出现了几个人影,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借着火光,我们能看清路中央横着一根原木。小和放慢速度,告诉我这些是彝族人,他们经常在道路上设置障碍,强行索要钱财。江湖上盛传的土匪其实就是指这样的乡民。

小和转过头来,神情严肃地问我:“你打架行不行?”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旅途中还要承担剿匪的重任。我相信小和,既然狭路相逢,只有打打杀杀才像江湖。

“没怎么打过,但力气还成。”我在身高上占优势,至少可以震慑身体瘦小的乡民。

“我在座位底下藏了根铁棍,我们见机行事。”

转眼间,车已经到了原木跟前。小和乐了。原木挡住了大部分路面,却留下了一截。小和机灵地来回打方向盘,捷达就像蛇蝎摆尾一样绕过了障碍。我庆幸躲过一劫,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晨光微熹,倦意袭来。小和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很快就睡着了。

到香格里拉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城外狼毒花怒放,游人如织。小和停车让我照相。

我突然感觉被一种神秘力量击垮了,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