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铁翼飞鹏临空下击无功,在青竹杖影猛攻之下,展翼急起,却被精灵无比的婉儿看到。
婉儿灵机一动,心想:“与其在阵中受困,不如施展‘蹑空幻影’身法,学那装了翅膀的老头,腾身空中,居高临下,寻隙捣虚,不比在地面受困强多了?”
婉儿想到就做,娇叱一声,屈指疾弹,逼得阵式一松,倏然凌空三丈。
身形盘空一停,势尽下落之际,脚尖一点足下青竹杖影,落而复起,竟在“叫化大阵”的青竹杖影上空翩翩飞舞起来。
婉儿人生得美,加上体态窈窕,身法轻灵,又是穿的—身彩绣锦衣,在倏起倏落的青竹杖上翩翩起舞,仿佛九天仙女下凡,又如“青女嫦娥俱耐冷,月下霜里逗婵娟”,真是美妙已极!
坐在山坡上的端方公子不由脱口叫道:“好身法!美极了!……”
他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叫好却提醒了婉儿的注意,婉儿莫名其妙地被困阵中,一肚子不高兴,如今才奋力脱出阵外,端方公子坐在山坡上,悠悠闲闲地叫起好来,不由大怒,身形猛然一顿,脚尖乘青竹杖打出的劲风借力使劲,一阵划动,竟平飞直射,从青竹杖阵上空猛向端方公子所坐岩石上扑去。
十数丈的距离,婉儿半空中两次脚踩青竹杖借劲,竟然脚不沾地,窜上了距地面尚有三丈余高的岩石之上。
端方公子连连喝彩,而且站起身形,俊脸泛起笑容,看那意思是欢迎婉儿的样子。
但婉儿恨他连自己也围困在叫化阵中,身未到先已屈指弹出,一缕极细,但又极为强劲的疾风,破空锐啸,猛袭端方公子胸前“三阳”重穴。
端方公子大吃一惊,见来势甚急,不敢硬接,急忙飘身躲过,一边嘴里急叫道:“姑娘!你怎么连小生也打起来?”
婉儿已姗姗婷婷地站立岩石之上,瑶鼻一皱,冷冷说道:“少客气!你叫一群要饭的把我包围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端方公子苦笑道:“你要不和他们站在一起,穷家帮的人万不敢找姑娘的麻烦……”
婉儿道:“你要不站在这里,我也不会打你!”
端方公子被婉儿反唇相讥得哭笑不得,但仍然涎脸道:“那么,姑娘要小生到哪里去呢?”
婉儿一瞪眼道:“我管你到哪里去?但是,你那些要饭的如果伤了我展哥哥的一根头发,我就拿你偿命!”
这一句话激起了端方公子的怒火,一是婉儿说得绝情绝义,再者婉儿一心维护展白,也引起他内心的嫉妒,不由剑眉一扬,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机,嘿嘿笑道:“端方公子的命还不那么不值钱!会去为别人的一根头发偿命!”
婉儿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尚未等端方公子答言,青竹杖阵中一声惨嗥传来,婉儿与端方公子同时低头看去,又是一名金府高手毙命。
尸身被数根青竹杖挑出阵外,一样是周身浮肿,满脸青紫血痕,滚在地上,仰脸朝天,死状极惨。
阵内听到祥麟公子的怒叱,及铁背驼龙的厉吼,显见二人已愤怒已极!
“砰!砰!”巨响,接二连三传来,也可猜出金府中人在一齐奋力猛攻。
铁翼飞鹏更是连声怒啸,铁翼奋起,连番猛扑。
但“叫化大阵”威力强大,变化万千,纵然在数大绝世高手猛冲猛打之下,仍然是严整无比,丝毫不见破绽。
突然青竹杖影之中,一道耀眼的碧绿光华冲天而起,接连几闪,“呛!呛!呛……”
一阵龙吟虎啸之声传来,严密无比的“叫化大阵”,中间立刻空出一个五尺范围的圈子来。
圈子空地当中,手执“无情碧剑”,岳峙般站着的正是展白。
原来展白仗着双手在阵中,竟愈冲愈冲不出来,心中愤怒,竟撤出背上的“无情碧剑”来。
“无情碧剑”果然神兵利器,又加上展白新从神驴铁胆学了“风雷八剑”,“无情碧剑”出鞘,一招“风震雷鸣”立刻荡开了五尺方圆的一片空地,而且,“叫化大阵”中的帮众有避躲不及的,手中青竹杖立刻被“无情碧剑”削断了五六根。
穷家帮这“青竹杖”又叫“打狗棒”,乃是帮主在开香堂时亲手传授,为徒众所重视,而且每三年才开香堂一次,第一次所授为木棒,那是入门三年以后的弟子。第二次所授为黄竹,又叫苦竹,那是入门六年以上的弟子。第三次所授为绿竹,那已经是入门九年以上的弟子了,至于这“青竹杖”,乃是入门十二年以上,武功高强的弟子才配携带,所以今天在此摆阵的帮众都是帮内十数年以上的高手,所以才能困住金府铁卫、祥麟公子兄妹及展白等武林顶尖高手。
尤其是“青竹杖”乃是海南特产,实心铁骨,坚硬无比,就是寻常宝剑也难损分毫,如今被展白“无情碧剑”一剑削断五六根,竟把数百帮众一时震住。
“叫化大阵”刹那间忘记了催动,穷家帮众一齐瞪视着展白呆呆发怔,尤其被削断了青竹杖的帮众,除了震惊之外,更是满脸愤怒悲痛的表情。
展白却是威风八面站在那里,未再乘胜余威,出剑追杀……
婉儿却喜极而呼:“展哥哥……”
端方公子倏然变色,急呼道:“穷朋友们!要饭的家伙毁了,可没法叩见祖师爷!”
一句话激起了穷家帮众的拼命之心,齐声怒吼,挥起青竹杖,猛向展白攻去。
此时,他们不再“莲化,莲花”唱得好听了,而是怒吼狂啸,数百条青竹杖雨点似的向展白猛攻。
可是展白一剑在手,如虎添翼,他先前一剑逼退帮众,不乘胜追杀,是不愿多造杀孽,如今见群叫化疯狂地向他扑来,展白一震“无情碧剑”,“风雷八剑”第二招,“怒雷狂飙”,犹如暗黑云端几道厉闪,隐挟风雷之声,激射而出。
“呛!呛!”
断竹横飞!
“吱!吱!”
血雨四溅!
竟有七八名帮众断竹,两名帮众闪避不及连手臂一齐被削断,发出两声惨叫。
“呼啦!”一声,群叫化震惊后退,一齐瞪着展白,虽然脸上表情愤怒之极,却再不敢向上包围。
展白凛然道:“如再不退去,可别说小爷不顾杀伤,我要出手攻击了。”
众穷家帮被展白威势所慑,果然无人再敢向上围拢。
一个年约六旬,花白胡须的年老乞丐,上前一步道:“穷家帮多蒙赏赐,不知阁下能否将大名见告?以后我们穷人也好感恩图报。”
展白道:“区区展白,就是在下。”
老年乞丐道:“原来是展大侠!我穷家帮永记大德,不忘报答您就是
了。”
展白道:“展白被逼出手,无心与贵帮结仇,假如贵帮记着这笔账,展白也不能推辞,随时接着贵帮的。”
老叫化一竖大姆指道:“英雄!老叫化佩服你了……”
端方公子却在岩石上急叫道:“龚老叫化!这是什么节口?套的是哪门子交情呀!看那边点子也要闯出来了……”
原来这叫做龚老叫化的年老乞丐,与展白答话的当儿,其余围困金府的帮众,眼见也守不住阵势,被金府铁卫及祥麟公子兄妹,一番急攻,阵式显出溃乱迹象。
“叫化大阵”固然厉害,摆阵之人却是息息相关,死伤一两个,固然不会影响全盘,但包围展白的有数十人之多,一旦完全停止下来,阵式推动,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威力大不如前,又加上金府的人奋力猛冲,阵脚动摇,眼看着要被金府众高手冲突出围。
龚老叫化被端方公子一语提醒,舍了展白,催动阵势,一齐向金府众人围去。
一时间青竹杖齐举,杀声大震,战况又趋激烈起来。
端方公子固然及时提醒了穷家帮众,把“叫化大阵”再度推动起来,但同时他的叫声也提醒了在空中飞翔下击的铁翼飞鹏。
铁翼飞鹏见端方公子一说话,阵式便较厉害,心想:“擒贼先擒王!好小子,你在那里坐山观虎斗,还在指挥群叫化子作战,我先把你拿住,岂不就解了叫化大阵之危!”
想到这里,铁翼一展一拂,倏然向端方公子扑至。
犹如大鸟横空,人未到,一双铁翼连续猛挥,挟着破空劲风,直向停身岩上的端方公子扑去。
端方公子见铁翼飞鹏来势凶猛,接连迎空劈出两掌。
掌风与铁翼雄风一接,“砰!砰!”两声巨响,半空中劲流激射,但并未阻止铁翼飞鹏疾冲之势,双翼一扇,迅如鹰隼,照旧向端方公子飞扑而至。
端方公子心中一凛,急欲腾身走避,但铁翼飞快,倏然而至,端方公子头顶上空,铁翼飞鹏厉啸一声:“小辈!拿命来!”
喝声中铁翼一展,猛向端方公子迎头挥下。
耀光闪闪的铁翼,犹如大片乌云,迎头盖顶而下,劲风锐啸,扑面生寒,端方公子大吃一惊,脱口惊呼:“不好……”
但婉儿也站在端方公子身边,铁翼劲风连带向婉儿,婉儿娇叱一声:“你找死!”
喝声中屈指一弹,一缕极细的疾风,尖啸着直向铁翼飞鹏“心俞”重穴射去。
铁翼飞鹏已见识过婉儿的“搜魂指”,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敛翅急闪,但仍然慢了一慢,躲开要害,却没有躲过铁翼,只听“吱!”一声微响,巴天赫不畏刀剑暗器的“铁翼神衣”竟被婉儿“搜魂指”洞穿一个手指大的洞孔。
铁翼飞鹏巴天赫急忙敛翅落地,脸色惨变,他万也想不到自己的铁翼神衣,竟被婉儿一指损坏,心中又惊又怒,一双三角厉目,怒视着婉儿,满脸杀机。咬牙切齿道:“大胆贱婢!竟敢损坏二爷神衣,二爷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怒喝声中,十指屈伸,周身骨骼“格!格!”作响,阴森凶狠,大踏步向婉儿逼近。
婉儿不知他要施展什么厉害的阴毒武功,但看他凶狠之态,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蓄势戒备……
但端方公子被婉儿一指解危,惊魂甫定,却逗起满腔怒火,见铁翼飞鹏向婉儿欺去,大喝一声,运起家传绝学“混元指”,猛向铁翼飞鹏后心要害点去。
铁翼飞鹏正运集了周身功力,想找婉儿去报毁衣之仇,忽觉脚后劲风破空而至,知道有人暗袭,更加火上加油,暴吼一声,反身出掌,一式“倒转阴阳”,把运集至巅峰的一身功力,双掌一反一正,猛向身后打去。
“噗!砰!”
一声裂帛轻响,一声轰天巨震,同时两声惨叫传出。
端方公子被铁翼飞鹏威力无俦的掌风,震下数丈高的岩石,一声惨叫,头下脚上地向下裁去。
铁翼飞鹏一只左掌正好迎住端方公子家传绝艺“混元指”,一阵奇痛沁人心脾,也发出一声惨叫,再一看左掌红肿老高。
铁翼飞鹏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遇到敌手,如今破衣伤手,连番受挫,激起他凶暴野性,杀心大起,咬牙忍住左掌伤痛,见端方公子已栽下地去,随后纵身追下岩石。
端方公子虽然被铁翼飞鹏掌风震下岩石,只负轻伤,并未致命,头下脚上栽下,将及地面,猛一提气,半空翻转,仍然双脚稳站于地面。
此时,铁翼飞鹏已随后纵了下来,更不答话,举起右掌,恶狠狠地向端方公子头顶劈去。
端方公子知道他掌沉力猛,自己甫行负伤,不敢硬接,见铁翼飞鹏掌到,飘身闪过。
但铁翼飞鹏左掌伤处,痛如心肺,把端方公子恨入骨髓,一掌落空,上步横劈,施出“横扫五岳”招式,向端方公子拦腰扫至……
但端方公子受伤落岩,一声惨叫,早已惊动了穷家帮众,见端方公子势危,纷纷从阵内跑来救援端方公子。铁翼飞鹏第二掌未到,十数条青竹杖已齐行挥至,硬把铁翼飞鹏逼退。
铁翼飞鹏怒上加怒,铁翼猛扑,双掌猛推,把蜂拥而至的穷家帮众,打翻了好几名。
但穷家帮人多,打退一批又上来一批,仍然把端方公子救出,把铁翼飞鹏围住。
混战中死伤互见,金府高手固然已有数名阵亡,但穷家帮的帮众,在阵式散乱之后,已不能发挥统合战力,死伤在金府高手,及展白无情剑之下的更多。
尤其“金府双卫”功力高强,心狠手辣,每招每式施出,均有三五名叫化受伤倒毙。
这真是一场好杀,只见尘沙飞扬,喊杀震天。突听一声大喝:“住手!”
这喝声中气充足,声如雷震,震得众人耳嗡鸣,身不由己地各自停下手来。
只见对面山峰上转出一群武林人物。这群武林人物,约有十数名之多,喝声不知由何人发出。但身法却都是快得出奇,从山峰上现身,到跑至众人动手之处,约有数十丈的距离,晃眼即至。
只见十数条人影,星飞丸射,飞快地掠至众人面前,个个都是身躯剽悍,步履如行云流水,双眼精光闪闪,看样子都是身负高强武功之士。
为首是一个寒儒似的穷酸,身穿褴褛长衫,脚登破布鞋,手拿一本烂书,但相貌却生得颇为不凡,四方脸,白净无须,细眉长目,看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廿四五岁,却隐然有大家风范。
展白首先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安乐公子”。
摩云神手“向冲天”,就跟在安乐公子身后,其余高手,展白却都不认识。
安乐公子云铮,率领属下十数名高手,飞掠而至,首先也看到展白。
安乐公子微笑点头,但他的眼光忽然看到展白手上拿着的“无情碧剑”,不由眼露奇光,道:“恭喜展兄,失剑复得!”
展白道:“托公子的福!”
以前展白见云铮朗朗侠行,曾有结交之心,但自从知道武林四公子,都是自己杀父仇人,立刻打消此念,而口头上也就不太客气。
安乐公子脸上微微一红,因为是在他手中把宝剑被人夺走,他追了半天没追上,如今宝剑却让人家自己找回来了,这个跟头栽得不轻,竟一时无言可对,只有苦笑了一下……
此时婉儿已飞身掠下岩石,站在展白身边,听展白管来的一个穷酸也称呼“公子”,不由笑道:“又来了一个公子!公子何其多呀?”
她的意思是,瞧不起眼前的穷酸也配称为公子。
展白道:“你不认识吗?这位正是与你哥哥在武林齐名的‘安乐公子’!”
众人闻听,一齐脸现惊容,多打量了安乐公子几眼。
安乐公子却四下一拱手道:“在下云铮,蒙江湖朋友抬爱,呼为安乐公子,今日偶然路过此地,不知诸位朋友因何故厮杀?”
祥麟公子也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祥麟,与贵公子虽未谋面,可说是神交已久。”
安乐公子及属下高手,一听祥麟自报名号,也俱白脸现惊容,安乐公子哈哈一笑道:“失敬!失散!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祥麟公子!看来我这贸然出头,是多此一举了!”
原来安乐公子喜管闲事,一听眼前闹事之人是祥麟公子,便知今天的闲事自己不一定能揽得下,故而有此一说。那边的端方公子,见二人互相吹捧,却把自己抛在一边,不由干咳了一声。
婉儿心思细密,端方公子在旁边干咳,她早知其意,倩然笑道:“今天可是幸会,武林四公子,倒有三位在此地露面,来!我给诸位引见!──”
说着纤手一指端方公子道:“这位就是端方公子!”
安乐公子及属下高手,更是一怔,想不到引起争端的竟是武林四公子之中的两大公子。
婉儿接着又说道:“看来我真要回去叫我哥哥了!”
展白一时未会过意来,愕然道:“叫你哥哥干什么?”
安乐公子早巳哈哈大笑道:“不用说,这位姑娘一定是凌风公子之妹了!”
展白恍然呵了一声,道:“名重武林的四公子会面,倒的确是武林一大胜举!可惜,你哥哥赶不及来此一会了!”祥麟公子心中一动,他本来心怀壮志,早有压倒其他三位公子,称霸武林,领袖群雄之心,随即仰天一阵豪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武林四公子,江湖齐名,祥麟早想一会,如今展兄提起,祥麟很想借此机会,约请三位公子驾临寒舍一会,不知二位公子及展小姐肯赏光否?”
端方公子脸一寒,道:“那么我们今天的事如何解决?”
穷家帮的人物因为死伤惨重,个个眼红,闻言往上一围,意欲再动……
祥麟公子冷笑一声,答道:“武林四公子聚齐,咱们新账旧账,一齐结算,不是更公平合理吗?”祥麟公子素具心机,这话表面听来冠冕堂皇,事实上他却是感到人单势孤,安乐公子敌友不明,再要打下去,恐怕吃了亏,所以有此一说。
端方公子也有顾忌,只因属下穷家帮的人死伤太重,不能不充硬发狠,为属下撑腰,听祥麟公子一说,也顺坡下台道:“但不知哪一天?”
祥麟公子仰脸思索一阵,道:“当前年关将近,想每个人可能都有点私事,而且为了不影响大家快乐过年,咱们就订为明年元宵节怎么样?”
未等端方公子答言,安乐公子哈哈大笑道:“最好是晚上,元宵节赏灯大会,武林四公子南京城聚齐,可在江湖上传留一段佳话!”端方公子也豪气干云地答道:“元宵节以前端方必到,而且为了凑兴起见,端方将随带武林至宝‘避水玉璧’,一同赴会!”
众人闻言,一齐色变,祥麟公子脸色更见难看,因为端方公子所说的“避水玉璧”,正是他家中的传家之宝,三月之前被盗,他今天率领属下高手亲自出动,也就是为了寻找此失宝,先前疑心是端方公子支使手下盗走,但还未敢证实,如今听端方公子亲口说出,不由又惊又怒,也接口答道:“好!一言为定!祥麟为了酬谢雅意,在会上献出一宗异宝,‘大罗金丹’,给与会之人见识见识!”
这回该轮到端方公子变颜色了,因这“大罗金丹”也正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在北京运往杭州的路上遗失,他率领穷家帮的高手,也正是寻找此宝,才来到岩山十二洞一带,搜寻数月之久却连个眉目也没有,祥麟公子这一说,才知是被金府之人拦路劫走。
安乐公子却哈哈大笑,一震手中烂书道:“二位公子豪兴干云,不吝以武林异宝为武林人士开眼,云铮也不能太小家子气,届时一定携带‘武学真经’赴会!”
安乐公子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吃惊……
展白却满脸悲愤,怒眦见血,切齿喃喃自语道:“三宗异宝!三宗异宝!没有错,一定是他们!……”
宋代词人欧阳修有一首词,歌诵元宵佳节青年男女的欢乐与离愁云: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这个固然是描写恋爱,青年男女的相聚之欢与离别之苦,但由此也可看出元宵佳节的热闹情景来。
南京为六朝古都,人文荟萃,物华天宝,尤其到了元宵佳节,家家悬灯,户户结彩,千千万万的花灯,照耀得大街小巷辉煌如同白日,只见各色各样的花灯,多如满空繁星,从太阳未落山便已经悬挂起来了,一直从黑夜燃亮到天明。
各种花灯,争奇斗巧,在十字街衢,更有“灯山”“灯牌楼”等等,除了花灯式样翻新,美不胜收之外,更有引人入胜的“灯虎”,为游人助兴,射中的还有彩头赠奖,因此上,天未入夜,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看灯人潮。
富甲全国,号称江南第一家的南京金府,高耸的门前高搭彩楼,数百盏扎制得十分精致的红丝彩灯,把一座巍峨的金府大门,照耀得金碧辉煌。
高达数十级的大理石台阶上,雁行排开两列金盔金甲的荷戈执剑的武士,在辉煌耀眼的百千灯光照映之下,宛如无数尊大庙前的金甲神将,显赫之中,带着森严威猛的气氛,使一切夜游赏灯的人们,只有站得远远地,瞠目结舌的羡望着,没有人敢接近一步。
可是,这画戟森严的金府,却仍然热闹无比,只见中门大开,奔向金府的人川流不息,不过登上那高广石阶的都是些不凡的人物罢了。
金府大门前,除了那些如金塑泥雕的金甲武士,昂立不动之外,还有十数名金府食客中的武林高手,站在门前迎接佳宾,其中一个仅有一条手臂的俊美少年,眉目之间蕴藏着恶狠暴戾之气,正是被展白断了一臂的“小青蚨”孟如萍。
孟如萍断臂初愈,把展白恨之入骨,本想出去找展白报仇,后来听说元宵节赏灯大会,展白也要来参加,便等在金府,又修练了几手歹毒武功,太阳一落山便站在门前,一边负责迎接前来与会的天下群雄,一边专等展白前来,好雪断臂之恨!
可是,从午至酉,三山五岳的英雄,四海八荒的异士,均已露面被迎进了金府,却不见展白来到。
“小青蚨”孟如萍心中失望,以为展白不会来了,他正想交代门下食客几句,进到府内,谁知他一脚跨进大门,突听铃声琅琅蹄声得得,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背上斜插一柄看来十分名贵的宝剑,跨下骑的却是一匹又瘦又小的毛驴,在金府门前停了下来。
想今夜金府之中,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会,而且还有武林人眼见眼红的三宗秘宝,将在武林人士面前公开,与会之人俱是当今武林一时俊彦,所有来参加大会之人,不是骑高头骏马,即是乘坐豪华轿车,哪有骑这种寒蹇毛驴来的?
可是,这骑驴少年在金府门口,嘴中“唷!”的一声,勒住缰绳,竟飘身下驴,手里牵着那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毛驴,迈步就往金府大理石的台阶上闯。
站在台阶上的金甲武士,执在手中的长戟向外一推,“锵!”铁戟交叉,阻住去路,同时一名金甲武士嘴中喝道:“站住!南京金府,也是可以随便往里走……哎呀!……”
未见骑驴青年举手,那横戟阻路的两名金甲武士,喝声未竟,却口发惊呼踉跄后退出五六步去,而那少年却从容举步跨上石阶……
负责接待来宾的金府门下食客,都是眼里不揉半粒砂子的老江湖,一见骑驴少年翩翩神采,不用出手,以周身布满的罡气,就可把武功不弱的金甲武士震退,知道来了高人,连忙几个纵落,从高台阶上驰下二人来,向骑驴少年一抱拳道:“朋友,哪路英雄报个名来,我们也好接……”
谁知这二人话未说完,骑驴少年一抬头,二人不仅一愕,连忙改口道:“原来是展小侠,请进!请进!”
因为展白在金府大战孟如萍,他们都亲眼看到过,所以一见便认识,忙又吩咐下人接过展白手中小毛驴,从旁门牵人宅内……
就在众人这一乱的当儿,展白却昂然不语,唇边含着一丝冷峻笑意,未见他脚尖点地身形平飞直射地“嗖!”一声微响,人已跨登数十级高台阶,到达了大门之前。
众人一齐咋舌,暗赞:“好高强的轻功……”
正好“小青蚨”孟如萍听到纷乱之声,跨进门的一条腿又收回来,刚一转身,眼前一花,平空站在门前一个英挺少年。
孟如萍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久等不至的展白,脸色倏变,猛叱道:“小子!你才来呀!”
说着,单掌如老僧问讯,缓缓向展白胸前拍来一掌。
展白只觉他掌势沉缓,却隐然有一股阴寒之气,迎胸压来,知是阴毒掌功,但毫未放在心上,扬袖一拂,道:“何必多礼?”
别看展白这轻轻一拂,竟把决心报仇,暗施毒掌的孟如萍,震退一丈开外,若不是身后有壁墙挡着,说不定还要退出更远。
“砰!”的一声,孟如萍脊梁撞在壁墙上,五脏翻滚,面色惨白,咬紧嘴唇,狠狠瞪着展白一言不发……
想不到数日不见,展白功力有如此大进,孟如萍苦心练来欲找展白报仇的毒掌,竟是不堪一击。
孟如萍又惊又怒,无奈这一碰面便受伤不轻,虽然内心悲愤,却毫无办法,眼看着展白数声冷笑,被接待宾客的金府门下引进大堂。
其实展白心切血海深仇,内心悲愤更不知要超过孟如萍多少倍?今夜,上元佳节,他单人匹马赴四公子的赏灯大会,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来为他冤死十数年的父亲报仇雪恨来的。
因此,他不顾惊世骇俗,一到金府门前,便连施“凌空虚渡”“罡气布体”“流云铁袖”等神功,不是为炫技骄世,而是为了要一寒敌胆。
不过,孟如萍是首当其冲罢了。
好在这些门下食客已看出少年展白艺业不凡来,而且事前又受过祥麟公子的交代,所以不管孟如萍受挫,依然恭而敬之的把展白让进大厅。
这所大厅,展白曾来过一次,不过那是白天,而且心情也没有这次激动。
这次探知金府老主人“青蚨神”金九,就是杀他父的主凶,满腔热血沸腾,抱必死之决心重临金府,已无心情欣赏这以“江南第一家”自豪的金府豪华排场,连挂在庭院中琳琅满目的奇巧华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双眼平视,笔直地跨进宴客的大厅。
大厅内彩灯缤纷,瑛珞垂珠,尤其绣金盘龙的壁柱上,高烧着数十丈粗逾儿臂的香油大烛,把一座宽敞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
当真是高朋满座,一座宽敞大厅之中,恐怕有数百人之多!
马蹄形的长桌,迤逦排开,桌面上正宴未上,却堆集着满桌的时鲜水果,美点精糕,迎面坐着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两旁坐的俱都是四大豪门的顶尖高手,以及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奇人异士。
意外地,这内蕴无限杀机的武林四公子之会,表面上竟充溢着喜洋洋的气氛,众人随意吃喝着桌上的鲜果美点,嘴中却是笑语喧哗,人多语杂,几至聚声成雷,整座大厅中显得乱哄哄的一团。
又加上新来的宾客,以及端茶送水的男女佣人,进出川流不息,以致领导展白人内的食客,高声为展白报名引进,都没有人听见。
展白因是存心找事来的,岂甘受此冷落?抽出背上“无情碧剑”,出指一弹,“汪!”然一声龙吟,气贯丹田,嘴中高吟道:“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武学末进,展白造访!”
展白这一弹剑作歌,声震全厅,数百位高手笑语声立止,一座喧哗叫嚣的大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数百道眼光,一齐投射到展白身上来。
首先祥麟公子离座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但在祥麟家中却不会有‘淮阴市井笑韩信,满朝公郎忌贾生’的量小之人。来!祥麟先为展兄引见几位前辈。”
祥麟公子说着走下座来,拉着展白的手,先向首座一个双目精光如炬的老人道:“这便是家父……”
只这五字出口,展白立感热血上冲,头脑“轰”的一声,以下祥麟公子说的话便听不到了。
因为展白听“神驴铁胆”告诉他,“青蚨神”金九乃是杀父的主凶,首先出主意杀害父亲的是他,在“江南六侠”围杀父亲时,首先用暗器使父亲受伤的也是他。
因此,展白听祥麟公子说出,知道当中首座老人便是“青蚨神”金九,不由双目怒睁,同时心中禁不住热血沸腾。
只见这老人五旬开外,双目精光如炬,充分显出机智无比的神态,同时从其如炬的目光看来,知其内功必亦不弱,身穿团底闪光绸袍,面如满月,额下五绺花白胡子,机智精明之中,又显出一派威严之相。
展白为了不在人前失态,咬牙强忍住满腹悲愤,抱拳说道:“久仰!久仰!‘青蚨神’金大侠,威名远播,今得识荆,三生有幸!”
展白说完,那“青蚨神”金九却傲不为礼,连站起来都未站起来,只微微点了点头嘴中连道了两个好字,一双精光如炬的眸子,却倏然上下打量了展白几眼。
展白以为“青蚨神”轻视自己,忍不住怒火上冲,脸色立变……
祥麟公子已看出展白神情不对,忙道:“家父双腿不便,请展兄多多包含!”
展白这才看出,“青蚨神”金九所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副轮车,双腿覆盖了一条很厚的毛毡,但不知因何双腿失灵?
祥麟公子接着为展白一一引见与会众人,武林四公子展白均已会过,武林四公子门下的好手,以及与会的天下群雄,展白并不留意,仅注意“乾坤掌”云宗龙,“混元指”司空晋,以及“霸王鞭”樊非等。
奇怪的是“摘星手”慕容涵却未与会,“豹突山庄”方面的人只有冷傲的“凌风公子”及门下高手多人在座,连“雷大叔”,“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衡山夜枭”眇目道人等十大高手,也未见面。
“凌风公子”仍然是那副冷漠无情的神态,在祥麟公子为展白引见时,眼视屋顶,昂然不睬,俊美的脸上嘴角下撇,更是一副高傲无比的神气。
连做主人的祥麟公子都大不过意,但展白反而心平气和地笑道:“不劳公子引见,我们早就认识了!”
“凌风公子”却一瞪眼,以寒冷如水的语调说道:“一无名小辈耳,本公子不屑认识于你!”
祥麟公子已知展白心高气傲,武功又高强无比,凌风公子讥诮,一定引起展白发怒,他并不是怕他们打起来,而是怕坏了自己预定的计划,忙在一边说道:“慕容兄生性如此,展兄且莫介意!”
谁知展白一点不发火,反而笑道:“展白早已领教!”“凌风公子”又是一声冷笑。
展白走向别处时,回顾了他一眼道:“不用心急,展白早晚有让慕容公子认识的一天。”
慕容承业倏然色变,立起身来,五指一旋,猛向展白身后,“凤眼”三穴弹去。
正是家传绝艺“摘星手”的一式“紫微三垣”,五丝微风,疾而不啸,袭向展白。
似这等阴柔手法,使敌手不易躲避,尤其在背后暗袭,因为它不带一丝破空之声,更使人无法事先防范。
但展白今与昔比,已大有天渊之别,自经“神驴铁胆”的三月教诲,他对自己内身潜修的功力,已能自由发挥,又加上与会前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足不出户地在岩山十二洞中,潜修《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所载的奇绝武学,所谓“一窍通,窍窍通”,进步何止一日千里。
展白武功已达心与神会境界,“凌风公子”暗袭手法虽然冠绝一时,但展白自己及时发觉,却不露痕迹地回手一拂,把凌风公子极厉害的一招“紫微三垣”化解于无形,口中并说道:“等一会领教!”
凌风公子立即感到一股暗劲,拥向自己,不但把他一招“摘星手”的绝招化解掉,而且震得自己站不住脚,“扑!”地一声,又跌坐在椅子上,不禁闹了个目瞪口呆。
好在展白用的这一招非常含蓄,不是特别细心的人看不出来,因此也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倒是“安乐公子”早想拉拢展白,虽看出展白折辱了凌风公子一招,也不点破,却走下座来,拉住展白坐在自己座旁。
展白也未加推辞,即坐在安乐公子身旁,抬头见识与不识的全厅之人都在瞪着眼打量他,展白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觉得自己孤身一剑,将要当着天下群雄面前,报雪杀父之仇,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又想起自己人单势孤,也许不能报雪杀父之仇,反而溅血堂前,丧命在此……
转又一想,不管自己报得了报不了父仇,只要能够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把父亲被杀害经过,公布武林,纵是牺牲一命,也颇值得了,想至此处,心情反而出奇的镇静下来。
突然,展白转眼又看到一双如天际晨星的大眼睛,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仔细一看非是别人,正是那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
展白突然一震,只感心中卜卜乱跳,脸孔发烧,顿时兴起无数的绮思遐想,心中暗道:“难道她爱上我了吗?为什么每次会面,总是用这种眼光看我?”
转又想道:“这是不可能的!人家是江南首富的千金小姐,自己却是一个落魄江湖的穷少年,就算人家爱上自己,自己又拿什么去爱她?”
忽然又想起:“她父亲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马上便要流血拼命,双方势同寇仇,还谈什么爱不爱?”
这样一想,展白顿觉冷冰浇顶,满腹绮思立刻化为乌有。
此时,那“青蚨神”金九,却把祥麟公子叫到近前,俯耳低言了几句,祥麟公子立刻昂身抱拳,四下一拱道:“诸位英雄,外面酒宴已经摆好,就请诸位移坐月下,赏灯饮酒共谋一醉如何?”
端方公子首先不耐,当下身形一立,道:“不知那‘大罗金丹’何时展出?也叫与会群雄一开眼界!”
祥麟公子淡然一笑道:“司空兄不必心急,你既然把‘避水玉璧’带来了,祥麟家中的‘大罗金丹’还能自秘吗?我们大家到外面饮酒赏灯,待酒兴正浓时,你,我,以及云铮兄,咱们三宗异宝一同展出,岂不够味!”
安乐公子首先把手中那本烂书一拍,哈哈大笑道:“月下灯前,有花有酒,又有武林秘宝可开眼界,今宵此会不虚了,好!好!司空老弟,咱们客随主便,一切听祥麟兄的了!”
与会众人,赏灯饮酒是假,却急欲一睹三宗异宝,听安乐公子一说,齐齐斯应,哄然道好,一齐离座向大厅外拥去。
展白冷眼旁观,见“青蚨神”金九,“乾坤掌”云宗龙,“混元指”司空晋,以及“霸王鞭”樊非等老一辈的人,绝少发言,只静坐在一边由着小一辈的“武林四公子”出面争强,不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暗地里又有什么打算?因此,全神贯注在他几人的身上,一时出了神……
忽见凌风公子冷冷言道:“祥麟热肠,安乐风流,飘零端方,你们三公子均有宝物可献,难道我‘凌风’就没有珍贵之物,以博天下英雄一顾了吗?”
凌风公子这一发言,闹哄哄向厅外走的人,又即时停住脚步,一齐瞪着眼睛望着凌风公子,看他有什么比三宗秘宝更值得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凌风公子见他的话果然生了效果,不由面露得意神色,回首同一长发披肩的老者说道:“赫连三叔!你把咱们的宝物献出来看看!”
那被称做“赫连三叔”的老人,探手怀内取出一个锦缎绸包来,打开锦缎绸包,里面是一个扁方的红木匣子,抽开匣盖,里边又用白锦纸包着,里三层外三层,长发披肩老者慢条斯理的一层一层地打开,但看这收藏的严密,便知是非常珍贵的宝物,而且,自从打开匣盖以后,即有一种馨馥幽香进了众人鼻孔,随着纸包一层一层的打开,芳香愈来愈浓,到后来竟使整座宽敞大厅都弥漫了这种香味……
众人双眼一瞬不瞬望着长发披肩老人的两只手,这虽不是什么流血厮杀,气氛却是相当紧张,数百人拥挤的大厅,竟是鸦雀无声,这时就是有一枚绣花针落在地上,也必可清楚听到。
人丛中不知是谁,轻声说道:“这香味若是含有巨毒,大厅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这声音虽低,听到众人耳中却仿佛响起了一个焦雷。
不少沉不住气的人,赶紧闭住呼吸,并暗蓄真力准备事有蹊跷时,冒死一击……
却见端方公子手下,一个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带着熏人的酒味,哈哈大笑道:“这么香!就是穿肠毒药,老叫化也要吃一点尝尝。”
嘴中说着,双肩一晃,未见怎样作势,人已逼近长发披肩老人面前,伸出一只鸟爪似的赃手,猛向长发披肩老人手中纸包抢去。
长发披肩的老人连眼皮都未抬,红木匣子放在桌上,双手拿着纸包也未躲,只在那红脸蓬头的年老乞丐鸟爪似的右手将触及纸包时,屈指一弹,那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便如触蛇蝎般地,倏然把手缩了回去。
众人见那位红脸蓬头的年老乞丐,红脸泛紫,双睛咕辘咕辘乱转,便知他吃了暗亏不小。
端方公子身后穷家帮的人,更是吃惊,因为这位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乃穷家帮有名的“酒丐”,名叫方弼,与“疯丐”褚良,“聋丐”吴化,合称为“风尘三丐”,不但在穷家帮身份极尊,就是在武林中可称得起是一流高手,如今被凌风公子门下食客,一个长发披肩的老者,只这么轻轻一弹,便负了伤,不由心中既惊且怒,一个个怒形于色,蓄势欲扑。……
凌风公子却冷冷说道:“豹突山庄求才若渴,慕容承业更是礼贤下土,岂有当着天下群雄施出暗算手段?这说话之人,分明存心不良,暗想破坏慕容府的清誉,实在可恼!”
说着向身后一施眼色,只见一个精瘦细长面色如蜡的劲装汉子,单手一扬。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一个中年壮汉双手抱着胸口,痛得弯下腰去。
众人虽未看清那精瘦汉子是用什么手法伤了一人,但见凌风公子手下竟是这般飞扬跋扈,动辄伤人,不由个个怒于形色,尤其麒麟庄樊非门下,更是纷纷作势欲扑……
原来那冷语受伤的壮汉,乃是“霸王鞭”樊非手下。
祥麟公子见凌风公子在自己家,竟然如此蛮横,心中怒火也几乎按压不住,但他城府极深,又恐坏了大事,更不愿此时有任何一方起了冲突,于是,强忍住满腔怒火,道:“慕容兄,既也带有秘宝,不妨在赏灯大会上,一齐展出于天下武林之前,现在且请收起……”
但他话尚未说完,那长发披肩老者已将最后一层纸包打开,只见他两指从纸包捏出一段白藕似的东西,仍是屈指一弹,一缕白光,直向“酒丐”方弼面门射去,同时嘴中说道:“老叫化!你既是嘴馋,就先给你一点尝尝鲜吧!也免得叫天下武林笑话豹突山庄小气!”
“酒丐”方弼,当真是胆大包天,在不明对方真正意图,又未看清纸包是何事物,长发披肩老者屈指弹来白影,他连看也未看,竟张口接住,“咯崩!咯崩!”一阵咀嚼,“咯!咯!”两声,咽下腹去。
不但端方公子方面的人个个吃惊,就连与“酒丐”无关的众人,也都暗暗为他担心……
谁知“酒丐”方弼,咽下之后,舐嘴伸舌,意犹未尽,又从背上解下一个红漆大酒葫芦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酒,才用破袖口擦了擦嘴唇道:“长毛老怪!你给老叫化吃的,是不是从孙悟空那里偷来的‘人参果’?怎么这样好吃!”
长发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叫化!算你造化!这虽然不是可使人成仙成佛的‘人参果’,却是道地的‘千年参王’,你如果现在运功一遍,可抵你苦修三年的功力!”
众人闻听,简直不敢相信,对毫不相干之人,竟肯施舍这么珍贵的灵药?
“酒丐”方弼却是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双掌扣诀,行起功来。
众人被好奇心驱使,谁也没动,也没有人说话,一齐瞪大眼睛望着“酒丐”坐在地上行功。
不到一盏热茶工夫,“酒丐”跳起身来,双目一睁,奇光四射,连道:“好宝!好宝!”
众人一见,“酒丐”赤红的脸上泛起一层宝光,双目神光也似比方才精莹多了。
想这种增强功力的灵药,乃武林中梦寐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在凌风公子手下却有整整一匣子,不由一齐将目光投射到长发披肩老人的手上。
那披发老人却自言自语地道:“谁要投靠豹突山庄,谁便有福享受一段千年参王。”
展白在一侧冷眼旁观,至此方算明白凌风公子叫门下食客现出武林至宝之意,原是想收买人心。
同时,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其他武林三公子,也均以武林人见眼红的异宝,当着天下武林卖弄,无非都是想借此拉拢武林人士归顺到自己门下来。
但这种卑劣用心,的确叫人看了不顺眼,尤其想到名重武林的四公子,竟是用这种手段,来树立自己庞大的势力。想着不由好笑,禁不住嘿嘿冷笑出声。
凌风公子却不管展白冷笑,见自己狡计得售,扬扬得意地道:“豹突山庄不仅是这点千年参王,还有‘何首乌’‘千年灵芝液’等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专等加盟慕容门下的四方豪杰共享。”
武林人士不爱金,不爱银,却最爱这等增长功力的灵药,有的为争夺一枝半叶灵药珍果,不惜拼命以赴,如今听说只要加盟豹突山庄,便可享受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灵药,不少人蓦然动容,尤其看到“酒丐”当场服过的功效,更是羡慕不已,但为了面子问题,一时之间还不好意思蜂拥向前,但已有数人脚步趔趄想凑向前去了……
祥麟公子眼见凌风公子狡计得售,心中大急,忙道:“诸位!先请入席吧!赏灯大会上,还有更珍贵的秘宝可看呢!”
在人丛中,展白突见一辆轮车疾闪而过,直向厅后急去,他如今日力过人,虽在众人交错拥立,已看出那正是“青蚨神”金九的轮椅,他恐怕“青蚨神”隐而不出,再难见面,立刻陡然大喝一声:“金老前辈,别走!”