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某个格外清冷的早晨,薇安妮醒来时两颊满是泪水——她又梦到安托万了。
她叹了一口气,悄悄下了床,以免吵醒索菲。薇安妮是和衣睡着的,身上穿了羊绒背心、长袖毛衣、羊绒长袜、法兰绒裤子(她把安托万的裤子按照自己合适的尺寸剪短了),还有针织帽与连指手套。圣诞节还没有到来,她就已经需要层层叠叠地往身上套衣服了。尽管加了一件开襟羊毛衫,她还是感觉很冷。
她把戴着连指手套的双手塞进床垫下面的缝隙里,抽出安托万留给他的一只皮革口袋。里面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钱了,很快,她们就只能依靠她教书的工资过活了。
她把钱塞了回去(自从天气转冷以来,她就迷上了数钱),走下了楼梯。
一切都很丰裕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水管入夜后就会被冻住,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会来水。薇安妮开始会在炉灶和壁炉旁存放满满几桶水,以备清理洗刷时使用。由于没有钱缴费,家里的煤气和电力都十分紧缺,因而她用起这两样东西格外吝啬。炉灶上的火小得几乎连水都烧不开,屋里也很少开灯。
她生了一堆火,用厚厚的鸭绒被把自己包裹起来,坐在长沙发上。她的身边摆着一包毛线,是她从自己的旧毛衣上拆下来的。她要为索菲织一条围巾作为圣诞礼物,而清早的这几个小时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的空闲时间。
在房子里仅有的咯吱咯吱声的陪伴下,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淡蓝色的毛线和毛衣针绕着柔软的毛线进进出出的动作上,每一刻都在创造某些从未存在过的东西。这个曾经司空见惯的晨间仪式能够让她平静下来。如果她能放松思绪,说不定还会记起母亲坐在身边教导她时所说的话:“正一针,反一针,这就对了……真漂亮……”
还有安托万。他没有穿鞋,脚上只套了一双袜子,走下楼笑着问她在为自己织些什么……
安托万。
前门缓缓地打开了,带进了一阵冰冷的空气和几片叶子。伊莎贝尔走进房门,身上穿着安托万的旧羊毛外套和一双齐膝高的靴子,头颈处缠着一条围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到薇安妮,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哦,你起来了。”她解开围巾,挂好外套,脸上无疑带着愧疚的表情,“我去看了看家里养的鸡怎么样了。”
薇安妮的手悬在半空中,毛衣针也停在了那里,“你不妨告诉我他是谁,你总是溜出去和他幽会的那个男孩。”
“这么冷的天气,谁会跑出去和男孩幽会?”伊莎贝尔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拽了起来,领到了火堆旁。
一下子暖和过来的薇安妮全身颤抖了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多么的寒冷。“你。”她说道,惊奇地发现这话竟然让自己笑了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就只有你会跑出去和男孩幽会。”
“那他得是多么好的一个男孩啊。说不定是克拉克·盖博。”
索菲冲进客厅,依偎在薇安妮的身旁。“这种感觉真好。”她说着伸出两只手来。在这个美妙而又温和的瞬间,正当薇安妮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时,伊莎贝尔却意外地开了口:“好了,我最好赶紧走。我还得赶着第一个站到肉铺门口去呢。”
“你走之前得吃点东西。”薇安妮说。
“把我的那份留给索菲吧。”伊莎贝尔说罢再度披上外套,把围巾缠在头上。
薇安妮陪着妹妹走到门口,看着她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然后转身回到厨房,点燃了一盏油灯,走进了石墙边立着一排排架子的地下食品储藏室。两年前,这间储藏室里的东西曾经一度满得就快要溢出来了,到处都是烟熏的火腿,一罐罐鸭油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卷卷香肠。陈年的香槟醋、沙丁鱼罐头和果酱更是多得数不清。
如今,她们却连菊苣咖啡都快要喝完了。最后的一点白糖只剩下了玻璃罐子里的零星白色碎屑,面粉更是比金子还要珍贵。感谢上帝,在没有遭到战争难民蹂躏的情况下,花园里的蔬菜产量还是不错的。她已经把每一种水果和蔬菜都用罐子腌了起来,不管它们的个头是多么的渺小。
她伸手拿了一块几近变质的全麦面包。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早餐时只吃一个水煮蛋和一片面包已经不算多了,但食物的储备情况仍是每况愈下。
“我还想再吃一点。”索菲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开口说道。
“我吃不下了。”薇安妮回答。
“德国人把我们的食物都抢走了。”索菲在身穿灰绿色军装的贝克走出房门时说了一句。
“索菲。”薇安妮厉声呵斥道。
“嗯,没错,我们德国士兵的确拿走了法国的大部分农副产品,不过战斗中的男人也是需要吃饭的,不是吗?”
索菲朝他皱起了眉头,“所有人不是都得吃饭吗?”
“是的,小姐。我们德国人不仅会拿朋友的东西,还会回馈给他们。”他从军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条巧克力棒。
“巧克力!”
“索菲,不行。”薇安妮说道。可贝克还在哄诱、逗弄着她的女儿,变着戏法地让巧克力棒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再度出现。索菲最终还是从他手中夺过巧克力棒,尖叫着撕开了包装纸。
贝克朝着薇安妮走了过来。“你今天早上看上去……很难过。”他低声说道。
薇安妮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笑着离开了。门外,她听到他发动了摩托车,缓缓地驶远了。
“这巧克力真不错。”索菲边说边咂着嘴唇。
“你知道吗,每天晚上吃一小块比一次全都吞下去要好得多。还有,我应该不用向你提起分享是种美德这件事情吧?”
“伊莎贝尔姨妈说,大胆果敢总比温顺恭谦要好。她说,如果你从悬崖上跳下去,至少在坠落之前还能学会飞翔。”
“啊,是呀。这听上去的确像是伊莎贝尔会说的话。也许你应该打听打听她那次从一棵自己本就不该去爬的树上跳下来摔断了手腕的经历。走吧,我们上学去。”
走出院门,她们在泥泞、结冰的路边等待着瑞秋和她的孩子们。两家人一起冒着严寒走上了前往学校的漫长路途。
“我家四天前就没有咖啡了。”瑞秋说,“免得你好奇我为什么总是迷迷瞪瞪的。”
“我最近才是脾气暴躁呢。”薇安妮说。她等待着瑞秋反驳自己,可瑞秋实在是太了解她,知道一句简单的陈述此时并不是那么的简单。“是这样的……我心里有件事。”那份名单,她在几个星期以前写下的那些名字,尽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的心里却还是萦绕着一丝的忧虑。
“安托万?饥饿?冻死?”瑞秋笑了,“到底是什么小事让你这个星期魂不守舍的?”
学校的铃声响了起来。
“快点,妈妈,我们迟到了。”索菲边说边抓住她的手臂,拽着她往前走。
薇安妮任由女儿把自己拽上了石阶,和索菲、萨拉走进自己的教室。屋子里早已坐满了学生。
“你迟到了,莫里亚克夫人。”吉尔笑着说,“扣你一分。”
所有人都笑了。薇安妮把脱下的大衣挂了起来,“你和往常一样幽默,吉尔。让我们来看看你在拼写测验之后还笑不笑得出来吧。”
这一次,他们一个个哀号了起来。薇安妮看着孩子们气馁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看上去真的是心灰意冷——老实说,如此寒冷黑暗的教室很难不让人心生沮丧,屋里的光线根本就不足以驱散阴影。
“哦,管它呢,今天早上可真冷呀。也许我们需要玩一个捉人的游戏,让自己血液流动起来。”
一阵赞同的咆哮声充满了教室。薇安妮还没来得及拿上自己的外套就被一群欢笑的孩子簇拥着走出了教室。
刚和孩子们在室外玩了一会儿,薇安妮就听到汽车的轰鸣声正朝着学校涌来。
孩子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今,他们似乎只会注意到飞机的出现——还在继续玩着游戏。
薇安妮走到大楼的尽头,偷偷朝着角落里观望。
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轿车呼啸着驶上了尘土飞扬的车道,保险杠上的小卍字旗在寒风中摆动着。它的身后跟着一辆法国警察的汽车。
“孩子们。”薇安妮说着冲回了庭院,“过来。站到我的身边来。”
两个男子出现在转角处。其中一个人她之前从没有见过——他是个身材高大、举止优雅、略带倦容的金发男人,身上披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皮衣,脚上蹬着闪亮的长靴,立起的衣领上还装饰着一枚铁十字勋章。另一个人则是她认识的,他在卡利沃当了许多年警察——保罗·让埃莱尔。安托万总是说他身上有种卑鄙懦弱的气质。
“莫里亚克夫人。”法国警官过分殷勤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不喜欢他眼睛里的神情,它让她想起了男孩们准备欺凌弱小孩子时互相交换的那种眼神。“早安,保罗。”她勉强开口道。
“我们是来找你的几位同事的。这和你没关系,夫人。你不在我们的名单上。”
名单。
“你要对我的同事们做什么?”她听到自己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到,即便孩子们那里鸦雀无声。
“有些老师今天会被解雇。”
“解雇?为什么?”
纳粹方面派来的代表轻轻挥了挥惨白的手,似乎是在打苍蝇。“犹太人、共产党员和共济会会员之类的人,”他冷笑道,“不允许在学校、行政部门或司法部门工作。”
“可是——”
那名纳粹朝着法国警察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迈着大步走进了学校。
“莫里亚克夫人?”有人边问边拽了拽她的袖子。
“妈妈?”索菲哭诉着说,“他们不能这么做,对不对?”
“他们当然可以这么做。”吉尔说,“该死的纳粹浑蛋。”
薇安妮本该纠正他的用词,可她的脑袋里除了自己交给贝克的名单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薇安妮和自己的良知斗争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她想要教完接下来的课程,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她满脑子都是瑞秋和其他被解雇的老师们走出校门时留给她的那个眼神。终于挨到了正午时分,尽管学校里已然是人手短缺,薇安妮还是央求另一个老师来替她代课。
此刻,她正站在镇广场的边缘。
她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当她看到纳粹的旗帜飘扬在镇公所上空时,心里却还是退缩了。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德国士兵:有的并肩走着,有的骑着英俊肥硕的马匹,有的坐着闪亮的黑色雪铁龙牌汽车飞驰在街道上。广场对面,一个纳粹吹响了哨子,用来复枪强迫一个老人跪在了地上。
走啊,薇安妮。
她走上石阶,来到紧闭的橡木门前。一个面带稚气的年轻卫兵拦住了她,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我是来见贝克上尉的。”她说。
“啊。”卫兵为她打开了门,指了指宽阔的石头台阶上面,用手指比画了一个数字“2”。
薇安妮走进镇公所的主厅,只见里面挤满了身穿军装的人。她试着不和任何人进行眼神的交流,快步穿过大厅,来到台阶处,在占据了大部分墙面的元首画的注视下走上楼去。
来到二楼,她找到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问道:“请问,贝克上尉在哪儿?”
“是的,夫人。”他带着她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潇洒地敲了敲门。听到屋内传来了应答的声音,他为她打开了门。
贝克正坐在一张华丽的黑金色办公桌后面——它显然是从当地某个大户人家里收缴来的。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希特勒的画像和一系列地图,办公桌上摆着一台打字机和一台油印机,墙角处立着一堆收缴来的收音机。最糟糕的是,那里还堆放着大量的食物。后墙边垒放着一箱一箱的食物,成堆的腌肉和一卷卷的奶酪。
“莫里亚克夫人。”他边说边飞快地站起身来,“多么令人愉快的惊喜啊。”他朝她走了过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是为了被你开除的学校老师而来的。”
“那件事情与我无关,夫人。”
薇安妮瞥了瞥身后敞开的大门,朝他迈了一步,压低了嗓门说道:“你告诉过我,那份名单其实就是文书而已。”
“我很抱歉。真的,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们的学校需要他们。”
“你到这里来……也许有些危险。”他也靠了过来,“你不想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吧,莫里亚克夫人。别待在这里,有个人……”他望向了门口,闭上了嘴巴,“走吧,夫人。”
“我真希望你没有问过我。”
“我也一样,夫人。”他给了她一个理解的眼神,“好了,走吧。求你了。你不应该到这里来。”
薇安妮背对着贝克上尉——还有那些食物以及元首的画像——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下楼的路上,她看到了那些士兵们注视自己的眼神。他们彼此微笑着,分明是在嘲笑她,以为这又是一个跑来向英姿飒爽的德国士兵大献殷勤、却被对方伤透了心的法国女人。直到她再次走回阳光下,才完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几个女子正站在广场上,或是站在广场附近,恰好看到了她迈出纳粹老巢的那一幕。
其中一个女子就是伊莎贝尔。
薇安妮快步走下楼梯,朝着前来给德军指挥官送面包的面包师妻子海伦娜·吕埃勒走去。
“来参加社交活动吗,莫里亚克夫人?”海伦娜在薇安妮匆匆经过她身旁时顽皮地问道。
伊莎贝尔实际上是跑着穿过广场的。薇安妮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等待妹妹的到来。
“你去那里做什么?”伊莎贝尔问道。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或许只是在薇安妮听来格外刺耳罢了。
“他们今天解雇了老师们。不,不是所有的老师,只有那些犹太人、共济会会员和共产党员。”记忆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有些反胃。她想起了安静的走廊,还有留下的那些老师脸上困惑的表情。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公然抵抗纳粹。
“只有他们,哈?”伊莎贝尔说道,脸绷得紧紧的。
“我不是故意那么说话的,我是想解释清楚,他们并没有解雇所有的老师。”这话在她自己听来都像是个无力的借口,于是她闭上了嘴巴。
“可这也没能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的总部里呀。”
“我……以为贝克上尉可以帮到我们,帮到瑞秋。”
“你去请贝克帮忙了?”
“我不得不这么做。”
“法国女人是不会请纳粹帮忙的,薇安妮。我的天哪,这你肯定是知道的。”
“我知道。”薇安妮大胆地顶了一句嘴,“可是……”
“可是什么?”
薇安妮再也忍不住了,“我给了他一份名单。”
伊莎贝尔完全愣住了。片刻间,她似乎停止了呼吸,望向薇安妮的眼神比给了对方一记耳光还令人感到刺痛,“你怎么能那么做呢?你有没有把瑞秋的名字告诉他?”
“我不……不知道。”薇安妮结巴着回答,“我怎么会知道呢?他说这只不过是文书工作而已。”她抓住了伊莎贝尔的手,“原谅我,伊莎贝尔。真的。我不知道。”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谅,薇安妮。”
薇安妮感到一阵火烧火燎的羞耻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她怎么会这么愚蠢呢?苍天作证,她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的罪过呢?她瞥了瞥自己的手表。很快就要下课了。“到学校去。”薇安妮说,“接上索菲、萨拉,把她们带回家。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做。”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能够事先想清楚。”
“快去吧。”薇安妮疲惫地请求道。
圣女礼拜堂是镇子边缘的一座小型石质诺曼风格教堂。教堂身后的中世纪墙壁围绕着圣约瑟夫修道院。修女们把那里既当成了孤儿院,又当成了学校。
薇安妮走进教堂,脚步回响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她的呼吸在眼前幻化成了缕缕哈气。她摘掉手套,用指尖短暂触碰了一下冰冷的圣水,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走进一排空着的靠背长凳中行了一个屈膝礼,跪了下来。闭上双眼,她低头开始祈祷。
她需要指引——还有宽恕——但这是她此生第一次找不到祈祷的词汇。做出了如此愚蠢轻率的举动,她怎么能被原谅呢?
上帝会看到她的愧疚和恐惧。他会来审判她。她放下紧握的双手,爬起来坐回了木头长凳上。
“薇安妮·莫里亚克,是你吗?”
女修道院院长玛丽-特雷莎走进来,坐在薇安妮的身边,等待她先开口说话,她们一直是这么交流的。薇安妮第一次来请教修女时只有十六岁,那时的她已经怀有身孕。在爸爸说她是个耻辱之后,一路安慰薇安妮的都是这位修女。她不仅匆忙安排了一场婚礼,还劝服她的爸爸让薇安妮和安托万搬进了勒雅尔丹宅院;院长向薇安妮保证,孩子永远都会是一个奇迹,而稚嫩的爱情也有可能天长地久。
“你知道的,一个德国人征用了我的房子。”薇安妮终于开了口。
“他们占领了所有的大宅和每一间旅馆。”
“他让我告诉他,学校里哪些老师是犹太人、共产党员或是共济会会员。”
“啊,你告诉了他。”
“这让我成了伊莎贝尔口中的傻瓜,对不对?”
“你不是个傻瓜,薇安妮。”她凝视着薇安妮,“你妹妹的结论为时尚早。我对她就记得这么多了。”
“我也问过我自己,没有我的帮助,他们能否找出这些名字。”
“他们把镇上所有的犹太人都解雇了。你还不知道吗?佩诺阿先生已经不再是邮政所长了,布莱雅思法官也被替换了下去。我从巴黎那边听到消息,塞维涅学院的女校长以及巴黎歌剧院的所有犹太演唱家全都被迫辞职了。也许他们需要你的帮助,也许不需要。毫无疑问,他们没有你的帮助也能找到那些名字。”修女的声音既温柔又坚定,“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随着战争的继续,我们都不得不看得更深刻一些。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在我们身上。”
薇安妮感到泪水刺痛了自己的双眼。“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安托万总是会打点一切。我哪能对付得了国防军和盖世太保呀。”
“别去想他们是谁。想想你是谁,你能忍受什么样的牺牲,以及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你。”
“任何事情都能击垮我。我需要更像伊莎贝尔一些,她从来都很笃定。对她来说,战争非黑即白,似乎没有什么会使她害怕。”
“伊莎贝尔眼下也会遇到信仰的危机,我们都一样。一战的时候,我也曾陷入过这样的境地。我知道困难才刚刚开始,你必须保持坚强。”
“坚信上帝。”
“是的,这是当然,但不仅仅要坚信上帝,我恐怕祈祷和信仰是不够的。正义之路往往充满荆棘,准备好,薇安妮。这只不过是你面临的第一次考验。吃一堑,长一智。”院长俯身过来,再次拥抱了薇安妮。薇安妮也紧紧地抱住了她,紧贴着羊毛修女制服的脸感到一阵刺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