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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

  1
  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大约20分钟,加贺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向一旁端来水的服务生点了一杯皇家奶茶。服务生应了一声后,问道,“上次那件事怎么了?”
  上次发生那起正当防卫案的时候,加贺和太田来这家店进行过笔录。案件发生几小时前风间利之就是在这家店监视高柳舞团动向的。
  服务生似乎记得加贺的面孔。
  “这事儿有点困难。”他一脸苦笑,“还劳烦您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嗯,嘿,好像那个舞团最近案件不断。”
  “好像是。”
  “好像是?警察先生您不是在调查吗?”
  “嗯,话是不错……我想喝红茶了。”
  被加贺一催促,服务生拿着托盘,跟柜台里的男生点了单。然后又走了回来,可能因为是没别的客人,所以很空闲吧。
  “喂,听说凶手就在那个舞团里,之前报纸上看到的。”
  她说的是靖子,她自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你好象对案件很在意。”
  “因为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且我觉得那些做作的演员们真恶心。”
  “他们经常来这家店吗?”
  “来哦,每天都来,我坐这儿行吗?”
  她指着加贺面前的座位问。
  “待会儿有人要来,你坐到她来好了。”
  “谁要来,女朋友?”她说着坐了下来。
  “是你讨厌的芭蕾舞团的人噢。”
  听后她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一样,随即把脸凑近了加贺。
  “对了,那个自杀的凶手每天都到这里来噢。”
  “白天吗?”
  “是的,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奇怪呢。”
  她刚要打开话匣子,吧台的男人叫了声“小雪”。服务生便起身去端皇家奶茶,顺便对那个男人说她要回答警察问题,要是有客人先帮她招待一下,然后走了回来。把红茶放在加贺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什么地方奇怪呢?”加贺催她往下说。
  “她白天来吃午餐的时候绝对不点食物,只会点饮料。”
  她右手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长发说。
  加贺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这么注意日常饮食,要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不过这种人很多的,就是不跳芭蕾吃东西也得要有节制呢,不过,自从那个导演死了之后,她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什么三明治啊、肉末意大利面啊,开始大吃特吃起来。这可不是巧合,就是那个案件发生之后的事情。”
  “嗯……”
  这话值得深思啊,加贺认为。
  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多半是——那么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还是理解成怨恨比较合理,本来靖子就是本着对尾田的崇敬之情进行体形重塑的,一旦这种崇敬之情转变成了憎恨的话,应该就不会继续节食下去了。
  “一般而言杀了人之后应该不会有食欲的吧,她竟然反过来了。果然那里是怪人云集。”
  “这样啊,这话可以作为参考。”
  “你不记下来吗?”
  “啊,我会全记下来的。”
  说着加贺打开笔记本,服务生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
  加盒装做记录着什么的样子,瞄了一眼手表。6点25分,还有5分钟。翻开的笔记本上潦草的记录着‘六点半咖啡店中野’。加贺估摸着待会儿也要把服务生的话对中野妙子说一下。
  今天午后在涉谷警署加贺联系了妙子,跟她约在“NetBar”碰头,说是有话要谈。
  “这样的话能一块儿吃个便饭么?”她这么回答道,“今天晚上反正我打算出去吃饭,要是在那个酒吧的话,很可能碰到柳生他们。”
  好啊,加贺回答。他的晚餐的确也需要在外面解决,不过碰到柳生他们就不太妙了。
  靖子自杀之后一直想找妙子谈谈,因为一开始就是她告诉加贺有几个舞者受尾田影响而开始过度节食的。而靖子是这些节食者里的典范,他非常想听听妙子对靖子自杀案件的看法。
  有关靖子四年前去美国一事的调查进展得也不太顺利,据纽约传来的报告所说,查明当时接待靖子和亚希子的人就费了不少功夫。她们只有滞留了短短半年,而且现在和当时的成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听说连那时教她们的动作指导约翰·托马斯也转到了其他舞团工作。
  得知这些事情后,加贺更加地确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果然谋杀柳生未遂是靖子的手段之一,这个案件发生后,纽约方面的搜查都集中到了两年前。而对她来说两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查也无所谓。
  只是——加贺不得不承认,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这个案件和风间利之的关系又何在呢?或者索性和风间一案毫无关联?只是碰巧在同一个时期同一个舞团里紧接着发生了而已?
  加贺觉得这不可能,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石神井警方也是为了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而拼尽了全力,加贺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再过几天,叶琉子的拘留期限就要满了,已经不能继续延长了,但对于她的处置现在警方也是极为棘手,一来和尾田案件的关系未查明,二来犯罪动机也十分不明朗。
  加贺觉得,反正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跑,保留处分后把她释放出来也未尝不可。
  皇家奶茶喝完后,中野妙子出现了。她身穿垫肩的夹克衫,气宇轩昂地向加贺走来。
  “你好——”
  他招呼打到一半,突然发现了浅冈未绪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穿着艳粉色、分外凸显出她腰部曲线的连衣裙。耳环是珊瑚形的。
  她看到加贺也显出很吃惊的神色,妙子沿着加贺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未绪,“我请她一块来的。”
  语气似乎很欢快,“没关系吧,我们一块儿?”
  看到加贺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未绪的表情略带了歉意,说,“老师您要见的人就是这位吗,这样的话我还是回去吧,耽误了你们可不好。”
  “不会耽误的,对吧?”妙子征求着加贺的同意。
  “总之先请坐下吧。”加贺让两人入座,未绪坐下后头还是低着。加贺瞥到吧台前的服务生正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这边。
  “我知道了,”他说,“浅冈小姐也一块儿来好了。”
  我说吧,妙子用肘部敲了敲未绪,未绪这才抬起头,问了声,“没关系吗?”
  “没关系。”加贺点着头说,其实他也想不到可以拒绝和未绪共餐的理由,“你们要喝点什么呢?”
  “不用了,我已经在其他地方订了位置。”
  说着妙子站了起来。
  出租车大约开了十分钟,便来到了中野妙子介绍的饭店。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它坐落于住宅区的正当中,远看上去就像一幢白色的教堂。要是不挂招牌的话完全看不出那是家什么店。走进饭店,妙子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带他们来到最靠墙的餐桌。
  加贺完全不懂意大利餐,所以就点了写在菜单上最上面的‘*套餐’。妙子显得很老练的样子,从冷盘到甜点认真地逐个儿点了下来,其中两个是未绪点的。
  “您吃得真丰富。”加贺对妙子说。
  “我喜欢吃,虽然一直被尾田挖苦。”
  “我猜也是。”
  她会说出尾田名字,是因为为加贺着想,便于他转换话题,加贺就接受了她的好意。
  “刚才那个咖啡店的服务员对我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噢。”
  加贺说完,妙子和未绪异口同声:“服务员?”
  他把咖啡店里的所闻对两人说了,不过她们俩好像并没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然后用催促的目光等着他说下文。
  “在搜查森井靖子房间的时候,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她对于尾田的崇敬之心,以及靖子至今为止想讨得他欢心而作出的努力。然而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疑问就是: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使得她对如此崇拜的偶像萌生了杀意呢?”
  “最大的疑问啊。”妙子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对现在谈论的话题不想发表意见吧,未绪一直盯着墙上挂着的壁灯。
  “一想这个问题头就痛。”加贺说。
  “应该是,真同情你。”
  “其实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关于森井靖子这个女人的事情,她是怎么样一个舞蹈演员,对她而言芭蕾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尾田的存在又让她发生了哪些变化呢——差不多就是这些。”
  妙子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把身体凑近未绪说,“未绪,听到没有?他提的问题可真是难啊,加贺先生的提问一向如此啊。”
  “我相信如果是你肯定能答上来的。”
  说到这里服务生端来了白葡萄酒,挨个儿给他们倒上。等他离开后,“要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得不从靖子的伟绩开始说起呢。”
  她征求着未绪的同意,说道。未绪微微点头。
  “那就请您从那时开始讲起好了。”加贺说,“慢慢说,时间还多得很呢。”
  她说,菜的味道还不差吧,说完抿了口酒。
  “她从岩手进到我们学校是在踏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很不起眼,说实话感觉就是个很普通的孩子。然而当她一开始训练后,我们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都感叹世上竟然有舞姿如此动人的少女!大智若愚啊,总之我们当时都深信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这话我从高柳静子老师那里也听说过。”未绪补充。
  “因为一时她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啊,事实上之后她也一帆风顺地凭借实力在国内的各种比赛里轻松获奖,那时尽管我们团的高柳亚希子已经被誉为是将来的女一号的人才,和她相比水平也在伯仲之间。入团之后她的扎实稳健也普遍得到认可,所以拿到了很好的角色。但是,大约在20岁左右的时候,她舞蹈的精彩程度就慢慢丧失了。”
  “那是为什么呢?”加贺问。
  妙子稍稍想了想,问道:“洛桑芭蕾竞赛您听到过吗?”
  没听说过,他回答。
  “是一批学芭蕾的10几岁少年的竞赛,要是在比赛上得奖的话,就可以得到去海外芭蕾学校留学的机会,听说还可以拿到奖学金哦。当然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接受报名的,所以可以留到最后比胜负的就只有那么十几个人。”
  加贺边听着,伸手拿起酒杯。服务生开始摆上冷菜,妙子拿起一个虾放进嘴里,“真好吃,这个虾,未绪也吃点啊。”
  我就不用了,未绪望着摆在桌下的手心,中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
  “这孩子她不肯吃啊。”妙子用叉子指着她说。“之前提到过,她也没有在减肥,平时就这样,对吧?”
  未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能胃很小吧。”加贺说。
  “我觉得是这样,”未绪回答,“吃一点立刻就饱了。”
  “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胖,真是让世上的女人都嫉妒啊,还能穿这么醒目的连衣裙呢。”
  “这样穿,很奇怪吗?”
  未绪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安。
  “没有,很适合你噢。”加贺赶忙说道,“非常可爱,充满了魅力,珊瑚耳环也很美。”
  未绪一边留心着妙子,道了声谢。
  “你就不能夸一下我吗?”妙子板起了脸。
  “您实在是太漂亮了。”加贺露出为难的神色,“因为太美了都没法用言语来形容,不过拜托您能不能先继续刚才的话题,正说到芭蕾竞赛的事。”
  “我想先让你夸我,不过想想还是饶你一回吧,刚说到洛桑的比赛是吧?”
  拜托您了,加贺重复了一句。
  “那个洛桑赛,据说每年都举办哦,而且好像每年的这些舞者们都成材了。然而回顾起到目前为止的成绩发现,在洛桑赛上得奖的这些孩子从此成为著名舞者的例子,可能你不信,只有可怜的几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加贺回答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各方面原因都有,最大的原因就是体型上的变化,女孩子尤其如此。因为在洛桑赛上比赛的时候,她们都只有16到17岁左右,还没完全发育到成年女性的身材。体*赛也是这样,如果身材小巧自然就轻盈,难度有点高的动作都能出色完成。然而当身体变为成年人后,就没法做到这样了。身体各部位都开始凸出,皮下脂肪也开始变厚,渐渐不能按自己的思路来跳舞了。可是这是自己真实的身体啊,作为一个舞者如果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与自己这个发育成熟的身体做抗衡。在洛桑得奖的时候,她们是以自己暂时的身段站在舞台上的。”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以前出色的舞姿也是她暂时的身段咯。”
  “嗯,可以这么说。”
  “体态变得更为女性之后,舞也跳不好了?”
  “是的,说得好听点就是身上的魔法被解除了。”
  不过,依然魔法在身的人也有哦,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未绪。未绪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之后,一言不发,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哦。”中野妙子说,“所以为了克服这一点,唯一的出路就是锻炼,发育到成年人的体态后,就必须再从头打一次基础。之前以年轻时候的体态做过的练习,运用到成人的身体上来完成技术动作。只有这么做,大家才能够成为职业舞者。靖子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她比别人加倍努力训练,最后理所当然练出了成果。只要如此持续下去,肯定是能成为一流的舞者的。”
  “她没坚持下去吗?”
  “她坚持了。”妙子拿着酒杯摇了摇头,“不过却有些歧途了,是亚希子的存在误导了她。”
  主菜依次端上了桌,对话停了一会儿。未绪开始一根一根吃起面条来,加贺觉得,等她吃完天也要亮了。
  “和靖子相反,亚希子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迈向芭蕾女一号的。”妙子再次开口,“之前我说过,她出了拥有出众的舞技,也有着极为接近尾田理想的体型。但即便如此我觉得靖子没必要对此过于介意,即使自己的身材和尾田理念中的有多么相悖,她只要顺着她自己坚信的道路走下去就好,这样的话尾田肯定也不得不认可。但她没那么做,她和其他众多的演员一样开始节食,试图要向亚希子的身材靠拢。”
  说到这里,妙子一声叹息,吃了一口菜,加贺紧接着也吃了一口。未绪放下面条,开始吃起蒸鱼来。
  “但她最后骗了自己,”妙子说,“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模仿以前的对手亚希子肯定是有反抗的,而要是不这么做又无法获得尾田的赞赏,我觉得她经常会陷入这个两难境地。她明明有着超凡的技术,却渐渐地发挥不出来了,有的时候会突然犯下莫名其妙的错误。正是因为她骗了自己而舞蹈着,扭曲的心里就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节食呢?”加贺问。
  “我们当然想阻止,可惜她不听。她一定怕要是就此休手的话,肯定更要遭到尾田唾弃了。她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动弹不了了。”
  说完,头摇个不停,“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哦,你要我形容她是怎样的一个舞者的话,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可怜的舞者。”
  而有关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中野妙子表示完全没有线索。即便让靖子如此煎熬的起因是尾田,那也是她自愿的所以因为能接受才对。加贺想想确实也是,然而问到靖子和尾田之间有没有超越师生的关系的时候,妙子给出了和绀野几人不一样的观点。
  “我是不知道尾田对她是什么感觉,但靖子应该是爱着他的。”——餐后她喝着咖啡,直截了当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加贺问。
  “你想啊,她怀着如此强烈的崇敬和他接触,自然会想到这种感觉变成了爱。而且正是因为爱着他,才作出那么多牺牲来博得他的欢心,不是吗?”
  妙子又想征得未绪同意,不过未绪找不到合适回答,只是歪着头。
  “听到凶器在靖子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我更确定了这种想法。”妙子看看加贺,“一般的话肯定马上把这种东西扔了,但她因为爱着尾田,舍不得把它丢弃。凶器也是一种纪念品啊。”
  是这样吗?加贺想不通。
  走出酒店后,妙子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是她自己坐,其实不然,她对加贺说送未绪回去吧。
  “中野小姐你呢?”
  “我现在想喝几杯再回去。”
  “我知道了。”
  加贺向妙子道了谢,让未绪先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入车内。
  车往富士见台开去,不久,未绪开口了:“不查清动机的话还是不行吗?”
  嗯?加贺又问了一下,回答,“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她说,“靖子是为了赎罪而自杀的,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追查别人的秘密了……”
  “我们也不是喜欢这么做,”加贺回答,“要是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你们就永远无法从这个案件中解放出来,而且也没法拯救齐藤叶琉子。”
  “这样啊……说的也是。”
  未绪目光转向窗外,嘴里轻声说,对不起。
  加贺回到自己公寓后,看到录音电话里有几条留言,一通是警校时期的朋友打来的,好久不见想要跟他较量一场,说的是剑道比赛。在现在的警署里还没有人能打得比加贺好。
  另外一通是父亲打来的。
  “相亲的事我帮你回绝了,你姑姑好像很担心你能不能自己找到对象,我虽然也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对她说‘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应该能找到吧’;另外还有朋友儿子的那起交通事故,虽然有一点争执,终于还是解决了。请勿担心,再见。”
  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录下的信息也没什么内容。从警察岗位上退下来后,父亲在老房子里一人独居着,可能过于孤单,变得有点古怪。
  原来是担心我自己找不到对象啊……
  我轻易就能找到呢,他自言自语。
  2
  加贺和中野妙子一起用餐的两天后,从纽约似乎传来了极其有意思的报告,加贺和太田急忙赶往石神井警署。
  “好像在那边找到了教森井靖子的一个叫做约翰·托马斯的动作教练,而且从那个托马斯口中得到了非常宝贵的证词。”
  在刑事课的办公室里,小林副警官煞有介事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所获取报告的重要性。
  “其实在四年前除了靖子和高柳亚希子之外,还有两个舞团的人也去了那里。”
  “还有两个人?”
  加贺和太田异口同声道。
  “是的,只是并非舞者。而且不是别人,是高柳静子和尾田康城。”
  “是那两人?去做什么?”
  “据说一开始想去验收靖子和亚希子的学习情况,然而到最后不光是验收,还把他们带了回来。按照当时的安排,靖子二人应该再呆两个月的。”
  “发生了什么事呢?”太田抄着手。
  “好象托马斯说原因不明。”
  小林说,还没有问过高柳静子,他们想先在附近确认一下这事。
  “那么高柳静子和尾田在那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了?”加贺说。
  “高柳静子好像是这样的,带着两个舞蹈演员马上就回来了。”
  小林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尾田不是,那家伙在纽约呆了好几天然后才回国的。不过重要的还在后头呢,这段时间尾田经常来托马斯的训练场,据说刚巧那个时候来了几个警察。”
  “警察?”太田放大了声音,“来做什么?”
  “很遗憾,关于这点托马斯不记得了,不过他说应该是问了关于两个日本舞者的一些事情。然后他就把那时偶然在场的尾田叫过去回答了警察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不记得问题的内容了咯?”
  太田的表情别提有多遗憾了。
  “是的,毕竟这事情过去太久了,好像连警察来过这个事情也一时想不起来,有关问题的内容我正让那边调查呢。”
  “他们总算掌握了些有实质内容的信息啊。”
  太田的口气略带着讽刺,“他们可是做得很出色噢。”
  小林忿忿不平地为他们辩护,“我不是说了吗,尾田在两年前赴美和靖子四年前去的时候那边的芭蕾舞团已经改变了很多,所以他们作出现在这一系列的调查是相当麻烦的。”
  “在纽约可是客场作战呢。”
  “就是说啊。”小林说。
  从石神井警署匆忙离开后,加贺二人准备赶往位于中村桥的森井靖子的公寓,因为发生了立即得进行探听的事情,根据总部的来电说,住在靖子楼上房间的人说了一些很匪夷所思的线索。
  那个人是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的白领,据说昨天刚从富士出差回来。出发日期是在靖子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所以他回来后才得知了这件事。
  “看到发生案件的是楼下的房间,我觉得还真是可怕呢,在看报的时候想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向警方打了电话。”
  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说道。因为税金缴纳出了些问题,他就去富士解决这事了。他苦笑着说,几乎是昼夜不休的呢。今天他好像休的是带薪假期,已经过了中午他还穿者睡衣,足以说明问题。
  “你想起了什么了呢?”加贺站在大门口问。
  “嗯,就是我去出差的前一天,应该是自杀案的前两天吧。我因为要坐第二天就要乘第一班电车出发,我整理行李到大半夜。然后想要睡会儿,便拿出被子关上灯,正要躺下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了说话声。”
  “噢?肯定是楼下的房间发出的声音吗?”太田说。
  “肯定没错啦,这里的公寓破得很呢,隔壁房间发出的声响听得很清楚,不过最响的就是楼下的声音。”
  白领好像在透露什么关键的秘密一样说着。加贺想想自己的房间也是如此。
  太田点点头,问:“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要问我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多半是女人的声音吧,说不定就是那个自杀的女人在说话。虽说是听得很清楚,也就是听到谁在哪儿嘟嘟囔囔讲话的程度,具体内容是听不清的。”
  “说话声大概持续了多久?”加贺问。
  “呃,我可没记过时啊,那时我可是很困的,从我听到开始也就持续了三十来分钟吧。大门的窗户打开着,应该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有人回来?没听错吧?”
  “错不了的,这种事怎么还会弄错。”
  也就是说,并不是在通电话,而是有谁来了靖子的房间。这么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吗?我是说大半夜有人造访,而且听到说话声的这种事?”太田问。
  “说话声倒是不怎么听到过,只是经常会听到一些东西发出的声响。”白领说,“大概几乎没有人在吧,星期天也看不到人影,要真是芭蕾舞女演员的话,我还真想和她亲近点呢,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这幢公寓里还住着这号人物呢。”
  他的话语里显示出一般人对芭蕾演员的印象,加贺几周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道了谢离开公寓后,太田联系了搜查总部。然后接受了富井的指示,对附近居民进行探听情报。目的想调查一下有没有别人也目击到了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首先问了住在靖子隔壁的学生,不过他说没注意到这个人。尽管是半夜两点,他却没有睡。好像是在打电子游戏,难怪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居的动静。
  随后又问了周边的几户人家,没有人看到了访问者一类的人物,这事情发生在一周之前,而且还是在午夜两点,没问到证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觉得会是谁?”
  太田说道,他喝了口黑咖啡,皱了皱眉头,赶紧加入砂糖。在街道里问完一圈之后,他们俩人来到咖啡店小憩一会儿。这家店外观看上去像是气派的西式建筑,里面却是破旧小吃店的模样。
  “我不知道,会深更半夜走进房间的应该是和她非常亲密的人吧。不过要是男人的话,亲密程度还得挺高呢。”
  “所以如果是男人的话,应该是有特别的关系才对。”
  “是的。”
  呵,太田这次正往杯子里倒牛奶,好像这咖啡相当难喝,加贺则喝着红茶。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不得不让其进屋的人了,比如被谁抓住什么把柄了。”
  “对噢。”加贺首肯着,“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把柄一定就是杀死尾田的事儿了。”
  “嗯,极有可能。”
  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来者和靖子的死息息相关这点是错不了的。来访的第二天靖子就向舞团请了假,第三天就自杀了。
  “虽然自杀本身而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么一来或许我们的思维方式需要变一变了。比如你提出的有共犯的说法,那个神秘来者说不定就是共犯。”
  “我也这么认为。”加贺说。
  “话虽如此,会不会这个共犯又对靖子摆了一刀呢?”
  靖子死于自杀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各种情况都清楚地证明这一点。从她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安眠药,可以推断出她一次性服用了几十粒。而且安眠药的获取途径也已经查明。
  “该向本部打个电话了吧?”太田看了看表,说道,“让他们查查出租车公司,午夜两点电车已经没有了,这个神秘来者坐出租回家的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应该就是从靖子公寓拦的。只要问问这附近的24小时营业的出租车公司马上就知道了。”
  “那些演员们大部分都住在这里沿线,所以不会开得太远,不过步行却不太可能。或者是开自家车来的?”
  “要是开自己车来的话,范围就缩得很小了呢。”
  太田去打了几分钟的公用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毫无变化,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好像全部查遍了,查不到从靖子公寓叫的出租。那么就只有用自家车了。”
  “我们应该去查查有驾照的,可以自由使用自己车的人。”
  加贺说,他想到了未绪是没有驾照的。
  “那方面的资料或许石神井警署就有,我们走。”
  太田催促着,加贺站了起来。
  到达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靖子公寓周围的情报探听花了很长时间。
  走到刑事课后,只见小林冲着两人奔了过来。
  “我刚想要联系你们呢,有新情况了,我白天跟你们说四年前纽约当地警官关于日本舞者找了约翰·托马斯来问话的事情吧?那个案件终于弄清楚了。”
  “是个什么案件?”太田问。
  “根据那边的报告上说,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案件。”
  “杀人未遂?”
  “在郊外的一家旅馆里发生了一个日籍男客人遇刺的案件。”
  小林副警官的话大致概括如下:一名男子在旅馆的房间内被发现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据工作人员所说,他是和一名女子一起入住的,事实上在住客登记本上也写着一男一女的名字,不过马上就发现他们用的是假名,因为男人拿着身份证。
  因为男人没有恢复意识,第二天警察去了他所住的公寓,然后向他邻居一打听,得知他貌似是有女朋友的。虽然没有人很清楚地见过那女孩的长相,不过其中有人知道那是一名纽约芭蕾团的日本演员。随后警察就赶往了芭蕾舞团,和指导日本舞者的约翰·托马斯见了面。
  “‘你团里应该有一个日本人和这个男人在交往’——警察这么盘问了托马斯。不过托马斯好像对于警察的问题答不上来,因为他平时对舞者们的私生活完全不感兴趣。替他作答的,就是当时碰巧来到训练场的尾田康成。那时的口供现在还一字一句地留着呢。他是这么回答的‘虽说他俩在交往,但感情并不深,而且那个女孩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回国了’。”
  “她们俩回国的那天刚好发生了这个案件?”
  加贺紧咬双唇,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
  “警察还问了那个演员名字呢,尾天回答叫‘靖子·森井’。”
  太田砰砰敲着桌子,“就此断定是靖子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纽约的警察理应对靖子产生怀疑啊。”加贺说。
  “当然啦。”小林说,“然而这个怀疑立刻被澄清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意识恢复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作出证词:和他一起入住的女人是一个路上认识的女人,之前素不相识。好像也问了他日本演员的事,但他说和她完全不相干。”
  “嗯……”
  太田一脸空欢喜一场的表情,加贺也一样。
  “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纽约的警察的搜查就建立再此证词的基础上了。估计肯定是做了很多调查吧,但最后却没找到犯人。这种案件经常有,被害者也没死亡,就这么变成了谜案。”
  “那个日籍被害者的名字是?”
  “嗯……叫青木一弘,当时是作为美术留学生呆在了美国,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小林看着笔记回答,“目前正让他们进行追查呢,我们这里也打算列一张去纽约留过学的美术生的名单出来,这样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说起来,不久前加贺为了调查风间在纽约认识的人,曾经问过几个留学生。想着想着,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
  “啊!”他不由得叫了出来,太田和小林都吃惊的看着他。
  “怎么了?”小林问。
  “我想起来了,那个青木一弘,绝对错不了,我知道那个男人。”
  “你知道?怎么认识的?”
  太田略带怒色,加贺看了看他,说,“太田您应该也认识啊,那个男人已经回日本了呢。”
  3
  车站前的马路上,在小商品街中断的地方,有一户挂着‘青木不动产’的招牌的小户人家。在入口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寓和楼房的出租简介,如:一居室,带卫浴,63000日元,只限女性。
  “就是这里吧?”
  站在门口的太田说道,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儿了。他显然已经回忆起来了。
  打开玻璃门走进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柜台,对面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张书桌旁办公,看到加贺二人便站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来租房的,”加贺说,“我们想问问关于青木一弘的一些事情。”
  这个白发男子瞟了一眼他们亮出的警察证件,像恍然大悟一样,表情变得紧张起来。“是警察吗,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两个男性顾客就会习惯性地提高警惕呢。”
  他鞠了几个躬,“你们想了解我儿子的什么呢?”又严肃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
  太田想了想,说:“先让我们上驻香吧。”
  打开办事处后侧的门,里面就是住房,进去后就有一个日式房间,里面有一个佛龛,上面有一个黑色镜框,里面放着青木一弘的照片。那是一个长脸的青年,脸颊凹陷,第一印象有点神经质。两眼的焦点微微交错着,给人以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上了一炷香后,回到办事处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打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加贺知道,她并不是顾客。而她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以为是客人,不过立刻就想了起来,“啊,你们是警察……”
  “前几天多谢了。”加贺说,“我们刚为你哥哥上完香。”
  “噢。”她小声回答。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家店门关着,只有她一个人守候在家里。爸爸去纽约认领儿子的尸体了。那时候她说的话加贺还印象深刻:我哥哥被纽约吞噬了——加贺太田与青木和夫在招待客人用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下来,和夫时不时地鼓弄着他那布满白发的头,开始讲述起来。
  “对于一弘学画画我可是一点都没反对啊,因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我一直觉得靠画画没法谋生。我想,他以后当学校绘画老师还是来我这个店帮忙,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慢慢考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去美国。”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反对吗?”太田问。
  “没有,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青木和夫是属于善解人意一类的父亲。
  “你们经常联络吗?”太田又问。
  “一开始他经常给我写信,但是渐渐的就少了,不过直到去年夏天为止,还算是保持联系的。只是他不告诉我他的住址,所以我没办法主动联系他。”
  女儿纯子泡了茶走了进来,到处弥漫着茶香。
  “然后我就想,他只要平安无事就好了,因为当四年前的案件发生的时候我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边联系您的吗?”
  他父亲也知道这个案件倒是出乎意料。
  “是警察来的电话,听到生命没有危险我心才落了地,不过也身负重伤了呢。我因为脱不开身,所以让一个亲戚替我去看望了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美国的恐怖,他出院后,我本来想让他回来,可是他却不听。连住处也自说自话地搬了。没想到这次看到他已经变成骨灰了啊。”
  青木和夫笑得很凄凉,两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一弘是住在哪里的呢?”加贺问。
  “非常脏乱差的地方。”和夫皱皱眉头,“简直像垃圾桶一样的公寓,到处充满着奇怪的味道,闻了真想吐……一弘的房间里最多的就是酒,就像一个涂满酒精的房间。通知我一弘的死讯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日本人,这个人的房间是最整洁的。他自己说是为了学音乐特地住在这样的地方的,我也不知道这理论从何而来。哎,反正就是很糟糕的地方,我觉得光是住着就会得病。”
  从他再三强调这点来看,应该真的是很脏乱。加贺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出那种景象。
  “话说回来您就您儿子的死了解了点什么吗?”
  太田问,而和夫悔恨的摇着头。
  “不知道,他的邻居说他似乎有点忧郁症。”
  “他有没有说自杀前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人其实也不是和他特别熟,对了,大概他自杀前的十天左右,好像有人给一弘打来过电话,当然一弘的房间里没有电话,电话是打到门房的,而且那是从日本打来的国际长途。”
  “从日本?”
  加贺凑近身子,“对方是谁呢?”
  “我不知道。”和夫回答,“不过据说我儿子接到那通电话后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啊。”
  太田侧着脑袋,“电话只打来过一次吗?”
  “打来的就那一次。”和夫说,“但好像还有一次是说好要打来,接到那次电话的几天后他对门房说‘今天会从日本打来电话’,但结果电话没有来,据说他失望至极。”
  “他在等电话啊……”
  为了听取加贺的意见,太田转向了他。他却左右晃动着脸,似乎在说‘我不知道’。
  谈到这里有客人走了进来,和夫说‘先告辞一会儿’,离开了座位。
  “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太田小声问。
  “要是说我期待的答案,应该是靖子吧。”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这层关系怎么重燃了起来呢?”
  进来的客人讲了几句马上就离开了,是一个很年轻、学生模样的男人。
  “最近的学生可真奢侈。”青木和夫苦笑着走了回来,“什么音像啊,录像机啊,床啊,总之单单因为行李多就不断地扩大住房面积。”
  “父母就辛苦了。”有着一儿一女的太田,好像这自己的事一样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谁说不是。”青木和夫重新坐了下来。
  “说到行李,一弘的行李怎么处理了呢?”加贺借题发挥问道。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在那边扔掉了,可以作为遗物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
  “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
  店铺交给纯子照看,青木再次走进里屋,加贺两人也跟了进去,在放置壁龛的房间等了一会儿,青木便拿着行李箱和几张画布从边上的房间走了出来。
  “一些零碎的东西都着这个包里。”
  行李箱里塞满了绘图工具、书、收音机、水杯、牛仔裤、T恤、太阳镜、钢笔,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加贺问到有没有日记或者相册一类的东西时,青木略带遗憾的表情说他也找过了,但没有这类东西。
  “这个是我儿子画的画,我自认为画得挺好的。”
  说着,他拿出了十几张帆布画,依次摊放在地上。弄得加贺和太田没有地方坐,只好站了起来。
  青木一弘的每一张画都带着阴暗的色调,如同壁龛上的照片给人的印象一样,笔锋纤细是其特征所在。很多都是以夜晚的大街作为背景,上面描绘每一个人物的表情都带着哀伤,似乎都在为烦恼所困。
  “喂。”太田用肘部敲了敲加贺,因为他看到了青木此时拿出的那张画,加贺也瞪大了眼睛,上面画着一个舞者。
  “是森井靖子啊。”太田自言自语。
  背景依旧是夜晚的大街,后面并排着几幢高楼的影子。近处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芭蕾女演员,脸朝向对面摆着姿势,从体型上可以得知是靖子。微微回首的脸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这幅画不错吧?”
  好像意识到了警察们正盯着看,青木和夫的声音愉悦起来。“我觉得这幅画得最好了,虽然那些专业的东西我一窍不通,但我一看这幅画就觉得被某种东西吸引了。”
  “你知道这个跳舞的人是谁吗?”太田问。
  “我不知道,一弘的房间里也没留下通讯录一类的东西呢,到底是谁呢,只有一个背影,脸也看不太清楚。”
  背影——在加贺的记忆里,突然会想起了某句话。背影——啊,他不由叫了出来。
  “太田,你还记得宫本清美被风间拉着做模特的事情吗?”
  “嗯?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清美说,风间让她转过去背朝他,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会儿之后,风间还说出‘离开日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之类的话呢。”
  听这加贺的话太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风间看了这幅画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加贺说,“而且,风间在那边唯一认识的日本人,就是青木一弘。靖子和青木在四年前相识,而风间和青木则是两年前偶遇。”
  4
  叶琉子回归舞团是在五月初、正值人们欢度黄金周的时候。当然芭蕾演员们是不休息的,他们和平日一样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第一个发现的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她看到大门口站的人之后立刻中止了口令,演员们也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
  叶琉子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虽然略带憔悴之色,但美丽的脸庞依旧。
  “叶琉子!”
  柳生喊了一声。可能被她听到了,她把脸转向了训练场上的伙伴们,哭丧着的脸转而露出了一个微笑。叶琉子,柳生又叫了一声。
  高柳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们三人带往了接待室。此时发现,叶琉子一身的新品服装,化妆得也非常精致。应该从警署回到这儿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吧。
  “好,我们继续吧。”
  对于妙子的话,舞者们振奋地应答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中场休息的时候,未绪和柳生两个人被叫到了休息室。叶琉子正坐在父母的中间,她的手正被母亲广江紧紧握着。
  “他们好像并非不予起诉。”
  “是因为在法律上已经不能继续拘留叶琉子了,所以他们才让她回来了。”
  “意思说以后还有可能把她带走的咯?”柳生问。
  “嗯,一旦起诉她的话。”
  静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你们先坐下来吧。”示意让未绪几人坐下。
  两人入座后,静子又开口了,“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跟你们商量,首先是关于叶琉子从今天开始的住宿问题。”
  她说,现在这样让叶琉子回到未绪的住处有些不妥,因为叶琉子现在要警察进行24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高度重视。这样未绪就无法安心生活,叶琉子也是为未绪着想。所以这段期间叶琉子就暂住在静子这里。
  “那样她父母也放心,叶琉子自己也正有此意。”
  静子说完未绪看了看叶琉子,而她也望着未绪的眼睛,说:“那样会更好呢。”这声音已经久违了。
  “只要叶琉子愿意就好。”未绪说。
  “那么这件事就定下来咯。”
  “接下来是你,”静子对柳生说道,“虽说叶琉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了,但毕竟处境和以前不同了,你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了,这里当然也会处在警察的看守之下,所以你跟大家把这事好好说一下,案件解决之前,让他们尽量不要和她接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麻烦了。”
  “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柳生看着叶琉子,回答道。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呆着,请你和未绪两人时不时地去看看她,因为叶琉子肯定也会有需要什么的时候。”
  “遵命。”
  柳生可能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欣喜万分,鼓足了干劲回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叶琉子简短说了一句。
  “没关系的,案件早点水落石出就好了。”
  “我来拿行李吧。”柳生说“拜托你了,那叶琉子也一起上来吧。”
  说着,静子就带着叶琉子的父母走了出去,柳生跟在后面,接待室里就只剩下了未绪和叶琉子。
  “叶琉子。”未绪叫着好朋友的名字,她感到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未绪,过得还好吧?”叶琉子问。
  未绪一下子抱住了挚友,心里一下子汹涌澎湃,泪水很快掉了下来,身体不住颤抖,“我一直在担心着你呢。”未绪说。
  “我没事的啦。”叶琉子把手放在未绪肩上,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不过,让你遭了很大的罪啊。”
  “没那么严重啦,对了,我听说尾田老师和靖子的事情了,真的很过分啊。”
  未绪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理由……不过最近总算是平息一点了,训练也开始能正常进行了。”
  “公演也迫在眉睫了吧,横滨公演,要加油跳噢。”
  “谢谢。”
  说着,未绪再次把脸贴近了未绪子。
  5
  酒吧里只剩下一个女顾客,她一手拿着白兰地的酒杯,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足球游戏的控制棒。
  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手握着酒杯走近了她,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加贺。
  “你经常玩这个?”
  加贺把一旁的玩具球放在游戏盘中间,高柳亚希子看到他后,小声叫了一下:“咦?”
  “我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这喝酒。”
  他走到她的对面,*作着小棒,移动起中间的球员来。球传到左边的时候,他喝了口威士忌。
  “案件都解决了吗?”亚希子问。
  “不能说都解决啊,”加贺回答,“还剩了一点呢,不过就这一点,却让我们绞尽了脑汁呢。”
  “绞尽脑汁?”
  “我的意思是。”
  加贺前后移动着球员,把球传到了前方,“就像这个游戏一样,虽然离球门仅一步之遥,但要进球的话,就必须克服各种各样的障碍,比如对手的后卫啊,守门员啊……瞧,失败了吧。”
  射出的球正中亚希子一方的守门员,被弹了回来。
  “请你把四年前的事情跟我说说吧。”加贺说,“就是你和森井靖子去纽约市后的事情,而且我尤其对她男朋友的事情感兴趣。”
  “她的男朋友?”
  “就是青木一弘啊。”
  加贺说完,亚希子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嘴巴也动了一下。他默默凝望着她的变化,不一会儿,亚希子便露出了似是投向他的笑容,“你们连青木的事情也查了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认识他吧?”
  “我见过他一次,不对,”她偏着脑袋,“可能是两次。”
  “他们两个关系亲密吗?”
  “不太清楚。”亚希子避开加贺的目光,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墙壁,“说不好他们到了哪种程度,应该,嗯……互相爱着对方吧。”
  “互相爱着对方……吗?”
  加贺抿了一口酒,又开始摆弄起游戏盘上的球员,“虽说相爱,但她回国后就没再联系过他吧?”
  亚希子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方式规定我们必须就得这样。”
  “这种生活方式吗,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事情就明朗了。”
  嗯?她不安的看着加贺。
  “我是说你们突然提前回国的理由。事实上,你们是被强制带回国的,因为她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扯上了关系。我说得对吗?”
  但亚希子没有回答,正用拿着白兰地的这只手的手指按着球门。然后加贺继续说,“还是你们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回日本呢?”
  亚希子拢起长发,大口地喝着白兰地,呼出一口热气,说:“妈妈和尾田老师,非常不喜欢演员变得情绪化,尤其是演员们恋爱。他们认为,女人谈了男朋友之后就不会有好事。”
  “没法投身于训练中?”
  嗯,亚希子应允道,“而且谈了恋爱肯定就会要结婚、生孩子,这些都会对跳芭蕾舞产生严重影响。您知道我是养女吧?”
  “我知道。”
  “我妈妈她自己就始终如一地贯穿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所以他们肯定就不同意森井靖子的恋情咯?”
  亚希子深吸一口气,移动着手中拿着的玻璃杯,白兰地在她掌间晃动着。
  “时机也真是碰得不巧,”她说,“我们是知道妈妈和尾田老师会来纽约看我们的,所以靖子本打算在那段时间里暂时不和他见面。她和那男人的恋情对舞团的成员一直保密着,本来也不用担心事情会暴露。但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妈妈提前了一天来了纽约。这真是太不行了,我虽然和靖子住在一起,训练完后我回房间之后,突然老师就找上了门。我巧妙地把靖子不在的事情糊弄了过去,但是我妈妈很担心,正要到外面去找她的时候,刚巧碰上靖子的男友送她回来。”
  的确太不走运了,加贺开始同情起靖子来。
  “然后妈妈和老师两人知道的两人的关系后,不出意料的竭力反对,命令她立刻和那男人分手。然后,他们觉得也不能任她这样在纽约呆下去,便要求她回日本。光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自然,所以他们要求连我也一块跟着回去。”
  “森井靖子在这件事上屈服了吗?”
  “屈服?”
  亚希子的表情僵住了,好像在思忖着‘屈服’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屈服不屈服这种层面上的问题。只是一个在禁止恋爱世界里的人,做了一段时间的梦,又回到了现实里,仅此而已。”
  “她没有要延续这段恋情吗?我是说,她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的愿望吗?”
  “那个嘛……”她半张着嘴,目光落到了足球游戏盘上。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又合上了嘴,喝了口酒。
  “那个?”
  “那个嘛,我觉得她曾经想过要延续下去,但最后还是无法放弃芭蕾舞啊,舞蹈演员就是这样的。”
  “那么她只能割舍男友了,也就是青木一弘。”
  加贺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希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不过立刻就回了过来,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靖子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那他同意了吗?”加贺问,“不,‘同意’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放弃了吧。”亚希子说。
  她拿起了玩具足球,摆弄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回了球盘上,球停在了加贺方的队员脚下。她说,“我觉得应该是放弃了,因为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嗯,加贺说着喝干了威士忌,再问老板要了第二杯,不一会儿拿着酒又回到足球游戏盘跟前。
  “你知道在你们从纽约回国的当天,在郊区的宾馆里发生的一起杀人未遂案吗?”
  他把酒杯往亚希子跟前一放,问道。她舔舔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个受害者就是青木一弘。”加贺说,“他和一个女人一起入住的那家旅馆,然后他遇刺,而那个女人却没有了踪影。”
  “您想说什么呢?”
  她明显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青木对警方声称刺杀自己的是一个路上偶遇的女性,而警方根据他的叙述进行了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找到呢?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以下的假设可以成立,青木是在撒谎呢,为了包庇那个犯罪的女人,他编造了一段谎言。”
  “可靖子是和我们在一起啊。”
  “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在宾馆刺杀了他之后,你们很有可能会串通起来。”
  亚希子摇了摇头,“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
  “所以我说着很可能并不是实现预谋好的,比如是他硬是把靖子叫到了宾馆,说穿了就是可能下了决心要和她私奔。而靖子却没有此意,或者中途改变了主意。所以为了摆脱他,迫不得已尔刺杀了他。”
  她用似乎看到了怪物一样的目光盯着加贺,酒杯往边上一放,随即拿起了包。
  “一派胡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我一点都没有胡言乱语啊。”
  亚希子再次摇摇头,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来。
  “就是胡说,完全说不通。”
  说完,她迅速付了帐,头也不会地准备走出酒吧,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加贺。
  “我肯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加贺说,她背上一阵哆嗦,缓缓吸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我太大声了。”
  加贺对吧台里的老板说。不过老板露出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回答,没关系。
  加贺在游戏盘里传着球,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但也有收获,从亚希子的反应来看,他更坚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
  现在再来整理一下至今为止的调查结果:四年前,去纽约的靖子和在那边美术生青木一弘坠入情网。然后最后这段感情无果而终,靖子回到了日本。青木不幸被某人捅了一刀,后来换了住处,继续在纽约生活着。
  然后两年后,一个从日本来的留学生结识了青木,那就是风间利之。风间被青木的画——尤其是那张背面的芭蕾舞女所深深吸引。
  又过了两年,青木在废墟一般的公寓里等着日本打来的电话,而最后那通电话没来,他便自杀了。
  另外一方面,几乎同时风间偷偷潜入了舞团的大楼里,遭到了齐藤叶琉子的反抗而死亡。风间本来打算在两天后去美国。
  “差不多都说通了。”加贺不由自言自语起来,经过这么一整理,事实的确是在渐渐浮出水面,不过也有仍然扑朔迷离着的地方。
  他设想了两个推理:一个就是刚才对亚希子说的,刺杀青木的是森井靖子,另外一个则是青木应该在等靖子或风间的电话,因为风间死亡的时间和青木等电话的时间完全一致。
  现在还不明白的是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事情,结合所有的线索来考虑,他想找的只有靖子一个人,为什么要溜进舞团里面呢。
  如果风间潜入靖子的公寓,而靖子正当防卫杀了他,这一切还说得通——加贺正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个想法却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其实,如果是这样这个案件就非常明朗了,但事实却是风间进入了高柳舞团里,被齐藤叶琉子杀死。
  再来就是尾田的案子,加贺揉着眼角,作出用刀捅青木的是靖子这个推理的时候,觉得她应该对强行拆散他们俩的尾田非常憎恨,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到现在这时候才来报仇。
  “还有一步之遥啊。”
  加贺鼓励着自己,又开始尝试在游戏盘上射门。
  6
  加贺结束搜寻情报来到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又传来了未绪在训练中摔倒的消息。是一个监视叶琉子的刑警轮完班后回来跟他说的。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一个比加贺年长的刑警说,“她突然说自己不太舒服,但我们看上去不太像,她跳着跳着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所以和摔倒稍稍有些区别。”
  “去医院了吗?”
  “没有,好像没那么严重呢,自己也能走。齐藤叶琉子担心的不得了,去看了看她,但她本人却说没什么大碍,总之因为不太舒服就停下训练先回去了。”
  “谁陪她一块儿的呢?”
  “她是一个人回去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刑警笑嘻嘻的看着加贺,他嫌敷衍麻烦,说,“我是那女孩的粉丝。”听到这话,那刑警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对边上的同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开玩笑啊。”
  可不是开玩笑哦,加贺暗暗想着。
  走出警署,他准备穿过石神井公园走到车站去。加贺一踏入公园,慢慢悠悠地走在了以前和未绪一块散过步的小路上。
  在尾田的葬礼结束后,未绪提议到这里来走走,那是一个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日子。和今天的天气很像,只是没下雨。
  他走到了那时和她坐过的小亭子,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伯和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奶奶,像当时他们俩一样并排坐着,老伯伯每说一句话,老奶奶都会乐呵呵地点头。
  加贺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果汁,站在老人们后面喝了起来。老人在说着三明治的事情,好像是商量着面包里夹什么好。妻子好像特地煮了个鸡蛋,切碎了准备夹在面包片里,但先生好像是觉得炒蛋再放点拌了芥末的蛋黄酱比较好吃——他们就在说这个。加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大概连炒蛋和拌芥末的蛋黄酱这些东西听也没听说过吧。
  加贺喝完果汁又沿途返回了,老人们的话还在持续着,听着他们的话,在树林中踱步也算是不错的一件事。
  正要走出公园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这儿看到几个打软式网球的女初中生,那时他认识了网球充气泵一物。
  等等……
  加贺回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他对充气泵产生了兴趣,问女学生借过来看了一下。
  加贺脑海里浮现了一种可能性,这种想法可以彻底把一个至今为止悬而未决的疑问解释通。
  不,这不可能——他晃晃脑袋,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觉得应该排除这种想法。
  加贺走出公园,快步迈向了车站。
  这天加贺还有急事要回警局处理,他在石神井公园站等了一会儿,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下一班是开往池袋的快车。坐这趟列车就可以直达池袋了。
  应该会经过富士见台吧——他开着小差,目光朝着远处。高尔夫练习场隔网的另一边,是一片灰色的天空。
  不一会儿,快车就进站了,车门打开后,加贺站在一边等乘客下车。正当要乘入车内,顿时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下了决心。他收回脚,从车门前走了回来。排在他后面的中年妇女乘上车的时候还惊讶地回头看看他。
  快车的车门关上后很快开走了,加贺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下班列车的指示器,上面写着:开往池袋的普通列车。
  加贺乘上普通列车后,在富士见台站下了车,在车站前来回寻找着水果铺。发现一家水果店,里面似乎专卖馈赠给亲朋好友的水果,便进去买了一盒草莓,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形状大小相同的草莓。
  拎着草莓加贺往未绪的住处走去,他已经送了她好几趟,还因为要检查叶琉子的所持物进去过一次。但今天总觉得和往常有些不同,心情异常紧张。
  到门口按了几下门铃,但丝毫没有反应。不在家吗?应该不可能啊。再按一下的时候,忽然想到她可能在睡觉,要是这样就不打搅她了。
  还是没有反应。
  加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咔嚓的开门声。
  加贺停住脚步一回头,看到门打开了大约20公分,未绪的脸探了出来。她一看到加贺,略感意外的张开了嘴。
  “加贺先生……”
  “没睡觉吗?”
  说话间加贺又走了回来,门也开大了一点,他看到未绪身着浅蓝色的运动服和牛仔裙。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她问。
  “我听说你又摔倒了,没事儿吧?”
  “嗯,完全没事儿,只是有点不舒服……加贺先生您因为这事儿特地赶过来的?”
  “也没有特地啦。”
  加贺笑着递给了她手上拿着的草莓,“给,吃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噢。”
  她收下草莓,好像一时想不出致谢之词,看看加贺又看看草莓,可能是感到过于意外。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加贺鞠了个躬便右拐走了出去,可能因为心情很舒畅,所以很自然的加快了脚步。听到未绪叫了一声“加贺先生”,他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应道,“嗯?”
  未绪的还是开门时的姿势,一直望着他。不过当他们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一下子把视线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到自己手上拿着的草莓上。用完全没有顿挫感的语调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加贺一下子语塞了。随即指着自己的胸口问,“我在没关系吗?”
  她微微点点头,把门敞开了一点,小声说着“请进”。
  加贺进屋后,未绪请他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这是个橙红色的沙发,上面并排放着两个手工做的坐垫,一个上刺着“未绪”,另外一个刺着“叶琉子”。
  “这个是你们俩谁做的?”
  加贺发问,可能声音太低,在厨房泡咖啡的未绪没有听到。
  桌子是玻璃的,高度比较低,上面摊放着十几盒磁带,基本上都是古典音乐。里面还有“沉睡森林的美女”、“天鹅湖”。旁边的餐具柜上放着一个小型组合音响,上面还插着耳机。加贺觉得,这样听音乐应该是她屈指可数的几个兴趣之一了。
  “不好意思,放得这么乱。”
  未绪把咖啡放在茶托上端了过来,看到加贺正观察着音乐磁带,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把它们收放到了架子上。
  “没关系啊,我们来点音乐吧?”
  加贺用拇指指了指音响,而她却摇摇头。
  “不用了。”
  “不过你刚刚正听到一半吧?”
  “真的不用了,会分心的。”
  “分心?”
  “总之就不用放音乐了。”
  未绪把咖啡、砂糖、牛奶放在了加贺跟前。咖啡的香气扑鼻,他说,我喝黑咖啡就好。
  “那个……”
  两人默默地品味了一会儿咖啡后,未绪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加贺摆摆手,“我想来就过来了,吃点草莓吧。”
  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那个草莓是车站前的水果铺里买的吧?那家店很贵的。”
  “因为大小都经过挑选啊。不过说真的,比起这种有模有样的草莓,还是那种形状乱七八糟的比较好吃一点。在那些小商铺上有卖的,用塑料袋装的那种。价格还是用黑色的绘图笔写在袋子上的呢。”
  未绪噗哧笑了出来。“你要带那种来就好了。”
  “那下次我就买塑料袋装的。”
  加贺喝了口咖啡,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未绪也跟着他到处看了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担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