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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重新回到时间之海之后,三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前面两个时间碎片,我们听到的东西太少,这第三个……好像又听到得太多。”最后还是姜米打破了沉默,“不过,那个奇奇怪怪的胖子,和那个僵尸一样的棺材里的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胖子会不会就是扎兰丁呢?”

  “从魔仆来分析,很有可能是扎兰丁的另一个化身,”冯斯说,“不过,听完他们的对话,我倒是可以十分确定这个碎片所处的历史时间,以及胖子和僵尸在那个时代的身份。”

  “什么年代?他们是谁?”刘岂凡问。

  “西汉,地点是寿春。那个胖子是一个寿春城里的富商,姓杨,名叫杨麓。”冯斯说,“至于那个僵尸,就是著名的淮南王刘安。”

  “淮南王刘安?”姜米抓着冯斯的手紧了一下,“是那个得道成仙的刘安吗?”

  “就是他老人家。”冯斯说,“所以大家也都看到了,他的所谓得道成仙,好像很不如意呢。”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姜米问,“这有点不符合你的文盲身份啊。”

  “不,文盲还是永恒不变的,只不过他们俩对话里所提到的那些事情,我碰巧还是在那本《空斋笔录》里读到过。”冯斯作诚实坦白状。

  冯斯读到的那本经过篡改的《空斋笔录》里,一共有两个池莲故意安插进去的和魔王有关的故事,一个是他先前讲述过的于志可的故事,另一则就正好和淮南王刘安有关。

  那则故事讲述了一段小偷所偷听到的对话,对话的当事人就是淮南王刘安和寿春城里的富商杨麓。在那个夜晚,寿春的主人刘安进入了杨麓的家,却对杨麓俯首称臣口称“主上”,并且提及了一件大事:他正在准备起兵叛变,但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事情败露,眼看已经走投无路,所以到这里来求杨麓救命。

  杨麓狠狠地训了刘安一顿,骂他为了一己私欲而破坏了自己的大事。但骂完之后,他还是答应救刘安一命,于是从一个地道里放出了一团形似太岁的肉乎乎的怪物,怪物在刘安肩头咬出了一个伤口后,刘安恭恭敬敬地磕头离去。

  不久之后,武帝的特使在寿春找到了刘安谋反的确凿证据,淮南王被逼自杀。但是民间一直流传,说淮南王根本没有死,他吞下了事先炼制好的仙丹,与身边号称“八公”的八位一同修道的幕宾升仙飞走、从此远离人间成为仙人了。

  “这一段墓室里面的对话正好解释了书里记载的这段内容,”冯斯说,“杨麓骗刘安说自己可以赐他成仙,于是刘安就把杨麓当成神仙和主人来供奉,惟命是从,但最终刘安发现,他虽然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和巨大的力量,却变成了僵尸一样的怪物,而且每天都要受到剧痛的折磨。而杨麓,显然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仙人,而只是想要借助刘安的权势达到某些目的而已,只不过刘安太过冲动,破坏了他的大计。”

  “那杨麓到底是谁?”姜米问,“是魔王的某个手下吗?又或者,其实他就是……魔王本身?”

  “你应该听到了他最后的那一声吼,”冯斯说,“老实说,如果把我放在那个年代,听到他在我面前这么着喊一嗓子,搞不好我真得跪。而且,听他说话的口吻,总是把他自己放在极高的位置上,而我所见过的魔仆,没有谁会认为自己地位很高——它们总是不停地提及魔王,不断地表达它们对魔王的崇拜和绝对服从。”

  “那可就太有趣了,”姜米说,“如果杨麓就是魔王的话,那么几千年来,守卫人家族、包括黑暗家族和魔仆们对魔王下落的判断岂不都是错误的了?魔王根本就没有藏在某个地方万年不现身,而是化身成了人类,一直就潜藏在人类社会里。啊,照这么说,那个扎兰丁王子说不定也是魔王在那个时代的化身!”

  “路晗衣曾经跟我说过,守卫人的祖先们通过读取被抓获魔仆的思维活动,得知魔王在涿鹿之战受到重创,因而进入了类似沉睡一样的保护状态。现在看来,要么是魔仆故意欺骗,要么是它自己都并不知情,魔王其实是选择了和人类一起生存——这当中可能埋藏着深意。”冯斯说。

  “都很有可能,只可惜我们没有证据。”刘岂凡说,“不过,我倒是有了另外一个发现。”

  “什么发现?”冯斯问。

  “淮南王刘安,说不定就是你的祖父,也就是绑架我的那个人。”刘岂凡说。

  “亲,这个可就有点跳跃性了,”冯斯说,“一个是西汉时代的古人,一个是现代人,你是怎么把他们联系起来的?”

  “其实就是刘安在墓室里说的那句话,”刘岂凡说,“‘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姜米问。

  “又撞到我这个文盲手里了,”冯斯说,“我在营销账号的鸡汤微博里用过这句话,当然是从网上随手摘抄的。全句是‘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出自一首周武王时代刻在脸盆上的铭词。这句话最常见的解读是说,与其淹没在小人当中,不如淹没在深深的潭水里。淹没在潭水里还能游出来,淹没于小人之中就没救了。但你知道,在微博上写鸡汤骗粉丝嘛,肯定要装一装深沉,所以我更喜欢另外一种解读。”

  “什么解读?”

  “不把这句话中的‘人’解释成‘小人’,而是解读为‘感情’,或者说‘人性’。”冯斯说,“如果按照这种解释的话,刘安的那句话就很有意味了。”

  “就是说,不要陷入任何感情中,甚至于……不要相信任何人?”姜米琢磨着,“倒像是一个厌倦了人世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刘大少,你刚才说,哆啦A梦的祖父也喜欢说这句话?”

  “我和他见面极少,但是在那些很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确实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所以我印象很深。”刘岂凡回答,“虽然他在我面前总是很和蔼,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他有一种骨子里的冷漠,好像真的是无法亲近任何人。”

  “那么,假设杨麓就是魔王或者魔王某个十分重要的手下,而刘安就是我祖父,那他就真的获取了长生不老的可怕能力了,”冯斯说,“我的祖父居然是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怪,这么想想还真他娘的带感呢……”

  冯斯回想着和祖父有关的种种情由,发现即便自己卷入魔王世界已经一年了,对祖父的了解仍然少得可怜。他只知道祖父曾经在贵州山区待过一段时间,威胁山民替他豢养魔仆“老祖宗”;他曾经给父亲冯琦州写过信,在信里用“传承千年的家族荣耀”之类的话语激励他为家族服务;他似乎也在四处搜罗有能力或者有潜力的人培养成为手下,刘岂凡就是目前已知的一个牺牲品;他和雾蟒山地下水电站的站长丰华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只体内存在着一片时间之海的古怪魔仆很可能就是他放在这里的;冯斯见过两次的小家族守卫人丁小齐也曾跟踪祖父,却惨遭杀害……

  这些碎片到底能拼成什么样的形象?冯斯还是觉得难以把握。他乍一看似乎就是个追求势力的普通的“恶人”,但仔细想想,光用追求权势来解释或许又太简单粗暴,挖掘不出藏在表象背后的真实目的。更何况,从刚刚看到的那段时间碎片里的场景来看,祖父极有可能就是两千年前的西汉古人淮南王刘安,而且极有可能和魔王本人打过交道,这当中的隐藏信息就未免太丰富了。

  “我还想到了一点,”刘岂凡说,“还记得魔仆请我喝酒的时候,张口闭口‘小安’么?那或许就是指的刘安的安。印证起来,他就是刘安本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现在真是感觉有些遗憾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了。”冯斯说,“如果我真是淮南王的后裔,说起来好像也怪有面子的。”

  “我觉得,你的祖父,可能是全世界对魔王了解最多的人,”姜米说,“他对魔王的了解,会比那些守卫人家族还要多。甚至于……”

  “甚至于什么?”冯斯问。

  “甚至于,他说不定知道魔王的秘密,”姜米说,“那个守卫人世界花费了几千年都没有挖掘出来的秘密:魔王是谁?魔王想要做什么?”

  “而且,我感觉他不只是知道,而且还在为此而努力,”刘岂凡接口说,“只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努力的方向是什么——是帮助魔王还是阻挠魔王?他寻找天选者,又把我改造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们会对魔王有益还是有害呢?”

  “这个世界确实是太复杂了,可能大家根本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冯斯说,“完全就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混沌。大少说得对,我们这么玩命地提升自己,搞不好最后反而会对魔王更有利——但我们还是别无选择。”

  “绝不会的,我相信你。”姜米又握了握冯斯的手。

  冯斯忽然很想把姜米楼到怀里,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姜米现在并不是自己的恋人,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已经被他消除了。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只能轻轻说了声:“谢谢。”

  “注意,前面就是另外一个碎片了。”刘岂凡提醒说。

  “大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冯斯说,“你刚才说过,在这片时间之海里,你的能力反而更强了,对吗?”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刘岂凡问。

  “通过第二个和第三个碎片,我们大致可以作出判断,形成碎片的原因,都和魔仆在特殊条件下的力量爆发有关,而我们所进入的,就是那一片魔仆身处的核心区域,被吞噬的时间大约在爆发前十多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冯斯说,“那么,如果一进入碎片,你就马上用你的蠹痕把周围尽可能宽广的区域都覆盖起来,让那当中的时间停滞。”

  “然后你我二人就有相对充裕一点儿的时间,可以去附近搜寻一下了,”刘岂凡明白了过来,“万一在附近发现了什么,我们也可以在时间停滞的情况下好好商量一下,也许有机会获取更多的有用信息。”

  “倒是好主意,可惜我不像你们个个身怀绝技,只能在一边当木头人啦。”姜米很是遗憾。

  “你自己呆在原地,别乱跑,别抢小孩糖吃……”冯斯絮絮叨叨地还想继续饶舌下去,被姜米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屁股上。

  眼前又亮了起来。仍然是一片山野之间,但举目远眺可以看见一些古代中式民居,可见这里应该是在中国境内。冯斯和刘岂凡已经踪影不见,姜米只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二十来分钟后,她忽然发现冯斯和刘岂凡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距离她大约半公里的山路上,最为诡异的是,身边还多出来一个人。

  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

  姜米愣了一会儿,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冯斯和刘岂凡在时间停止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道士。然而,这个道士不具备在停滞的时间里来去自如的能力,而冯斯和刘岂凡一定是有重要的问题要询问他,于是中止了蠹痕,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谈话,走了回来。

  她知道时间碎片里时间有限,分秒如金,不敢上去打扰,只能远远地看着三人边走边交谈。那个道士满脸的惊魂未定,道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不少的擦伤,似乎腿还在发软,不时地脚底下磕磕绊绊一下,好几次差点摔倒,看样子是刚刚经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他一面和冯斯说着话,一面手里不停地比划着,显得情绪颇为激动。而冯斯和刘岂凡都表情专注地听着此人的叙述,可见他所说的内容十分重要。

  可惜的是,这一段叙述最终没能讲完,整个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三个人永久地离开了这片时间碎片,只有他们的“分身”继续留在其中,重复着永恒的循环。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道士是什么人?”抓住冯斯的手之后,姜米迫不及待地问。

  “一个很重要的证人,”冯斯说,“他可能可以提供证明,说明魔王果然一直没有消失!一直以其他形态存活在人世间!”

  “你说什么?”姜米惊呆了。

  “这就吃惊了?告诉你,还有更绝的。”冯斯说,“那个道士运气是真好,不但见到了魔王,而且一次见了俩。”

  “什么?俩?”这时候如果有光线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姜米的嘴张得能吞下一个手机。

  “张献忠地宫里的那个魔仆所说的话是真的,魔王不止一个,而是有两个,”冯斯说,“在刚刚的那个时间碎片里,他们俩都在。两位魔王,两位世界的主宰,都他妈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