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乔安的世界里呢?仿佛她从不把男人按照好坏分类,只有有用和无用。但是别人眼里再没用的家伙,她都能从那人身上压榨出应有的价值。陆远扬应该属于汁水饱满的大果子吧。虽然我总共没出现在公司里几次,和陆远扬的交集也寥寥可数,但根据我剑走偏锋的观察能力,他绝非表面上一个业界精英那么简单。这个人有一股暗暗的变态气息,虽然我也总结不好,但是从几个细节就能看出来。有一次我去茶水间帮同事冲咖啡,发现他正端详着茶水间旁边的那一大缸鱼,平时因为我们都把这玩意儿当花盆一样的摆设,几乎没人特别注意过。我看他端个杯子专心致志地趴在那,等煮咖啡的时候也跑到旁边看。一条小丑鱼刚好从海葵身后跑出来露个头,又跑回去了。我看了一分钟,领悟不到几条破鱼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端详的,默默转身。“你和乔安是朋友吧。”他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缸。我停顿一下,转身小声说,“是啊,陆总。”他弯曲着后背,背对着我,“听说你们认识很久了?”我犹豫着,碍于也不了解乔安和陆远扬到底什么情况,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是认识好多年了……”“你们女孩平时都聊点什么?”“啊?都聊些您不感兴趣的事儿。”“那么,她把公司大秀策划案给我的事你知道吗?”他倒是长驱直入,我措手不及。“我,我不太清楚,我们不聊工作上的事。”“你怎么看这件事?”他用手指敲了敲蓝色的鱼缸。“陆总,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明白。”我唯唯诺诺。还好咖啡机的响声解救了我,正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看见一条蓝色的鱼从水珊瑚中冒出来,迅速地吞掉刚才冒头的小丑鱼,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雨吃小鱼的瞬间,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应该是生物链中最平淡无奇的一环。
“竟然猜错了。”陆远扬摇摇头,用手揉揉脖子,嘲笑愣住的我,“没看过《动物世界》?这就震惊了?”“第一次见。”“你们这代人就是这样,从小就只知道看魂斗罗互殴,一点不知道走进自然。太脆弱。”陆远扬不满地摇摇头。如果不是看过《海底总动员》,我也认不出小丑鱼。“陆总,你刚才问我那些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聊天。”他看了看手表,午休时间刚过,端着杯子哼歌走出茶水间。这个茶水间里的陆远扬,特别像电视剧里演的干休所里的老干部,表面温润柔和,实则老奸巨猾。我目送他走开,诚惶诚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蓝色的大鱼,仿佛恐怖片结尾的惊鸿一瞥,看到了伪装了整部剧的真正凶手。后来我才知道,陆远扬果真挺喜欢乔安的。他一直在给提示卡,按照他的性格,不该这样手下留情的。当天晚上逛超市的时候,我就把陆远扬奇怪的业余爱好告诉乔安了,她当时正在挑选刺身,她的手指划过冰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象拔蚌、北极贝,刚好停在三文鱼的上方,“我知道呀。”这句话像极了当时别人跟乔安汇报陈公子情况时她的反应,她把手指伸回来,目光分散到别处,就好像她已经忘记自己要买刺身这回事。“那是他的鱼缸,他带我看过那缸鱼,他总是把互为天敌的鱼放在一个缸里,有时候还会放两条小鲨鱼进去,养鱼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他说,这才是真正的海洋啊。”“这么变态啊?”“可是你不觉得,这种残杀很诱人吗?”“不诱人啊,那些鱼都是钱买来的啊,买来一条就被吃了,不心疼啊。”“这是一种欲望,我喜欢欲望。”就在她把那盒三文鱼放进购物车的瞬间,我看出她眼底深藏的慌张,她都忘了自己是想吃象拔蚌的。午餐时Fiona和我说起陆远扬,各种形容词不亚于描述一个恐怖片里的怪老头。她抱怨他在公司里放鱼缸这件事。“什么还原海洋本质,全是放屁。”Fiona塞进一口寿司,“真的还原海洋干吗还要让我去把漂在表面的鱼头和骨头清理掉啊,你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恶心,那个鱼骨头和动画片里长得一模一样。”不过Fiona又说,陆远扬其实创业好几次,和某个伟人似的三起三落,最惨的一次酷似八点档电视剧,快要结婚的女朋友卷钱跑了。但是你知道吗,他接着投简历,用以前的人脉,像新人一样,迅速爬起来了。说起这件事时,Fiona眼里再无对变态大叔的畏惧,完全变成崇拜的星星眼。陆远扬仿佛迷恋这种过山车般的起伏,他是一个住在失灵过山车里的人,他在天旋地转中喝茶养鱼开派对做自己。又或者,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衡,让自己看上去生龙活虎,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